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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幕 德努克之死

  天色正變得越來越暗,亡月內海上,落日緩緩沉入一望無際的大海深處,夕陽余光仿佛蒸發了周圍的水汽,讓云層變得扭曲起來。在小母龍金色的瞳孔中,那是個正在沉入海面之下巨大的火球,它周圍鑲著一圈碧綠的翡翠。

  嘈雜的人聲和犬吠聲透過不遠處的灌木叢傳到她耳朵里來,若是在平時,她只要稍微散發出一點身上的氣息,就可以讓那幾頭獵犬悲鳴著匍匐在地上,寸步不敢前行。但此刻卻不行,因為那樣的話追兵同樣會立刻發現她躲在這里。

  不過即便她一動不動,被發現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讓阿洛茲感到一陣絕望,她身上遍布著大大小小深一道淺一道的傷口,有些地方甚至都化了膿,原本明亮漂亮的金色瞳孔如今黯然失色,仿佛隨時會渙散一般。雖說那些傷口倒不全是那些人類的杰作,尤其是最深的那幾道,像是被利爪撕裂開來,皮肉翻卷,傷口泛白。

  獵犬終于嗅到了這個方向濃郁的血腥氣,狂吠的聲音越靠越近,沒多久不遠處灌木叢撲簌簌一陣亂響,幾條獵犬呲牙咧嘴地從草葉下鉆了出來,與阿洛茲碰了個正著。

  這些畜生也隱隱感到阿洛茲身上有令它們不安的氣息,在一定距離之外便不敢再靠近,只沖著小母龍一個勁狂吠著。

  “給我滾開!”

  阿洛茲手一揚,一道月弧便獵犬之間掃過,幾頭獵犬的頭顱高高飛起,剩下的獵犬發出一陣恐懼的玩嗚嗚聲,掉頭便走。

  阿洛茲知道自己已經暴露,支撐著背后的小樹站起來,打算繼續向山谷深處逃去。但她才剛剛轉過身,身后便傳來一聲破空的利嘯,肩部一痛,巨大的力道帶得她向前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在地上。

  阿洛茲眼前一黑。咬著牙回頭一已經支弩矢插在自己左肩,弩矢切開肩胛之間的肌肉鉆了進去,若是普通人一條左手估計都已經報廢,但她是龍,這條傷害對她來說只能說得上是輕傷而已。

  真正的威脅來自于身上那幾條深可見骨的傷口,還有失血過多。若在她全盛時期,這些人類根本不放在她眼里。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阿洛茲些舉著火把端著長矛與弩機圍上來的人類,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濃濃的悲哀。

  “你們這些該死的異教徒,你們竟敢對巨龍出手,總有一天報復的怒火會降臨到你們頭上,將你們和你們的主子撕個粉碎!”阿洛茲憤怒地低吼道。

  “報復……哈哈。”異教徒發出一陣狂妄的笑聲。

  “龍族已經完了,小美人,”人群中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那個聲音冷笑道:“否則你怎么會淪落至此?的確,我承認巨龍是高貴的黃金血脈。不過可惜,您的血統越是高貴,您作為祭品的價值也就越大,你的鮮血生命與靈魂都將屬于至高無上的煉獄之主!”

  “你做夢,德努克,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阿洛茲露出尖尖的牙齒。憤怒地說道。

  “可惜巨龍的生命力太強,以你現在的狀態就算是自殺也無法做到,真是悲哀啊,你連維持龍形都尚無法做到,又何必在這里強撐呢?”

  一個陰沉的中年人從人群背后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褐金色的羊首教長袍。正是哈德蘭的主人德努克。

  他向一旁的衛兵打了個手勢,指著阿洛茲道:“把她綁起來,小心點,別動手動腳的,這可是獻給阿肯圖大人的祭品,要少了一根寒毛,我也要讓你們人頭落地。”

  幾個異教徒立刻拿著繩索走上前來。

  阿洛茲金色的瞳孔微微一亮。張開口,忽然從喉嚨深處發出幾個震顫的音符來:“Srak—an——dot!”

