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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踏江趕蛟

  無量山倒是有坐崖垂釣天下氣運的說法,卻也只是道聽途說,當不得真,遠遠沒有如此真切看到老翁釣上蛟龍來得震撼人心。

  那長蟲通體赤紅,身長百尺,翻騰間掀起驚濤駭浪。若世間真有蛟龍的話,大抵也不過如此威風了。

  斬蛟橋離江面極高,長蟲終究不是鯉魚,做不來那躍龍門的絕活,后力不濟只得貼著橋墩重重落下,砸起鋪天浪濤。

  釣魚得有耐心,釣上大魚更當如此,這斗智斗勇的過程很考驗垂釣者功底,也是垂釣的樂趣,心急不得。老翁不慌不忙側桿,放線,橋下卷起大片旋渦,魚線越放越長。

  女人握住枯山劍蠢蠢欲動,十年磨一劍,這一身蛟皮起碼可抵六年。

  江面上動靜越來越大,魚線震顫不止,魚竿卻紋絲不動,老翁單手提竿,另一只手抓過些餌料拋了下去。

  水浪乍起,一顆碩大的赤紅腦袋再度掠出,仍舊沒夠著橋梁,落了下去。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再來幾次就該提竿了。老翁很有經驗,放線收線相當自如,那長蟲在他手上像具提線木偶被戲弄。

  放長線釣大魚,再兇的蛟吃了餌也輸去了一半,魚線越放越長,江面浪濤滾滾,一潮接一潮。都說海嘯如何氣勢磅礴如萬千騎軍沖鋒,斬蛟橋上若有看客,此時多半也會感嘆一句:若世上真有江嘯的話,恐怕也不過如此了。

  枯山劍劍鳴不止,女人已經伏下了身子,只等蛟龍破江而出好一劍斬蛟。

  魚線繃得筆直,老翁沒把桿拉滿,來來回回與巨蟒比著耐心,要線給線,一停便收線,反反復復不厭其煩。

  魚線很細,并不特殊就是尋常蠶絲線,巨蟒卻始終掙脫不得,終于紅了眼狠狠撞在橋墩上。

  橋面微微一顫紋絲不動,斬蛟橋能被長蟲撞斷那才是笑話,巨蟒不再與魚線較勁了,便是魚死網破也不是這般愚蠢死法。

  都說打蛇隨棍上,這是所有長蟲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所以當看到那條赤紅巨蟒順著橋墩往上爬時,小丫頭嚇了一跳,伸的老長的脖子忙不迭縮回了蘇斂背后。

  老翁慢悠悠提竿,終于將魚竿拉了個滿圓,一手收線一手握桿,足尖輕點橋欄,飄然而下。

  女人同樣眼眸一亮,緊隨其后飛撲出去,手中枯山劍化作一縷寒芒。

  橋下一道血口開得頗滿,粗肥的身子展露出截然不同的敏捷,巨蟒緊緊盤在橋墩上,信子吞吐,張口撕咬,動作極快。

  枯山劍如長虹貫日,不閃不避當頭而下,竟打算一劍到底將它刺個通透。

  莽夫至此,不拿刀卻握劍實在是可惜了。

  沒有哪個垂釣者有將上鉤大魚拱手讓人的豁達氣概,老翁左手拿桿,右手輕輕拂袖,身側那道璀璨白虹便被蕩開丈余,攜著無匹劍氣一頭扎進了江水里,激起沖天浪濤。

  赤紅長蟲很會把握機會,血口上偏半寸,轉而去吞那老翁。

  龍抬頭!

  腥風撲面而來,老翁輕踏橋墩橫向飄出半丈,一桿抽下,正正巧巧擊在長蟲鼻間。

  都知道打蛇得打七寸,算下來的話百尺長蟲估摸著就該打七十寸,位置有些刁鉆,難找。所以敲鼻打眼要來得更加便捷有效一些,只要力度夠,效果同樣顯著。

  只一桿,那長蟲便轟然下墜。落江后,一個猛子扎進水里朝遠處玩命逃竄。

  老翁飄然落下,倒提魚竿,踩江隨它而去。

  洛子書低頭打量著老翁遺留下的一眾漁具,漁網,魚兜,餌料,備桿一應俱全,很是專業。

  她問道:“這吳江里真有蛟龍?”

  “吳江的人認為蛇百年成蟒,五百年入蛟,再五百年化龍,我是不太信的。不過那條長蟲無論如何也算不上蟒了,至于當不當得蛟,不太好說。”

  “若當年李隸奴一劍斬蛟的風流是殺的這么個畜生,那委實有些對不起他劍魁的名頭。”

  蘇斂蹲下來翻了翻那魚餌,捻了一點放在鼻間嗅了嗅,然后朝洛子書遞去。

  洛子書是肯定不會去碰這黏糊糊紅色谷物的,只是彎下腰瓊鼻靠近了幾分,很快柳眉便輕蹙起來,疑惑道:“血?”

  蘇斂點了點頭,笑道:“人血饅頭釣蛟龍,聽起來是不是挺能唬人的?”

  洛子書瞪他一眼:“你們比那些軍閥還要視人命如草芥。”

  平白無故背了個劊子手名頭,蘇斂有些無奈,作勢將手指往褲腿上擦去,卻被人狠狠拍開了。

  洛子書遞過來一方潔白手帕,眉頭蹙得很深,眼神不滿。

  手帕很快被染得血跡斑斑,蘇斂也沒還回去,隨手揣進了兜里,接著說道:“你總是把人心想的太惡,這不好。瞧不起歸瞧不起,一竿子把全船人都給打翻可不是讀書人的做派,大多數匹夫還是很和善的,碧如我。”

  “人血饅頭有很多做法,取他人之血和取己之血區別大得很,無量山那群牛鼻子雖然不講究,卻還沒淪落到邪門歪道的地步。”

  “那老人是無量山的人?”

  蘇斂拍了拍手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我猜的,江湖最后二斗氣運被枯山劍奴榨得個一干二凈連根毛都不剩,無量山那邊若不是傻子這時候斷然沒有下山的道理,那群牛鼻子可是背黑鍋背怕了。”

  “想來想去敢在這涼州眼皮子底下弄些大動靜出來的,也只有那位老天師了。”

  “天下氣象握八九,反吐一二還人間。”

  “如此神仙人物被人從兜里生生搶去了兩枚銅板,可不得親眼來瞧瞧么?”

  洛子書若有所思,從懷里取出墨條毫筆盤膝坐下,筆墨硯一樣不缺。

  一同取出的,還有那本觀天契。

  蘇斂很自覺的當起了書童,接過墨條開始研墨。

  有一水淋淋的身影破江而出,重重落在橋上,激起大片塵土。小丫頭叼著糖葫蘆,手指放在嘴邊朝她比劃幾下,女人輕輕點頭提著劍走遠了些,默默坐了下去。

  橋上安靜了下來,吃東西總是吧唧嘴的小丫頭也沒了半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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