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
夕陽日暮的埃魯因終究已經為它的內亂埋下了由頭。奧伯古七世逐漸發現自己日益年邁力不從心,又急切想要為新王登基掃清道路,終于按耐不住出手——他的心腹大患始終是王國南方兩個桀驁不馴的公國。
尤其是布蘭多知道當今圣上奧伯古七世九十三歲才即位,這個不得善終的國王年輕時素有大志,一心想要仿效他的祖父安森十一——那是民兵與警備隊法令草創之初,埃魯因中后期中央力量最強盛的一段時期。
不過世事不由人,步入中年奧伯古七世雖然一樣親眼見證了地方貴族的倨傲——年輕一代的安列克大公甚至威逼其父奧伯古六世更改防務法令——這些記憶都在這位王者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他卻缺乏安森十一那種恩威并施,剛柔并濟的手段。何況安森十一世時期,埃魯因內無隱憂、外無大患,王室還可以控制地方上的軍團,豈是現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節可比。
布拉格斯郊外冰涼的夜色中,漸漸起了風。
風是從海的方向吹來的,它沿著卡蘭加山脈北方山脊的走道一路經過讓德內爾地區的丘陵與山巒,帶著這段漫長旅途中森林與河流的味道,深深地沁入這片樹林邊緣每個人的肺葉中。
羅曼赤著腳提著裙子站在水中,此刻也忍不住抬起頭,瞇起眼睛,讓風拂過她平坦如玉的額頭。
“這里風的味道,和布契一模一樣呢,布蘭多!”她閉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驚喜地說。
安蒂緹娜也吸了一口氣,但咳嗽起來。
布蘭多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起頭,恰好看到這夜色下的風帶著一片黑沉沉的云彩從西邊掩至,遮住了一大片繁星。
仿佛預示這個國家黑暗無光的未來。
布蘭多并不感到沉重,反而有一種興奮掠過他全身上下每一處神經末梢。對他來講這場即將到來的大亂也是一個契機,他能否參與到這個歷史中,依kao一個人微薄的力量一點點更改那些就像是銘刻在石板上一下厚重、冰冷的歷史。
這不是一個空想,而是一種督促他行動的訊號。布蘭多好像嗅到了空氣中蘊含的一絲警訊,他回過頭,白皙的臉蛋上還帶著一絲淡淡的興奮的潮紅色,問道:“錢拿到了嗎?”
跛子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一個簡單的消息也能讓布蘭多發這會呆,但現在他發現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清這個年輕人了。在拍賣場時他親眼見識布蘭多發威干掉那個強悍的靈傭,那不是一般人的身手,現在想來只能歸咎于不愧是那個老東西的后人。
他不由得多看了布蘭多一眼,這才心悅誠服地答道:“錢已經到手了,布蘭多,我按你的吩咐將那些錢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拍賣方有賠償?”
跛子一驚,忙點點頭。
布蘭多知道布拉格斯的地下交易會后臺是當地有名望的貴族,這是公開的秘密。因此他并不擔心自己會受到不必要的損失,對這些人來說信譽與面子比一點錢重要多了。
“總共有多少錢?”布蘭多問道。
跛子伸出手來比了一個數,除開他們用掉的,都還有二十五萬萬托爾。布蘭多看了之后抬起頭來,正好看到商人小姐提著自己的鞋子走過來。
他又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巴托姆與安蒂緹娜,答道:“也好,這樣一來我們在布拉格斯該干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但事實上原本在布蘭多的計劃中還有一些細節要完善,比方說貴族圖書館里還有一個可以拿到一本低級技能教材的任務,比方說‘十字星’旅店中永久增加1個能級力量的黃金之酒的任務。
可惜這些任務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布蘭多估算了一下他原本在游戲里完成這些任務的時間,差不多也用了一個月甚至更久,在這里只會更慢。
本來作為一個力求完美的玩家,他應當留下來拿干凈每一個好處,不過布拉格斯城內風云突變的形勢以及隱藏在其中的萬物歸一會的身影,都讓他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
這個警訊一經出現,布蘭多就作出了最快的反應。
他已然決定要離開這個地方,前往東方或是南方,深入讓德內爾地區的群山之間,或穿過托桑德卡森林,沿著卡蘭加山脈北方山脊,去尋找屬于他的寶藏。
“我們去哪里?”巴托姆雖然一開始嚷嚷著要離開這個不讓人省心的鬼地方,可事到臨頭又有點放不下心。他雖然是個傭兵,但最遠也不過到過卡拉蘇——可按照布蘭多的說法,他們或許要橫穿讓德內爾,去到星海沿岸,在那里他們會看到詩人口中傳唱的那座高聳入云的大山——沿著那里,他們還要進入蠻荒之中。
