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玫西絲嗚嗚……”布蘭多不動聲色地捂住王子殿下的嘴,回過頭看著馬車下的女人:黑檀色的長發映襯著如雪耀眼的肌膚,點綴著紅寶石一樣棱角分明的嘴唇,嘴角噙著微笑,瞳仁漆黑如墨,黑白分明,包裹住她完美身形的巫師皮甲赤紅如火。
那抹十分獨特的溫暖的笑意在布蘭多眼中是如此熟悉,就好像從某段塵封的記憶中浮上水面,漾起圈圈波紋,那張親切的面容又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布蘭多幾乎要流淚。
“你的ID是什么,第一次玩游戲么?”
“加入我的團隊吧,蘇菲。”
“真可愛,那有在游戲中用自己的真名的。”
“我叫白葭,是你的前輩。呵呵,沒想到我們學院還有這么可愛的小男生呢。”
布蘭多心中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涌起驚濤駭浪,但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將激蕩的心情平復下去。“我正是卡德爾子爵,你們是?”他幾乎可以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著,明知眼前是過往的回憶,早已化作煙塵,但他還是抑制不住想要開口問候對方的近況。
那怕是說上一句話也好。那個世界的學姐,早已不能相見。
“子爵先生你好,我們是雇傭兵團‘緋紅的旅者’,你應該聽說過我們的名字吧,今天由我們負責門金滕宮外的安全工作,你可以叫我白葭。”白葭微微一笑,自我介紹道。
但過往的時光早已消逝。他現在所看到的一切,是早已發生的。那時候的學姐,仍然保持著樂觀。緋紅的旅者啊,原本象征著向著夕陽的方向永遠前進的人,大伙兒曾約定好要穿過黑森林,探索世界的那一頭究竟是什么。
但所有人的命運,最終卻和這個王國的悲哀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當日夜里門斯特洛斯溫暖的萬家燈火也如同今天一樣。那時還有他與白葭學姐一起站在這門前。但事到如今,就只剩下學姐一個人在他記憶之中了。再往后,他記憶中的門斯特洛斯就只剩下一片火海中燃燒的宮殿。曾經家園一樣的團隊也分崩離析。
布蘭多對白葭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們,你們是旅行者。”
雖然原住民中亦冒險者的存在,但NPC常常用旅行者來通稱玩家。這個稱謂十分精辟。因為玩家畢竟只是沃恩德的過客,他們雖然參與,但發生于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終歸于他們沒有太多關系。
“啊喲,這個NPC有點意思哦,白葭姐。”一個聲音插了進來。一個小麥色皮膚,短頭發穿著龍鱗甲扛著大劍的少女不知從什么地方跑了過來,好奇地看著布蘭多說道。
玩家就是這么百無禁忌,但不知何時,自己竟然也被人叫成NPC了,布蘭多不禁苦笑。
“啊呀——對不起。我知道,我這么說太沒禮貌了,白葭學姐。我先向他道歉,子爵先生,實在對不起。”少女大大咧咧地答道:“不過下次說不定還會這么開口的。我總是記不住。對不起啦。”
“不必客氣,我知道你的性格,紅茶小姐。”布蘭多微微一笑——和自己記憶中的同伴對話讓他感到很有意思。
紅茶一愣,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哇哦,原來我竟然這么有名了么?”她回過頭抓住一旁的白葭,有些驚喜地道:“學姐。你看到了嗎,在下也是知名人士了呢!刷了兩個月的聲望果然沒白費勁!”
布蘭多搖搖頭。紅茶是旅團的二把手,不過是個真正的行動派,當然這是委婉的說法,直白一些說是做事不經過大腦。
白葭微微一笑:“好了,公主殿下已經等待多時了,子爵先生。”
“公主殿下?”
