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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耶特隆

  ……KISS?

  ……接吻?

  ……下屬不準啵上司狗嘴!?

  洛斯特的瞳孔微縮,腦海中一時閃過了各種各樣奇妙的詞匯。當然,在現實之中這種好事是不可能隨隨便便發生在自閉少年身上的,小金絲雀微微努了努自己小巧的香唇,然后從里面吐出了“呼啦~!呼啦~!”這樣的字眼來,開始對著他那雙被煙糊住的眼睛一通夏姬八吹。

  ——又不是眼睛里面進了沙子!

  對于她這種神奇的關心方式,洛斯特又是感到了一陣欣慰、又是感到了一陣憤慨,可能還有一些小小的期待落空的要素罷,他先是皺了一下眉頭,并在隨即伸出自己左邊的手,輕輕地由手腕處將她攬著自己脖子的右手給撥拉了開來。

  “怎么了?”

  難得的好心被人給打擾,女孩兒歪過頭鬧起了小別扭。

  “雖然這么說可能會有一點小失禮!”

  洛斯特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但是并沒有再做出更多的逃避動作了,他直挺挺地面向了小金絲雀的方向,并且以一個一本正經的聲線回復道:

  “……我好像聞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而且是一股肉烤焦了以后才會有的味道!”

  ——烤肉!?

  聞罷至此,小金絲雀才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打了一個激靈,身體的反應則要比思緒來的還要更加迅速一些,一股灼心的疼痛很快從右手的手心當中蔓延至全身,女孩兒的額頭上頃刻間便被細密的冷汗給覆蓋,她蜷縮起了自己的身體,卻依舊保留有最后的一分矜持,緊咬著嘴唇竟沒有哼出一聲來。

  大戰來臨時面對強敵的恐懼,戰斗結束以后打贏洛斯特所產生的興奮感,這兩種強烈的情緒,統稱為源自精神上的力量,讓她短暫遺忘了來自肉體上痛楚,但畢竟也只能做到短暫遺忘而已——

  在經過了洛斯特的提醒以后,玩火自焚造成的副作用很快就爆發了出來!

  “……”

  黑發的少年依舊以一個平淡的姿態、望著她咬牙苦撐著時的表情,饒是是他,在心里也不禁為這一幕泛起了一丁點的漣漪來。大丈夫能夠做到如是也是實屬不易了,他自詡能夠做得到,和他對敵過的銀色荊棘也能夠做得到,在這之前還有許許多多的人能夠做得到,但是非要以戰士的姿態去苛責一個弱女子就實在是太過分了,建立在沒有經過任何嚴酷訓練的情況下,她已經做得很好了!

  哪怕把身段放的再高好了,洛斯特在本質上也不過是一個迎來了嶄新時代普通人而已,男尊女卑的那一套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可如今卻有個小女子令他駐足闕目,相信了在孱弱的身體里也可以孕育出高潔的靈魂來。

  初識時只覺得她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夢想家,而現在,她無疑已經將夢想轉化為現實的武器——即勇氣以及決心,牢牢握在了手中……

  正應了前不久之前洛斯特說的那句老話:

  ——實在是太漂亮了!

  “妳已經做得很好了,趕緊到旁邊去休息一下吧……”

  心念至此,洛斯特正欲伸出自己的右手,將她放在他左邊肩膀上的那只手也撣開,卻猛地遭到了一股力量的反拽。哪怕在這樣的情況下,小金絲雀也沒有急著放他脫身,而是將自己的身體貼了過來,用腦袋抵住了他的胸口,用一個幾乎是微不可查的聲線小心翼翼地詢問了一句道:

  “告訴我,即便是如此,你也不是一個愿意輕易殺人的人對嗎?”

  那么,真相究竟是如何呢……

  呼吸~!

