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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仙鶴叩碑門,劍氣近

  遲白山不是什么風水寶地,沒有所謂的鳥唱啼鳴,有得也只是幾只雜毛麻雀成日里在山頭上飛來飛去,嘰嘰喳喳叫喚個不停。

  除了高些闊些,其實跟個尋常山頭沒兩樣,很不像是個能養出蘇劍仙那般神仙人物的好地方。

  尤其是當那一襲道袍站在山下,頭頂有大鶴盤旋啼鳴時,這份對比就顯得非常鮮明了起來。

  無量山放山了,這不是什么秘密,雖讓人好奇卻也僅是好奇,很有限,可當那年輕道士負劍長立于遲白山下后,個中原因就頗耐人尋味了。

  王守道不是個能主動開口的人,他只是默默站在山下,不攥劍不抬腳,就這么安靜站著。

  劍意勃發。

  不會講道理的人有他們自己的一套講道理方式,而且往往也不準備改。

  后山很安靜,蘇斂仍舊是閉目盤坐,對于山外那股子強烈氣意如若未聞,神情模樣與往常一般無二。

  老掌教不覺得他就真能如同那活佛張胎塵一般拿得起放得下,輕拿輕放得自在,只是冷冷一笑:“牛鼻子來找場子了,架勢都拉開了,真不下去瞧瞧?”

  蘇斂沒睜眼,盤膝而坐閉目假寐:“真想教我下山去瞧瞧那你就不該待在這與我說道了,你離了后山,我拎顆腦袋回來,盞茶功夫都不要,很簡單的事情。至于如何與無量山交代,更簡單,蘇家劍冢,或者蘇家劍魁不待見那群披著人皮不干人事的牛鼻子混賬便是了,來幾個我便還他幾顆腦袋,不服的話便喊上那聲稱天下氣運攥八九的老不死來與我講道理,也好教我輩練劍的見識見識所謂的垂釣氣運是怎么個垂釣法,多少漲漲世面不做那井底之蛙。”

  老掌教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你打算記一輩子?過不去了?”

  “你要勸我大度么?”

  蘇斂總算睜開了眼,看著老頭子咧嘴一笑:“成啊,人死債消,把無量山蕩平踩平再在那狗屁望氣崖頭撒上一泡熱尿,這事差不多能平個三分。”

  “或者,把她從墳里扒出來,不是都說那童問生觸及通玄了么,既然是仙人,活死人該不是什么難事吧,教那老不死發發慈悲逆天改個命,這事自然就過了,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老頭子搖了搖頭:“你莫與我說這些混賬話,那始終是個小輩,便是冤有頭債有主也不該亂置氣,你劍是在劍冢練的,埋是在劍冢埋的,總得替劍冢考慮考慮。”

  蘇斂笑了:“他是小輩我便不是小輩了?這是什么狗屁道理,那群廟堂老爺暫不去提,什么時候江湖上也開始興起按本事排輩分的風氣了?若要真是如此,那我在童問生面前也算是個稚童了吧,稚童的打鬧是當不得真的,是不能計較的,你教童問生來受我一劍如何?我只遞一劍,一劍過后,一筆勾銷。”

  山外鶴啼繚繞不絕,傳進后山回響不息,蘇斂低頭拍了拍膝袖灰塵:“聽聽,仙鶴叩碑門,道人劍氣近,斬妖除魔也不過如此了,便是邪祟死在了那柄桃木劍下,想必也能教好些人拍手稱快,好一個師出有名,實在是大快人心,痛快得很,相當順應天道。”

  老頭子沉默了,因為他看到口口聲聲說著邪祟死有余辜的蘇斂臉上卻是一副猙獰表情。

  沉寂良久,老頭子悠悠一嘆,緩緩坐了下來,盤膝于蘇斂身旁。

  蘇斂輕輕閉上眼,平靜說道:“放心吧,我便是再沒學問起碼也懂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干不出抽刀劈師的混賬事,今日你在這坐多久,我便會坐多久。”

  “你既然好面子,我便給你那三寸臉皮又如何?”

  老頭子沒說話,只是嘴角微微掀了掀,露出一抹不明顯的笑意。

  山角一顆明晃晃的腦袋搖了搖,然后慢慢縮了回去,離開了后山。

  王二嫂不是個愛瞧熱鬧的人,只是蘇家劍冢的熱鬧是萬萬不能落下的,那襲黑白道袍在遲白山下立了許久,她便嗑著瓜子瞧了許久,腳下堆出了不少瓜殼。

  “怎么還不打起來?”

  不好熱鬧的王二嫂顯得有些不耐煩,嘟嘟囔囔的,伸手摸了摸荷包,空空蕩蕩一粒不剩了,也懶得再去拿,索性雙手環胸靠在門口。

  老秀才站在她旁邊,卻是眉頭緊皺,搖著頭說道:“便是有恩恩怨怨哪能拳頭相向,能講道理是最好不過了,冤家宜解不宜結,斗毆角斗不是好法子,不成體統,有辱斯文。”

  只要不是與人吵架的時候,王二嫂對先生還是很尊重的,沒有出言反駁,反倒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至于聽沒聽進去,就是另一碼事了。

  “去,給二娘再抓捧瓜子來。”

  王二嫂伸出一只秀氣的小腳,踹了踹蹲在門口啃黃瓜的二馬。

  二馬老大不情愿,撅著屁股往邊上挪了挪:“你總把我當伙計使喚,還不給工錢,我才不聽你的,二哥就在屋里你咋不喊他哩。”

  “我的黃瓜喂狗去了?喊你點破事怎就這么費勁,還工錢,你那束脩要不是老娘替你給的,指望你那沒用的老子能教你念得起書?記吃不記好的白眼狼,瞅什么瞅?還不提楞麻溜的去拿。”

  唾沫星子噴了二馬滿頭滿臉,二馬翻了個白眼,不情不愿的站了起來,小聲嘀咕著:“倒稀得你替我請先生了。”

  “啥?”

  “沒啥,替你抓瓜子去。”

  王二嫂罵罵咧咧的瞪著二馬,還不忘在他屁股上又踹了一腳:“小白眼狼,不念好的玩意兒。”

  這種育人方式老秀才是不推崇的,他以為應該以理教人,粗劣的教育是教不出好學生的,幾番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沒敢開口。

  二馬動作還是很麻溜的,很快捧了捧瓜子出來,塞進了二娘的荷包里,又要蹲在那啃他沒吃完的半截黃瓜。

  王二嫂總能給他找些事情來做,伸手指了指遠處那年輕道士。

  “去,替二娘問問那算命的,這架到底還打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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