“還有貝狄絲小姐,公主殿下為你們準備專門的私人宴席,我讓紅茶直接帶你們過去。”白葭答道。
布蘭多知道格里菲因公主不可能會認識卡德爾子爵與貝狄絲,因為卡德爾子爵作為失名者應該早已身亡,而格里菲因公主遇刺的事件還要到第一紀末,那時候的公主殿下自然不會與這位子爵先生有什么交集。唯一的可能是卡德爾的夢境與他的夢境再一次交疊了,歷史總是有種種巧合,也就是說這位子爵先生可能經歷過差不多同樣的一幕。
或許他曾經作為埃魯因往前的王朝中代某一位公主殿下的心腹,也或者是周邊地區某個公國的公主的心腹,因為傳遞關于某個關系到公主殿下安危的信息,而遭受刺殺,或許他的悔恨來自于任務的失敗。
布蘭多展開想象力:但這又和他的未婚妻有什么關系?他為什么要選擇哈魯澤來作為這個夢境的補全者,隊伍中有的是更好的人選。
懷著對于接下來的私宴的期待,布蘭多在紅茶的帶領下穿過門斯特洛斯的金滕宮,格里菲因公主的居所在金滕宮深處一處花園附近,自從從安列克行省回到科爾科瓦之后,她一直一個人居住在這里。
金滕宮在內戰之后早已顯得荒廢,諾大的宮殿之中沒有幾個人影,只偶爾有幾個女官匆匆走過。紅茶一路上嘰嘰喳喳,布蘭多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天,到也不顯得冷清。他前一世就和紅茶關系不錯,有意順著對方性子說話,讓后者大為感嘆NPC中竟然也有這么了解玩家的人物。
私宴就在花園之中舉行,三人很快來到花園中。紅茶自然沒資格參與這種等級的NPC密會,先告辭離開,布蘭多看她樣子是領了任務得了經驗的樣子,不禁有些感嘆,幾曾何時他也是其中的一員。
但這個夢境中顯得如此真實,所有的細節都是來自他心間。
布蘭多這才帶著小王子向花園中走去,他繞過一道矮薔薇的籬笆,就看到不遠處涼亭中一道身影。
布蘭多看到那道身影時,心中不禁微微一動。
這是公主殿下執政的第二十二年,這一年的長公主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澀,身上多了上位者的高貴與優雅。格里菲因公主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朵冰雕的玫瑰,微微揚起的尖下巴象征著某種屬于王室的驕傲,原本明亮的眼睛變得細長,內里的堅定變成了神秘與睿智,不變的是一頭銀色的長卷發,依然披散在她喜愛的銀色的長裙上。
她比布蘭多見過的那位小公主高了不少,額頭幾乎可以夠到他的鼻尖,也不用抬起頭才能與他對視了。
若說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中的格里菲因公主還是個青澀的少女,但現在已經是一位富有魅力的成熟女性了。她身上散發著一種威嚴的美,高高在上,嫻靜自若。
在注意到布蘭多與哈魯澤之前,這位長公主——確切的說算是埃魯因的半個女王陛下正在一個人獨自思考著什么。她最心腹的女官站在她身后,用目光示意布蘭多與哈魯澤停下來。
格里菲因公主這才抬起頭來。
她身上有一點是沒有變的,那就是那雙眸子里明亮而銳利的神色,代表著她堅定或者外人評價為固執的決心。那怕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從未改變過。
被這道目光一掃,本來將手放到布蘭多手上的哈魯澤忍不住有些緊張地抓緊了他的手。‘小公主’有些害怕地低下頭,下意識地囁嚅道:“姐、姐姐……”
就好像是血脈之中的本能,縱使格里菲因公主已經有了很大變化,但哈魯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面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人兒正是自己的姐姐。雖然他也不明白,姐姐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就好像時間一下子過去了好多年,她的眼神變得更加令他不敢與之對視。
布蘭多一聽到哈魯澤的聲音,就出了一頭冷汗,他以為這位王子殿下至少變得稍微勇敢一些了,沒想到一看到自己的老姐就原形畢露。
“妹妹,子爵先生,你們來了。”但他沒想到的是,公主殿下向他們微微頷首,然后如此說道。聲音很輕柔,有如精靈遠歌。
布蘭多幾乎是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失名者依靠他人的夢境中類似的場景一點點追憶起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往。’在這個夢境中,貝狄絲是格里菲因公主的妹妹,這說明卡德爾子爵的未婚妻可能真的也是一位公主——那位子爵漸漸又找回了一些記憶的碎片。
難怪他會選擇哈魯澤。以哈魯澤與自己夢境中格里菲因公主的關系,的確是最貼合他的記憶的。
“不過這家伙難道沒有男女觀念嗎?”布蘭多心中不禁腹誹。
“子爵先生,今日我冒險讓你于貝狄絲前來,你應當知道我的意思了吧?”格里菲因公主已經又開口了。
“嗯?”
布蘭多奇怪地看著長公主殿下,她的話令他一頭霧水。不過還好他知道這并不完全是他的記憶,主導這個夢境的人是卡德爾子爵,也就是說這個夢境可能令他既熟悉而又陌生。
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布蘭多也就冷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