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小茶館的生意越來越好了，自打大涼城頭那兩劍之后，天下劍道，真真切切的以蘇家劍冢為魁首了。
老劍魁的閉鞘劍，南齊劍門的合劍術，都被那一氣三千三的霸道劍給壓了下去。
一同壓下去的，還有那大涼城頭，著實給江湖狠狠漲了漲面。
于是云出本就絡繹不絕的游俠兒劍客們愈發的多了起來，近水樓臺，小茶館的生意變得相當的火爆，每日座無虛席。
人多了就容易起口舌，再攤上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茶娘，就常常會從口舌之爭演變成拳腳相向。
王二嫂這時候就總喜歡斜依著柜臺，一手端茶一手捧著瓜子細細的嗑，她嗑瓜子速度不快，慢慢悠悠的，吐出的殼卻兩兩瓣瓣，極工整。
往嘴里一拋，不大會功夫便嗑出兩片整齊瓜子殼，在柜臺上堆成一撮。
王二順在店里忙的熱火朝天，這幾天沒有賣茶了，王二嫂說要先看看云出人喝不喝得慣江南的上好竹漿白，賣的都是趕釀出來的新酒。
她顯然低估了自己的手藝，更低估了云出人的酒量，常常有客人一壺下肚后不滿的吆喝上幾句：“我說二娘啊，有這般好東西藏著掖著弄啥嘞，差那點銀子還是咋地，回回搞這么巴掌點漱口水弄得人上不上下不下，不是吊人心肝么。”
王二嫂就一臉得意的嘿嘿笑著：“瞅瞅你們喝慣了馬尿沒見過世面的土鱉樣，再好的酒到了你們嘴里那也是牛嚼牡丹，就這么一壺，愛喝不喝，不喝滾蛋，白白糟蹋了老娘的好手藝。”
嘴上如此罵著，卻總是樂意再給添上半壺，惹得客人眉開眼笑的直呼二娘講究人。
好酒就是好酒，放在哪都是如此，酒香不怕巷子深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若是好酒放在旺市，那可就能引來絡繹不絕的饞蟲了。
蘇家山腳絕對稱得上好地界，所以賣酒的小茶館生意好的理所應當。
酒是不夠賣的，就連酒糟都供不應求。
于是小酒館的工程就顯得有些迫在眉睫了，王二嫂倒是不急，卻有的是人急。
吃慣了窩窩頭再去吃吳江鱸魚會很容易，開葷總是能教人渾身舒坦的。可嘗到了佳釀滋味回過頭來再去喝馬尿這就比較考驗人的忍耐功夫了。
做人不能一枝獨秀，做生意同樣如此，吃肉必須得給人留些湯，這是規矩。
專門賣酒的沒生意，賣茶的里面坐的卻都是些喝酒的，這是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總有忍不了的會上門找些麻煩，孤兒寡母而已，還不是軟柿子任人拿捏要圓就圓要扁就扁？
來討說法的酒樓掌柜在茶館門口與人打得不可開交，摳耳朵掏襠的功夫都使出來了。
到底還是游俠兒功夫更勝一籌，摁著他的腦袋笑瞇瞇道：“服不服？你他娘的服不服？”
云出人就沒有一個不硬氣的，即便是被人摁著錘還是敢罵罵咧咧的喊上一句：“狗日的混賬，你有種撒手讓爺爺站起來。”
游俠兒松開手，甚至還退了幾步給他留了好大一塊地界，招了招手輕蔑道：“不服？來，咱們再重新來過。”
掌柜扭了扭手腕，瞪著眼睛指著他：“有種你等爺爺風寒好了的。”
架可以輸，氣勢不能敗。
看熱鬧的不少，游俠兒雙臂抱胸掃視了一圈，開口說道：“還有誰。”
江湖游俠兒就那么點愛好，劍，酒，女子。況且王二嫂脾氣差歸差，人卻地道，這份舉手之勞理當幫上一幫，沒理由真看著小酒館還沒開張反倒被這群賣馬尿的家伙給攪黃了。
能一次性解決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游俠兒發自內心覺得他這句話是在心平氣和的問，而非是反問。
可這在掌柜們看來就相當囂張了。
于是很快有大喝聲自人群中傳出：“爺爺不服。”
游俠兒目光望過去，那人昂首挺胸上前半步，瞪著他罵道：“爺爺是打不過你，可爺爺就是不服，不成？”
云出人的脾氣向來便是如此，你或許能打的死我，但你永遠打不服我。
沒了熱鬧可看，王二嫂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喝了口茶捧著瓜子往屋里走去。
年輕游俠兒趕忙屁顛屁顛跑回了店里，手腳麻利的收拾了柜臺上的瓜殼，嬉皮笑臉的喊了聲二娘。
王二嫂頭也沒回：“二狗給他拿半壺酒，趕少不趕多，多倒一滴狗腿給你打斷。”
她總是喜歡叫王二順二狗，認為名字帶些阿貓阿狗的話命才夠硬，沒念過書的人就這點窮講究了。
連帶著酒客們也都跟著二狗二狗的喊，為這事王二順沒少急眼，吵架他是吵不過他娘的，可比起店里的酒客們口舌功夫還是要強上不少，所以小茶館里總是充斥著快活的氣息。
也就是在平時會喊上兩句二狗開心開心，一旦要酒的時候可就沒人敢這么喊了，該改口叫劍仙。
王二順最樂意聽別人這般叫他，往往能笑的合不攏嘴，倒酒的時候酒壺都不帶提一下，一準替人穩穩的滿上。
年輕游俠兒口燦蓮花，一口一個劍仙一口一個王二哥，叫得熱絡的不行，大有一副誰敢喊你二狗老子就與誰拼命的架勢。
在他眼巴巴的目光注視下，王二順拿出壺竹漿白，掂了掂然后搖了搖頭又放了下去。
“誒，王二哥，我瞅著這壺就挺好，甭換了甭換了。”游俠兒不遺余力的為自己爭取著。
王二順瞥他一眼，反手挑了個矮壺拿了出來。
游俠兒有些不滿：“誒，王二哥，過分了啊。”
直到王二順毫厘不差的穩穩倒出半壺酒在酒缸里，然后隨手把酒壺遞給他后，年輕游俠兒終于忍不住了，破口大罵道：“王二狗你他娘的做個人罷，摳到你他娘的褲襠里去啦？”
“王二狗你奶奶個腿的，休走，你他娘的給老子站住。”
游俠兒在后頭跳腳大罵。
王二順不以為意，說了半壺酒就是半壺酒，一滴沒少他的，反正沒有缺斤短兩，心里過得去。他拎著酒缸慢悠悠往后院里去，甚至還有心情哼上兩句小曲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