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一陣陣精神攻擊與威壓也直接壓向他的精神世界,布蘭多只感到一陣陣眼前發黑,但心中卻敏銳地察覺出來黃昏的意志的力量與之前相比已經大大地減弱了。
“布蘭多先生!”塔塔喊道。
布蘭多心領神會,他一劍向前劈去,咬牙分開黃昏之龍的攻勢,然后冒著重傷的風險,一頭扎進空間裂紋之中。
‘嗤嗤’幾聲利刃入肉的裂響,他的肩膀,上臂與胸口立刻炸裂開來,布蘭多環手護住臉面,小臂上也立刻多了幾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鉆心劇痛立刻傳來,但他根本不敢分心,直接沖過空間裂紋一個閃身切入到與后者近身的范圍之內。
黃昏的意志立刻露出有些驚慌的神色——她不擅于近戰——確切的說,不擅于用這個身體與人近身格斗。更不用說此刻她的力量因為世界晶壁而大大的減弱,無法做到完全壓制在場的幾個至圣者了。
羅曼立刻伸手去抓布蘭多,黑色的能量漩渦在她之間一閃即逝,仿佛要想將這個凡人從中間撕成兩半。
但布蘭多出手比她更快。
堂堂戰士大師豈能懼怕與女巫近戰?
他反手將奧德菲斯一丟,金炎之劍立刻打著旋兒向Tiamat法則的方向墜落下去,轉眼之間就化為一個閃爍的光點。但布蘭多卻來不及管這么多。他馬上用空出的手一把抓住羅曼的手腕,將之向外一翻,那道黑色的爪痕立刻與他錯身而過,從他右側的虛空之中橫掃了過去。
“該死,放手!”商人小姐憤怒的尖叫一聲。她提起自己的大頭皮鞋就向布蘭多踹過去。
這幾乎是羅曼的本能招數。布蘭多在沃恩德就不止中招過一次,在這里豈能讓她故技重施。大地之劍脫手而出,與商人小姐錯身而過,后者剛剛將身子一偏,就被布蘭多仿佛早有預料一般用左手穩穩地抓住她的腳踝。
于是黃昏的意志立刻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落在了布蘭多手上。
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大概是沒想到一個凡人竟敢如此折辱自己。
但令她吃不消的還在后面。
因為布蘭多在抓住了她的手腕和腳踝之后,竟然面無表情的向前一傾。雙手用力一環。緊緊地將她抱住了。
那一瞬間,‘商人小姐’簡直驚呆了。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有‘震驚’這個感情,理論上對于黃昏的意志來說,她應該用最冷漠的一面來對面戰斗。
她毫無感情,不會因為任何意外而驚訝,她的一舉一動都應當是最優的選擇,她絕不會失誤。
但可惜。
這一刻她腦子里就是一片空白。
不是因為少女般的羞不可仰。而是因為幾乎要滿溢而出的狂怒。
“這該死的蟲子竟敢——!?”
但就這么一瞬間的恍惚。
布蘭多就已經緊緊地抱著自己未婚妻的身體,借著重力一下子重新撞回了那層薄薄的晶壁之中,在穿過那層晶壁時,他竟感到一種奇特的感覺。
仿佛晶壁之后的世界,才是他更熟悉的世界。
但正是在這一瞬間羅曼反應了過來,她立刻就明白對方打算干什么,但她絕對不能讓第三個法陣成形,羅曼幾乎立刻準備抬手將這個該死的人類丟出去。
她心中恨意盎然地想到:“哈蘭格亞和奧德菲斯都不在你手上,我看你這一次拿什么來阻止我!”
然而正是這個時候。
黃昏的意志卻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因為她看到布蘭多緊緊將自己摟在懷里。忽然將腦袋后仰,然后猛然向前一撞——
黃昏之龍立刻體驗到了自從她兩次受傷之后的第三種痛感,這種痛感幾乎更可怕,因為它來自于商人小姐記憶最深處的夢魘。
傳說那是超過捏臉的最高刑罰,只在她偷偷摸摸溜入喬根底岡的地下以及后來又偷摸鉆上前往魯施塔的馬車中時,布蘭多才對她使用過那么兩次。
僅僅那么兩次。
就足以讓黃昏的意志記憶深刻。
那是刻骨銘心的一擊,雖然可能并沒有造成多大傷害。但她卻感到眼前金星直冒,整個腦袋里都是嗡嗡作響,仿佛天地四方都顛倒了過來,再也分不清方向。
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后悔。
或許獲得一具神民的軀體,并不是一件那么明智的事情,這些卑微的生物與偉大的意志相比起來,實在是相差太多了。
充滿了弱點……
第三枚石板終于升上了天空。
它同樣光輝璀璨,編織出的淡金色法陣上一一浮現出十七枚符文——
命運。
智慧。
希望。
瑪莎之語,瑪莎之眷,這是母親對于凡人的期許,是一個偉大意志對于這個世界的恩賜。
三個法陣瞬間成形,它們豎立起來,五十一枚符文也從法陣上豎立起來,仿佛從兩個維度中獲得了第三個維度。
五十一枚符文環繞成一周,在黃昏之龍周圍旋轉一周,光芒一一叢五十一枚符文上亮起來,彼此相連。
世界晶壁正在變得愈發堅固,并逐漸實質化,仿佛形成了一面巨大的水晶之墻。
布蘭多感到黃昏之龍在自己懷中力量已經越來越弱,逐漸變得與羅曼差不多,但他看后者的眼睛時,那對漆黑的漩渦之中仍舊只有深深的恨意。
他咬緊牙關,心中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商人小姐回到自己身邊。
但正是這個時候。
他看到了另一張蒼白的面孔。
