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維德島猶如一座堡壘孤懸在黑沉沉的海面上,島上有一座山峰,從鹡鸰海峽上只能看到山峰的南麓,植被繁茂。月華灑在泰維德島與西海岸之間狹長的水道上,明晃晃一片,好像粼粼波光之上浮著一池銀箔。
島嶼西面的海岬延伸進海中,擋住了后面的視野,長岬上有一座燈塔,但燈塔上的光柱并沒有照亮附近的水域,黑漆漆的矗立在海平面之上,猶如一位佇立在夜幕下的守夜人。
島嶼向南幾海里之外,兩前一后三艘帆船掛著滿帆,船尾在海面上拉出長長的航跡,在這靜闌無聲的夜色下緩緩駛向泰維德島與鹡鸰海峽西海岸之間的水道。
帆船以六節的速度前進,很快便越過了那道海岬,布蘭多站在船頭,看到那座與他在永黯之海、崇高內海等地見過的樣式差不多的燈塔緩緩被拋到身后,當水道的視野完全展開在眾人面前時,他便看到了那座在泰維德島北面與之相對的海灣中的港口。
“那里便是古賽爾。”因斯塔龍也看著那個方向說道:“這里是個幾個亡靈巫師的地盤,在所有黑暗貴族中和人類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這群家伙,他們需要素材、需要骸骨、需要施法材料,總之十分麻煩,這座港口便是由走私販子建立起來的,起先只是一處錨地,后來逐漸擴展出了城鎮的雛形,港口中的大部分居民其實都是人類。”
“人類?那亡靈們呢?”開口的是趴在船舷上的少年,正是那辛的養子,那個叫做賽巴斯的年輕人。雖然在得知德爾菲恩與布蘭多的‘關系’之后(德爾菲恩謊稱為布蘭多的未婚妻),他一度大受打擊——不過年輕人的心思畢竟輕如浮云,眼下看樣子已經恢復如常了。
凰火許諾給羅薩林家族以九鳳國內的地位——事實上是在九鳳的邊境之外的封地。不過羅薩林領主自然不能拋下自己的基業,領地的遷徙工作還需要很長時間準備,于是這個少年就和那辛一起先上了船。
“亡靈很少會在固定的地方建立聚居點,除了在亡月內海有些城市之外,亡靈巫師們更習慣居住在巫師塔中,他們雖然也開采礦產。建設作坊,但亡靈們不需要居住與私人空間,所以它們的據點一般只是一座城堡、一座莊園甚至一座墓園。”站在布蘭多身邊的勃蘭克開口向他解釋道。
“是下等亡靈。”因斯塔龍補充道。
古賽爾港方向黑漆漆一片,只能依稀看到在月光下伸入海面上的棧橋。看到這一幕每個人心中都升起不好的預感——這個時代雖然不像是后世一樣燈火輝煌,但一座人類的港口總不至于一丁點燈火也看不到,除非港口中發生了什么樣的變故。
不過布蘭多、德爾菲恩、因斯塔龍與塔古斯都沒有貿然開口,都等著靠近再看看情況,甲板上一時間沒有一個人說話。只剩下颼颼的風聲,顯得異常的安靜。
在這種無聲的沉寂中,帆船駛入泰維德水道中,筆直地插向航向港口方向的航道中,附近的海面上也看不到一艘船或是舢板,只有在右側船舷,幾鏈地之外泰維德島上的灘頭上嶙峋的亂石在月光下散發著慘白的光芒,猶如鋪滿了白骨似的。
看到這一幕,那個少年也乖覺地閉上了嘴巴。
船很快便駛近了港口,但正是這個時候天公不作美。不知道從那里飄來厚厚的云層遮住了月光,使得水道上的能見度一下低了下去,四周籠罩在氤氳之中,光線黯淡了不少。
眾人當中只有塔古斯與因斯塔龍兩個亡靈不受影響,布蘭多憑借黑暗感知也能在光線微弱的情況下看出很遠,但畢竟不比亡靈,亡靈的黑暗視覺的作用方式迥異于人類。
三個人都緊盯著港口方向,港口中密密麻麻停著一排排帆船,兩桅的單桅的,只有幾條大船。桅桿像是森林一樣林立著,但上面沒有一盞風燈,甚至是微弱的燭火也看不到,這些船上空無一人。也看不到人類活動的跡象。
布蘭多的目光掃過堆積在棧橋另一頭的貨物,這些貨物和這些船的存在說明港口本身的功能并沒受到影響,那么整個白晝在這一帶的海面上為什么一條船都看不到呢?
“港口中有人。”塔古斯忽然默默地開口道。
“什么?”
