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坦港內,此刻主城墻上下已是一片狼藉,多處城墻被魔法轟塌,碎石散落一地,煙塵彌漫之中,身穿紅白二色戰袍的帝國士兵正踩著坍塌的墻體一擁而入。而尚保存完好的城頭上,身著同樣戰袍的軍隊正逐漸取得優勢,密密麻麻的攻城梯一架架被掛在城垛上,越來越多的紅白二色通過這些梯子逐漸在城頭上匯聚成一股洪流。相比之下,代表法坦港守軍的青色正節節敗退,事實上在大多數地區,戰斗都已經進入尾聲,轉入了巷戰。
局勢的改變似乎就發生在片刻之前,西德尼召喚忿怒天使愛若瑪降臨一舉消滅了山谷內的所有亡靈,之后港衛軍發起了一次反攻重新占領了海崖要塞。但好景不長,白之軍團隨后抵達戰場發起強攻,帝國方面來自于仙尼安的大巫師湯尼率領的魔法師團幾乎是不計代價地轟平了海崖要塞,并在那里留下一個數百米見方的無底深坑。港衛軍在這次打擊中損失慘重,而由于布蘭多事先的命令,夏爾并未讓托尼格爾的魔法師團展開反擊——事實上反擊也沒什么作用,雙方的實力差距顯而易見。
白之軍團緊接著就對法坦港展開攻勢,雖然說因為先前的勝利而士氣高漲的港衛軍也做了殊死抵抗,但懸殊的實力差距還是在一開始就決定了結果,帝國的魔法師團很快轟塌了法坦港的主城墻,于是就出現了之前的一幕。
德爾菲恩在眾人的掩護下將陣地轉移到了小修道院,她聽著前線地動山搖的廝殺之聲,很快發現港衛軍還是無法站穩腳跟。
帝國在正面戰場上投入了戍衛步兵,這些方陣步兵沿著每一條街結陣推進,放眼望去就是一道道由浮動的方盾構成的移動墻體,在方盾背后依稀能看到那些渾身覆甲、幾乎只在金屬面甲下面露出一雙眼睛的重裝步兵。他們手持幾米長的長矛。將長矛從盾與盾之間的縫隙中伸出,猶如升起了一片長矛森林,密密麻麻的矛尖寒光閃爍。
港衛軍的弓箭手在面對這些金屬堡壘時幾乎無能為力,只偶爾有軍隊中的神射手能獲得戰果——將箭射進盾牌的縫隙,或者射中眼睛。然而前面的步兵仰面倒下,后面的重甲步兵會立刻填補上來。補上方陣的空隙,寥寥數人的傷亡看起來像是投石入海,不起波瀾。
戍衛步兵的推進雖然不疾不徐,令人絕望,受其逼迫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法坦港西區的港衛軍發起了一次短兵銜接的反沖鋒,然而戰果令人感到十分不妙,整個戰斗進行得摧枯拉朽,整整一個中隊在不過一刻鐘的戰斗中幾乎十不存一,而且少有傷員。大部分都變成了冷冰冰的尸體躺在街道兩側。
眾人這才明白白之軍團的戍衛步兵在第二次圣戰中之所以被稱之為‘龍槍方陣’,絕非是浪得虛名。
在屋頂上,還有穿著紅色底邊、白色斗篷的白之軍團炎鷹射手在活動——這些支游俠部隊其實來自于赤之軍團,不過在野兔之年,白銀女王意圖在其他幾個軍團中也培養類似的兵種,因此陸續從赤之軍團中抽調了一個大隊的炎鷹射手充實到其他三個軍團之中。但后來這個計劃進展得并不理想,因為大部分炎鷹射手事實上都是游俠出身,來自于浮云之丘、安茲洛瓦、安澤魯塔和安澤林這些地方的山區;其他三大軍團的兵源主要是梅茲、梅霍托芬、路德維格以及班克爾、斗篷海灣鄉下的農民或是山民。兩者對于弓術的天賦與理解實在差得太多。雖然最后還是培養出不少杰出的射手,但距離原本的期望還是相差太遠。
然而計劃擱淺之后。白銀女王也并沒有把這個被抽調出的炎鷹射手大隊還回赤之軍團中去,而是讓他們留在三大軍團中,以特別編制存在。這些炎鷹射手各自經歷各有不同,其中白之軍團的這支炎鷹射手教導隊甚至還在柱之年在阿爾卡地區與法恩贊人銀旗騎士的交鋒中有過戰績,因此在他們斗篷左胸的位置有一支獵鷹的尾羽作為標識,以區別于其他的炎鷹射手。在白之軍團內部。通常將這些炎鷹射手稱之為‘獵鷹人’。
這些獵鷹人小心地伏身于屋頂之上,兩三個人一組以散兵線的方式前進,他們人數不多,卻給港衛軍帶來了極大的威脅。往往巷戰之中港衛軍的隊長、騎士長或者大騎士一冒頭,就會遭到無法預測的冷箭襲擊。這些冷箭的準度高得驚人,一度讓港衛軍的下級指揮體系幾乎瀕臨崩潰。