  隨著一口伴隨著少女香甜體味的空氣被吸入肺中,洛斯特開始緩緩審視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他已經不是這樣第一次去審視過去的自己了,不如說,這還是他在修行時一種特有的習慣,可像是現在這樣追本溯源的去反思殺與不殺的問題,無疑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這么去做。

  ——我更加年少氣血方剛時無疑是自詡輕狂,只覺得僅憑這雙拳頭便可以做到強橫無敵,并視挑戰天下高手為人生唯一樂事,節制與好戰,這兩者并不矛盾,那時候錢財和女人對我來說都是唾手可得,但我卻并不甘心于沉迷享樂,唯有血腥和廝殺,是唯二兩能夠讓我感受到自己體內仍有人性留存的東西……

  但說到底,我并不喜歡殺人。

  畢竟這個世界上值得一戰的對手實在是太少了,每殺一個,便會少一人,可惜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戰斗這種東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漸漸地,他變得麻木了,只將殺戮變成了每天不斷重復的如同機械式的存在,就像農場主每天將蔬菜從地里拔起的時候,會因為不小心扯斷菜根而心懷愧疚嗎?

  ——有一說一,會將收割人命當做收割蔬菜一般簡單,還是太過于年輕留下的禍患……

  俗稱眼比路窄,心卻總想著自己要比天還高!

  他欠缺的是一場失敗。

  當然不是指那一種可以隨便從頭再來一場的小敗。洛斯特還沒有厚顏無恥到,會自吹自擂說一生毫無敗績的程度:他自孩提時期起就不知道被訓練自己的教官打吐過多少次了,最嚴重的時候,每天結束時的衣服扔進水桶里就可以瀝出整整一桶的血水來。那時候他真的覺得自己要死了,可最后還是如同奇跡一般堅持了下來。

  他曾親眼見證過了,某個一直喜歡欺負過自己的孩子腦袋像是熟透的漿果一樣炸了開來,原因是這個家伙在同期之中表現的實在是太過于優秀了,以至于讓當時的大人們心存幻想,打算在這家伙的腦子里植入某種邪惡神秘的東西——結果是毋庸置疑的失敗了!洛斯特隱隱還記得,好像還有一截連接在眼睛后面的神經纖維被炸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當時沒有任何的感想,但旁觀到了這一幕的其他孩子卻恐慌了起來,甚至個別開始大哭大鬧,為了不引起身邊那些無聊大人的注意力,他也只能跟著開始哭鬧……

  最終在又弄死了好幾個實驗品以后,大人們終于放棄了這個看似滑稽透頂,但實際上根本不會給任何人帶來歡笑的垃圾計劃,洛斯特僥幸保住了一命,因為他從來都不是最優秀的那一個,也不是在場中哭聲最大的那一個。

  他曾親身匍匐在廢墟之中,眼看著某個一起參加著掃蕩計劃的同伴被躺在路邊的“尸體”給伏擊了,敵人的素質也非常的優秀,洛斯特自詡互換一下立場的話,也根本無法提前察覺到并避開這致命的一擊,受襲者的肚子以及大半的腦袋在一瞬間就被劈開了,卻又不足以立刻死去,甚至在脫力瀕死之前還有時間將流到地上的腸子全部塞回到身體里面……

  ——洛斯特最終殺死了刺客為同伴報了仇,不是因為他更加強大,而是因為刺客在發動襲擊的瞬間就暴露了自己,就像是一條失去了草叢迷彩還被人拔了牙的毒蛇一樣。

  他后來還被組織賤賣給了地下斗技場一段時間,在那最野蠻血腥規則林立的地方,去靠一雙拳頭來謀求一線的生機。洛斯特一開始還是一直打輸,輸給地下世界頂尖選手、輸給打起架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輸給明明比自己弱小卻耍盡了各種陰謀詭計的卑鄙小人,最嚴酷的那一會兒他幾乎是天天拖著一身傷病上場的,額頭在發燒,腹中滴水未進,沒有食物、更沒有藥,每天晚上只能躺在連麥稈都沒有鋪的石板床上熬過最寒冷的冬天……比賽主辦方可不是開慈善基金會的,每一場都打輸的人連或者的資格都沒有,僅此而已……

  哪怕是如此,洛斯特也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是“不幸”的。

  他每天喝著從窗口漏進來的泥水,食物是隨處都可見的地衣,如果在墻壁的夾縫之間偶爾看向像是草藥的東西的話、就會不顧一切摘來貼到自己背后的傷口上,他依然還記得時刻敬畏著自己的對手,特別是能夠將自己逼入絕境的對手,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他才會覺得還能夠繼續變強,變得更強!