“港口中有人,那些船上也有人,我們能嗅到生命的存在。”因斯塔龍也瞇著眼睛,有些凝重地看著古賽爾港。
“你們確定說的是停泊在港口中的那些船。它們和正常一樣?”布蘭多指著那片桅桿森林問道。如果說港內還好,可那些船怎么看都像是一條條鬼船,船上黑洞洞的,船尾上與桅桿上也沒有掛風燈,如果一條兩條這樣還可以理解,可是每一條都這樣,那就太古怪了。
“我可沒說它們和正常一樣,伯爵先生,但船上有人,這確定無疑,除非有人故意用法術誤導了我和塔古斯。”因斯塔龍答道。
“有多少人?”
“少則十人,多則二三十人吧,分布在下層艙室中,如果你說的是那些船上的話,”因斯塔龍繼續說道:“港口中的人員分布得很均勻,在那些建筑內,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埋伏。”
“也就是說,眼下古賽爾一切正常?”布蘭多盯著古賽爾港,深深地蹙起了眉頭:“你們覺得這個說法正常嗎?”
因斯塔龍聳了聳肩:“認真地說,我認為古怪極了。”
“那么凰火、柳先生,你們去過亡靈的港口是這樣的嗎?”
柳先生搖了搖頭:“這港口有些古怪,就算是宵禁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我們還要上岸去看看么?”凰火回過頭問道。
布蘭多看向因斯塔龍,他對這片海域不熟,而作為瑪達拉的地頭蛇,眼下這個決定顯然是交給這兩個黑暗貴族先生來判斷最好。
“再靠近一些看看吧。”
塔古斯沉吟了片刻,回答道。
阿德妮小姐打開艙門,探出頭去看了甲板上的布蘭多等人一眼,皺了皺眉頭,然后又坐回通往下面艙室的樓梯上。
她看了看自己的小伙伴們,小聲問道:“拿個主意吧,那奎爾,我們現在要怎么辦?”
來自于盧比克的騎士先生們正環繞著他們的副團長小姐,彼此竊竊私語討論著什么,而精靈游俠離得稍遠一些,雙手環抱,靠在狹窄的過道的艙壁上,背壓著自己的長弓。
聽了對方的話,他起頭來看了阿德妮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如今唯一的辦法,只有暫時先跟那個人一段時間,我想那個時候拉神大人的全知之眼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應該是有什么原因的。”
“那奎爾先生,您說的我們都懂,可問題是,我們現在是以什么身份待在這船上?”有騎士小聲問道。
“自然是挑明,”那奎爾答道:“那個人是拉神的使者,我們完全可以追隨他,這也是遵循拉神大人的旨意。”
還可以這么解釋?
眾騎士頓時一愣。
“萬一他不是呢?”阿德妮有點不情愿的樣子,她雖然只是個副團長,但離開盧比克之后,這個隊伍便一直是由她發號施令,任誰也不愿意把這個權力交給一個陌生人的。
還是以這么奇葩一個理由。
“看看不就知道了,腳長在我們身上不是么,大沙漠中沒有什么能夠束縛住風沙的自由。”
“哎,我也不是不支持,”阿德妮嘆了口氣:“我是說,我們換個說法?”
“換個說法?”騎士們再愣,心想這還能換個什么說法:“隊長大人,您又有什么見解了嗎?”
“你們不覺得嗎,可以讓使者閣下雇傭我們啊,”一片漆黑之中,阿德妮的眸子閃閃發光:“這是有沒有報酬的區別,我們的使者大人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
“瑪莎在上,我就知道……”
“我們騎士團的名譽啊,全完了。”
“我們對不起胡賽大人。”
騎士們頓時一片鬼哭狼嚎。
那邊傳來的一片哀嚎聲甚至傳到了布蘭多的耳朵里,他皺了皺眉頭看了那邊一眼。
那些人也是當時從鬼車的船上救下來的人,他沒有蘇醒的時候塔古斯與因斯塔龍都以為那是勃蘭克的手下,而勃蘭克則以為那是他的人,所以才鬧了一個烏龍讓對方也上了船。不過總不能在海上把人家趕下船去,所以才讓他們一直留在了船上,本來預計前往青玉只丘就要讓這些人下船的,卻沒想到現在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而布蘭多總覺得那些人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似的。
他很快收攏了情緒,重新看向船頭方向——這時候船已經駛入了古賽爾灣,也看不到引導的小船還是別的什么東西,港口上靜悄悄的,從這里往水灣方向最遠不超過半里地,整個港口的輪廓已經清晰可見,然而還是沒有一絲動靜。
仿佛他們這三條船進入水灣內沒有引起任何反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