而至于那些在臨時工事中固守的港衛軍和白獅衛隊的士兵,獵鷹人則用火箭與折射射擊予以逐個清除,這是他們的拿手好戲。炎鷹射手的火箭可以造成類似于火球術一樣的爆炸效果,而折射射擊可以用來攻擊那些藏身于建筑之內的敵人,在他們面前,幾乎沒有稱得上牢固的堡壘。
如果說戍衛步兵像是一把樸實無華,無鋒的重劍,可以輕易從正面破開對手的防御,那么炎鷹射手就像是靈巧的剔骨尖刀。兩把利刃彼此配合,在巷戰中竟無往不利。
港衛軍很快就失去了第一和第二道街壘防線,埃魯因人的白獅衛隊也在初戰中也遇上了麻煩,雖然他們成功讓白之軍團在向福莎圣殿方向上的推進停了下來,但自己也付出了開戰以來最為慘重的傷亡。在德爾菲恩的地圖上,法坦港幾乎是在頃刻之間三去其一,各處重要的街口都被插上了代表帝國紅白二色的旗幟,帝國表現出的咄咄逼人的戰斗力讓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甚至包括哪些帝國貴族們——
雖然每個帝國人可能從出生開始就會聽說那些關于帝國的驕傲——傳承于圣者之戰時代伯尼特軍團、安德森軍團、奧德菲斯軍團與唐納特軍團四個傳奇軍團的傳說,正是這四個軍團后來逐漸演化成了現在的青白赤黑四大軍團。但沒有真正站在它們的對立面,成為它們的對手,人們就不會明白它們究竟有多強大。
帝國的光輝,帝國的威嚴,帝國的力量。這絕非一句空話。
“怎么辦?”路德維希男爵滿是皺紋的臉上臉色十分蒼白:“我們退守法坦要塞吧?”
“不行,”奧爾康斯伯爵搖了搖頭:“現在退的話會造成士氣崩潰的,而且也還不到時候。”
“可不退的話,等那頭老狼的手下再推進過來,我們也守不住啊!”
奧爾康斯伯爵苦笑了一下:“沒想到那老家伙還真是有兩把刷子。”
其他人都將目光投向在輪椅上的宰相千金,似乎想看看她有沒什么解決的辦法。但德爾菲恩面色也是一片凝重,她只是點了點頭,贊同了前者的看法。
這攻勢實在是令人窒息,之前的判斷還是太樂觀了,對方還沒有投入獅鷲騎士與銀飛馬騎士,否則根本支撐不到正午之后。實際上就算是現在,整個港口防線也隨時可以崩潰,港衛軍就像是一根繃到了最大限度的弦,沒人知道它在什么時候就會忽然崩斷。
要知道白之軍團還是帝國四大軍團中比較善于防守和野戰的軍團。他們引以為驕傲的戍衛步兵事實上是一種強大的防守步兵,地行龍騎士團則根本不能投入到攻城的戰斗中。
“帝國在進攻福莎圣殿的方向上停了下來嗎?”她忽然問道。
“是的,”那個帶來這訊息的貴族立刻出列回答道,不過德爾菲恩將白之軍團叫做‘帝國’讓他感到有些不太適應,事實上在場大多數人還是把這場戰爭看成是一場內戰的。他整理了一下情緒,才用有些不可思議的語氣回答道:“千真萬確,德爾菲恩小姐,真不知道那些埃魯因人是怎么做到的。他們好像從正面打退了軍團的進攻。”
白之軍團同樣疑惑于在他們正面這一支敵人的戰斗力,埃魯因人的陣地上時時刻刻傳來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簡直就像是瘋了一樣。街道這一側,白之軍團內部大大小小的騎士隊長們面面相覷,在此之前他們已經組織了三次進攻了,但每一次都毫不留情地被擊退,對面埃魯因人和他們的傷亡比幾乎達到了三比一,但對方還是前仆后繼。絲毫不知死亡與恐懼為何物。
街道上一片狼藉,雙方幾乎廝殺到無暇去回收尸體,鮮血染紅了街面,街道上的每一塊石頭仿佛都浸在血液之中,折射出異樣的光彩。以至于下面的士兵已經將前面這條街形象地稱之為‘血街’。但埃魯因人仍舊死死地把守住幾個緊要的街口,不肯后退一步,仿佛不把他們全部殺光,軍團就無法前進半分。
這些白之軍團的下級士官們經歷的戰斗無數,但還從沒打過這么慘烈的爭奪戰,以至于一線的重步兵都出現了近幾成的減員。事實上到現在為止,已經有至少三個小隊被徹底打殘,從前線上退下來了。