傳說穿過大山下的托桑德卡森林,或是沿著銀色的海灘一直向東,就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蘇族人長居此地,在他們口口相傳的故事中,沙漠東方還有一些國家:比方說那個最著名的傳說——珍珠之鄉,九鳳之國。
“我們兵分兩路,巴托姆你帶跛子回到團里,讓雷托帶上所有人到一個名叫格里斯的地方。要到達那里,你們需要請一個向導,最近一段時期比較安全的路是讓德內爾北方的大道。名義上來說,你們只需要打出傭兵的旗號就不會引起什么麻煩。”布蘭多想了想,答道。
“格里斯,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王國最東邊的港口,”布蘭多笑了笑:“那里的風景不錯,當地的女孩子淳樸熱情,巴托姆,在那里說不定會見到你中意的姑娘呢。”
巴托姆老臉一紅,嘟噥道:“我可是漂泊不定的傭兵,領主大人。”
“那是以前,現在你可是我的家臣了。”布蘭多毫不介意地答道。
紅胡子的傭兵隨即閉口不言,但面上還是lou出向往之情來。哪怕是之前還有一些不情愿,但此刻已經有了些躍躍欲試的樣子。
“那你呢,領主大人。”他想了想,又問道。
“我有一些私事要辦——”布蘭多想起自己丟在拍賣場中的湛光之刺,甚是可惜。不過那柄劍在二十級之后也逐漸褪去小神器的光彩,因此本來換一把武器也勢在必行。
事實上一個月以來他自身裝備與實力幾乎沒有什么長進,這與他原本的計劃可謂相去生去。當然布拉格斯的一切準備都是必要的,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布蘭多其實行動已經夠快了,只是他自己一直不滿意而已。
尤其是與泰斯特的遭遇之后,他越發感到提升自身實力的迫切性。因此那時他就在心里把這一次冒險提上了日程。
他的目標主要還是那個塵封的王國,但那之前他還要去驗證白騎士艾伯頓告訴他的那一段似是而非的話。
事關獅心劍,布蘭多也不敢掉以輕心。
只是要讓石之圣賢開口,需要用到賢者石板,幾天后抵達布拉格斯的那塊賢者石板布蘭多已經不指望了。先不說時間上來不及,何況現在他也找不出五十萬托爾那么大一筆錢來。
不過沒關系,既然如此先去搞一塊賢者石板就是了。至少他就知道在游戲中有好幾個‘副本’出那東西。比較近的有讓德內爾、戈蘭—埃爾森與安列克交界處的迷霧森林,亡者圣殿遺跡以及龍之峽谷。
這些地方都適合他這個等級去冒險,只需要稍微準備一下就行了。本來布蘭多也認識到自己需要提升一下實力,正好一舉兩得。
布蘭多說有私事,巴托姆自然不好再開口,何況他的心思早飛到格里斯去了。布蘭多對于那個地方的描述讓他心癢癢的,他這一輩子還沒見過大海呢。
而布蘭多又回過頭來,問道:“羅曼,你呢?又什么打算,和我一起,還是留下來操辦慶典的事情?”
商人小姐偏著頭,理所當然地答道:“當然是跟著布蘭多咯。”
可她眼中的光彩,分明是在說——當然是要冒險!羅曼要去冒險!
“你不賺錢啦?”布蘭多一陣驚訝,忍不住想要去摸她的額頭,看看她有沒發燒。
“當然不是,”羅曼拍掉他的手,得意地說:“這邊的事情羅曼大人早就安排妥當了呢,我都交給蘇了,剩下的,只等資金注入而已了咯。”
“蘇?”布蘭多一愣,想起那個對自己橫眉豎眼,一副冷面孔的女孩子,總覺得自己好像欠她一百萬托爾一樣:“那不是雷托的女兒嗎?”
“是。”羅曼點點頭:“她來找芙雷婭啊,我可是芙雷婭最要好的朋友呢,當然可以委托蘇幫一點小忙咯。”
“你還真是對人放得下心啊——”布蘭多忍不住一拍她的腦門,這個動作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羅曼立刻笑得像是一只小狐貍一樣。
“這樣的話,我也留下來吧。”安蒂緹娜忽然在一邊說道:“本來這就是我分內的事情。”
布蘭多卻停下來,看了她一眼答道:“你不能留下來。”他心說瑪莎在上,現在他全部身家加起來也最寶貴的財富大約就是安蒂緹娜與未來的煉金大師塔瑪。這兩個人他說什么也不能留在風雨飄搖的布拉格斯,為了保險起見,他必須帶走。
塔瑪要帶上他笨重的煉金器具,只好讓他與雷托等人一起。而本著雞蛋不能放到一個籃子里的精神,他必須讓安蒂緹娜和自己一起走。
也好,有羅曼和他一起的話,至少多一個女生,也更好照顧安蒂緹娜一些。
“泰斯特還在這里,你也知道他的身份了。萬物歸一會可不是一般人,你留在這里太危險了,你和我一起,我讓羅曼照顧你。”他想了想,答道。
“那怎么可以?”安蒂緹娜一愣,她心中有一絲對于冒險生活的向往,可是她自知自己可能根本不能適應那樣的生活。對于她這樣的女孩子來說,冒險大約只是一個存在于夢想里的美好想象而已。
有些人總是服從于自己沖動的想法,但頭腦清醒的安蒂緹娜不是這樣的人。只是她才剛剛開始猶豫,未來的商人小姐一句話就擊碎了她的矜持:“當然可以,安蒂緹娜,冒險可是很有意思的喔。”
安蒂緹娜忍不住看了布蘭多一眼。
布蘭多點點頭:“不用多說了,大家去準備一下吧。我們分散進城,我一個人,我怕泰斯特那家伙又來找麻煩,凌晨最后一顆星辰消失之前,我們在東門集合。”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