  每一個嶄新的清晨,迎來的都將是全新的巔峰!

  如果非要說為什么的話:

  ……因為他可是一個,能夠將受到所有痛苦以及折磨都轉化為強悍肉體的——苦修者啊!凡是沒有殺死他的,都終將使他變得更加的強大!

  從無勝到無敗只需要一戰。

  他打贏的第一場,對手就是在那間斗技場里被尊稱作“最強”的那一位。

  一百三十一勝……

  這是那間斗技場里,至于還保留著的,有關于洛斯特的連勝紀錄。倒不是他不想打的更多,只是在此之前,組織里就已經派人把他從那里接了出去,在出去了以后沒多久,洛斯特就又重新看到了那一張張熟悉的丑陋大人的臉孔,就是在曾經他沾上了視覺神經那一天,房間里的同一批人!

  ——果然,想讓這幫瘋子研究員放棄他們原本的計劃就是在異想天開!

  只不過,這一次小白鼠換作是我了嗎……

  洛斯特輕浮的笑了。

  不過是在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結束以后,還要再與自己的命運戰上一場罷了!其實在那個時候,他已經擁有可以拒絕這一幫人的權利了,但最后還是選擇欣然地點頭,接受對方所提出來的人體試驗……

  ——因為無愛,所以無懼!

  想來也是自打那時候起,洛斯特便開始一步步迷失自己的本心了罷。歷史一度證明了,接連的失敗無法遮住一個人的雙眼、折斷他的脊梁,但連續的成功卻可以,短暫的幾次順利便輕易沖昏了他的頭腦,讓他盲了自己的心。

  他逐漸忘記了自己的渺小……

  逐漸忘記了曾經的卑微……

  傲慢地,心生出渴求一敗的念頭來……

  直到在那一天黃昏,洛斯特見到了“神”!

  曾經的據點里漂浮滿了各種不可名狀之物,有的像是畸形的觸手,有的像是創作失敗了的油畫,變得扭曲的廣袤空間似有數億個的嬰兒在同時啼哭、又似莽莽宇宙之中的一粒微塵一樣安靜,待到靜下心來品讀以后,忽又覺得這仿佛是一篇足足數以千億字的長篇佳作,只不過從頁眉到頁腳都被密密麻麻標注滿了如同蚊蠅般大小的“瘋狂”二字。

  那一天,洛斯特的信仰毀滅了。

  不需要任何的語言,甚至勿需發出任何的聲音,他便已經淚流滿面了,不過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十足的恐懼!幾乎什么都沒有去想,甚至連那東西的本體都還沒有來得及見到,他便扭過身去不顧一切地逃跑,途中跌跌撞撞地碰倒了不少的東西,完全不像一個是久經訓練的戰士,而是回歸了才剛剛從父母的懷抱中被人搶走時的如同嬰孩一般無助的狀態。

  ——你到底算是一個什么東西?

  在逃亡的途中,他不斷地詢問自己道:漲了幾分本事以后,就覺得有掌握自己、甚至是其他人命運的資格了嗎——別開玩笑了!他感到某種支撐自己靈魂變得足夠強韌的東西正在褪去,但取而代之的是,整個身體隨之變得更加輕盈了起來。

  他開始一路往北走。

  哪怕在確認了,自己逃脫到安全范圍后也不打算再回去了。

  因為他很清楚在那一場儀式成功的瞬間,就有一只眼睛標記住自己了……

  而那只眼睛的主人名為——

  耶特隆!

  沒錯,他就是那位大罪祭司“毒手”特意委托愛麗絲所尋找的分部滅亡時從組織里逃脫的“叛徒”,只不過兩人現在都還沒有確認,對方已經落入這座名為黑山城的棋盤之中了——命運的順從者、以及命運叛逆者,這究竟是出于某種機緣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恐懼!

  這便是一直寄宿在洛斯特的身體里,緊咬著他心臟,迫使他時不時做出各種瘋狂或者不符合常理舉動惡魔的源頭。

  至少到現在,他還能用一個溫柔到近乎哭腔的聲音對小金絲雀宣布道:

  “是呀,我真的很討厭……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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