屋頂上的‘獵鷹人’們同樣遇上了的對手,而且他們的境遇還要更慘一點,他們遇上的對手比埃魯因人的步兵可強大多了——那是一支來去如風的游俠部隊,大部分由尖耳朵的精靈士兵構成,對方非但射術驚人,而且隱匿行蹤的本領讓人頭皮發麻。‘獵鷹人’第一次發現她們時被對方抵近到近三十尺的距離還毫無所覺,結果被隔著幾乎僅僅一個屋頂的距離進行了一次密集的攢射,導致近乎全軍覆滅。
后面反應過來的白之軍團的士兵想要追擊,但那些精靈射手已經展開斗篷,幾個縱躍遠遠跳到了其他的屋頂上。然后還回過頭來狙擊了他們一陣,到底前面的重步兵損失慘重,死了好幾個騎士隊長。
白之軍團一線部隊的減員,幾乎有大半功勞都要算到這些精靈射手頭上,后來白之軍團的指揮官逼不得已將附近幾個‘獵鷹人’中隊全部調集到這個方向,才總算減輕了些許壓力。
但也僅僅是減輕了壓力而已,雖說聚集起來的‘獵鷹人’數量已經遠遠超過那支精靈射手小隊,但事實上還是被一面倒地壓著打。無數次被偷襲之后,這些來自于赤之軍團的射手終于發現,原來對方竟然是會隱身的。
屋頂上的‘獵鷹人’被壓制得不敢露頭,這仗打到這份上,事實上就已經陷入了僵持的境地之中。白之軍團就算是再無畏,也不可能再完全得不到掩護的情況下貿然推進,且不說對面的埃魯因人擺出一副死戰到底的態勢,就算是他們拿出不顧一切的氣勢,也未必能在一時半刻取得突破。何況一線的重步兵中,也沒有那么多中下級騎士指揮官可以給對方的精靈射手狙擊的。
“對面應該是埃魯因人的白獅軍團,”在沉默了小片刻之后,一個騎士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他們的戰斗意志有點出乎我的預料之外,我現在很好奇安澤魯塔那些二線軍團是怎么在高地上和這些家伙的戰爭中占到優勢的了。”
“不,那不是純粹的白獅軍團,他們的肩膀上有白獅披肩,顯然是區別于其他的白獅,或許是類似于我們的獵鷹人這樣的特別編制。你們有留意到么,他們的裝束看起來很像歷史上記載的那支白獅步兵。”
“但無論如何,真正厲害的是那些精靈射手,”另一個騎士蹙著眉頭說道:“她們究竟從那里來的,我們從沒聽說過沃恩德有這樣一支游俠部隊,她們的能力太特殊了,不可能籍籍無名的。看得出來巷戰并不是她們的主戰場,這支游俠部隊是真正的叢林戰之王。”
“難道是風精靈?”
“不,那是樹精靈,可樹精靈的林影射手不是這樣的,他們在巷戰中的表現可比這支游俠部隊差遠了。”
“好吧,無論她們是誰,至少我可以確定這支游俠部隊在今天之后一定會名揚天下。”
第一個騎士看著自己一籌莫展的同伴們,皺皺眉頭擺手道:“你們跑題了,現在我們要討論的是,接下來我們怎么辦?上面要求我們務必配合南面的攻勢,在一個小時內拿下福莎圣殿。可眼下這些埃魯因人就像是瘋了一樣,其他人可不會聽我們解釋,他們只會譏笑我們連一群鄉巴佬都解決不了。”
“這個問題可不大好解決,這些家伙如果也只算了是鄉巴佬的話,那我就忍不住要懷疑我們的戰斗力了。”
“你們確實應該檢討一下你們的表現。”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插了進來,所有在場的騎士一聽到這個聲音都忍不住面色一凜,轉身恭敬地向插話那人行禮道:“大人!”
走進這個圈子的人正是這支部隊的指揮官,留希爵士,他面色嚴肅地看了自己的屬下們一眼,答道:“不用討論了,上面的命令已經下來了。”
“什么,上面愿意給我們空中支援嗎,大人?”
“不,”留希爵士簡潔地答道:“這是安布納爾公爵的命令,他命令我們立刻停止攻擊,退回金針山谷待命。”
“什么!?為什么,拿下法坦港就在眼下了啊?”
“沒有為什么,進攻已經受阻了,你看到布加人的艦隊了嗎?這是命令,立刻執行。”
“是——”騎士們一陣默然,但仍舊點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