龍后格溫多琳渾身是血。她少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半閉著一只血淋淋的眼睛,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緊盯著他。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去吧,別讓康斯坦絲失望。”
布蘭多正想說什么。
忽然之間就感到一股巨力涌來。他不由自主地放開了黃昏的意志,下一刻,他感到自己穿過了世界晶壁。
咔嚓一聲輕響。
實質化的水晶在他面前成形,它化為一面橫貫天空的晶壁,阻攔在他與羅曼之間,商人小姐那一瞬間的表情仿佛化為永恒,被固定在水晶成形的最后一刻。
龍后垂著頭。失去了生機。無聲無息地嵌在水晶之中,站立在她身邊。
他抬起頭。
卻看到賢者大人、精靈女王、塔塔小姐都各自被封印在了一面水晶之中。無色透明的晶狀物正從她們腳下蔓延向上,仿佛成形的琥珀一般,將她們封印在其中。
“塔塔小姐?”布蘭多愣住了。
妖精小姐臉色蒼白,仿佛用盡最后的力氣對他微微一笑:“布蘭多先生,可惜不能看到你加冕為王的那一刻了,想必那一定是光輝而令人向往的場景——”
布蘭多怔住了。他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心中卻一下子想起了在鹿身女妖伊蓮所在的那個墓窖之中所見過的場景。
他仿佛看到了那水晶之壁中的巫后,看到了崔西曼與那個陌生的男人。
“那是……”
“他是我父親,我知道您一定見過他。”精靈女王答道:“從我見到你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他的結局,但我仍舊要謝謝你,布蘭多先生,我的答案仍舊與奧丁大人一樣,我們從未后悔過……”
塔塔虛弱地點了點頭:“因為最高秩序注定無法為凡人所得,成為至圣者的使命是為了看顧凡人。但過去的秩序必定消亡,只有凡人才能在這場戰爭之中存留下去,瑪莎大人曾經走過的路,我們亦從未后悔過……”
“幫我看顧艾米麗,布蘭多先生,”精靈女王有些虛弱地說道:“告訴她,我愛她……”
妖精小姐已經完全被封印進了水晶之中。
她看著布蘭多。不再能發出任何聲音。
但她眼中有一種溫柔。
布蘭多仿佛從那最后的眼神中看出了屬于過去的眷念,那里有一只無憂無慮的小妖精。
“你好,我叫蘿蘿——”
那是宛若水晶般的湖畔,有一頭美麗的牡鹿,有蔥郁的樹林,有美好的回憶。
“布蘭多,”最后開口的是艾爾蘭塔,她定定地看著這個年輕人,這是她第二次與布蘭多見面。然后她說道:“別讓圣奧索爾失望,她很看重你——”
布蘭多竟一時失語。
那是殘陽之下的最后一段時光。
男人看著自己身邊的四位賢者,無奈地笑了笑:
“艾爾莎是這個世界的契機,權柄已經在你們手中了。而下一個時代,將是更加微末的時代,你們將親眼看到那個時代,看到沒落光輝與榮耀,看到無邊的沉淪于絕望湮沒秩序世界的最后一線曙光——”
“而我,只是一個懦夫,寧愿選擇死去。”
“奧丁,克魯茲人沒有孬種,我會證明給你看,人類沒那么不堪。敏爾人的沒落只是因為你們太過高高在上,傲慢自大與目空一切,當初先民們將權柄交給你們時,帝國可曾墮落如此?”
“墮落是難以避免的。”那個男人笑了,笑得很灑脫:“流淌著金色血液的敏爾人用了幾千年來完成這個過程,而下一個時代,只會更加絕望,更加卑微,仿佛無光的長夜,沒有一絲曙光。”
“夜鶯的歌聲中聽不到這樣的絕望,風穿過森林時總會帶來伊蓮女神的低語,奧丁大人,你和圖門老師不是那樣的人,我從你眼中看不到怨恨,你是在提醒我們——”
“不,這不是提醒,小姑娘——它只是陳述,毫無夸張。因為那個時代將沉重得令人窒息,所以肩負起責任的人才需要更加堅定與充滿勇氣,敏爾人在這里倒下了,它的繼任者能否肩負起這一重任?”
“我希望你們能夠比我更加堅強,比我更加睿智,孩子們。那樣,才能看到未來。可惜我不敢奢望,因為我們從未成功過——”
“奧丁大人,我們從未想過要對敏爾人斬盡殺絕,凡人只是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擁有一席之地,這正是歷史的認可。”
“神民們,還存在嗎……,法恩贊?”
“我的目光,有時候能夠穿透迷霧看到那個預見之中的世界,它微末得仿佛是末世的一個寫照,王國與人民們在凡世的塵埃之中掙扎求活,世人們忘記了榮譽、忘記了過往的光輝,他們用鐵做的刀劍彼此廝殺,血流遍野——那還是瑪莎與先民們想要的世界么?”
他搖了搖頭。
“那不是我要的勝利——”
“日日夜夜,我心中能夠體會先民們的痛苦與猶豫,有時候活著比死去更需要勇氣,可惜我不是一個英雄。”
“我只是一個無力改變,又妄圖掙扎的人,就像是洛嘉維莎所說的,我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笨蛋而已。”
“吉爾特、圣奧索爾、法恩贊、艾爾蘭塔,我能看到你們的未來,想必你們也是一樣——”
“奧丁,我從未猶豫過,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你勇氣十足,奧德菲斯就是你英勇的寫照,它總是不屈不撓,仿佛閃耀著金色光芒的智慧。”
四位賢者沒有一人后退。
男人卻合上眼睛,輕輕嘆了一口氣。
帝王與愚者的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