  一道銀色的沖擊波以她為中心橫掃開來,掃向那個幾個靠近的異教徒。幾個異教徒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掀飛了出去,而整個軀體還未落地,便已經在半空中炸裂開來。

  沖擊波繼續前進,繼續掃向擋在它前進路線上的德努克,德努克面色劇變,舉起手來,右手食指上一個黑色水晶戒指閃閃發光,幾乎在同一時間撐開了一個黑色光球,將他包裹在其中。

  在光球撐開的一瞬間,便與銀色的沖擊波撞在了一起,光球表面一陣猛烈的波動,那銀色的沖擊波才終于消弭于無形。但即便如此沖擊波的余波還是透過光球,掃中德努克的胸口,后者悶哼一聲,臉色一白,但總算至少沒有落得和自己手下一般下場。

  在德努克亮出戒指的一瞬間,阿洛茲便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她蓄謀已久的一擊竟然沒能與這個卑劣的人類同歸于盡,難道巨龍們真的已經被它們的創造者與威嚴的父親所拋棄了?

  “芙羅法……對不起……”

  一滴金色的淚水從阿洛茲的腮邊滑落。

  “弦魔法!”德努克怒吼一聲——在這個世界上,純粹的殺傷性魔法當中,也只有弦魔法才有這樣的威力。他很清楚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個來回,若不是自己手上還有一枚主人大人賜予的絕對防護指環的話,那一擊就足以讓他步了自己手下的后塵。

  但絕對防護指環是如此的珍貴,而且也只能使用一次,可以說相當于第二條生命,他做夢也沒想到會浪費在這個地方。德努克一陣暴怒,想也不想便拔劍向阿洛茲刺去,他很清楚巨龍的生命力頑強,中一兩劍也不至于致命,但至少可以讓這個該死的女人吃點苦頭。

  而且對方是如此的虛弱,絕不會是他的對手。

  他舉起劍,阿洛茲卻恍若未聞,在這一刻,她的思維竟然有些飄;她眼中并不是德努克手中寒光閃閃的劍鋒,而是那些日夜折磨她的噩夢一般的回憶與場景,反反復復在她眼前重現。

  遮天蔽日的怪物,慘烈的戰爭,云層之后那個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黑色球體,她羅法將自己撞開,義無反顧地飛向那個球體之中,用那種決然的帶著告別意味的目光。

  誕生,戰爭,隕落。

  那就是仿佛就是巨龍的一生。

  阿洛茲知道對方不會在這里殺死自己,但那也并沒有什么區別,無非是早晚而已,在失去了龍神的庇護之后,所有的巨龍便都已經成為了在沃恩德大地上飄蕩的孤魂野鬼。

  黃金的血脈已經殞落了,從此之后,沃恩德再不會有如此高傲而強大的生靈存在。

  她靜靜地等待著劍刃入體那撕裂一般的疼痛傳來。

  但等了很久,卻都一直沒有反應。

  反倒是一陣咯咯的聲音傳到她耳中,那聲音就像是人類因為太過恐懼而發出的囈語。

  “難道我已經產生了幻覺?”

  阿洛茲心中微微一愣。

  她猶豫了片刻,才微微睜開一只眼睛來。

  她首先德努克,那個哈德蘭的主人正手持長劍,長劍的劍尖直指她胸口,距離還不到一寸。

  可就是這一寸的距離,便成為了天塹。

  德努克憋紅了臉,可他無論是向前還是向后,都無法使他的劍動搖分毫。然后他驚駭欲絕地發現,自己連松手都成為了奢望。

  身體周圍的每一寸空間,都像是被完全鎖死了,除了思維之外,全身上下動彈不得。

  “這……這是……”

  他保持著在此之前的最后一個動作,甚至連身體都懸浮在半空中,臉上的神色從憤怒到驚愕,再從驚愕到恐懼,由于無法開口,一陣咯咯的聲音終于從他喉嚨深處發了出來。

  作為一個真理之側的高手,德努克很快便明白過來,自己面對的是什么。

  極之平原,時空法則。

  然后他便那個站在阿洛茲身后的身影。

  一個年輕人,一手牽著一個半精靈小女孩。

  這是個什么組合?

  這是德努克生前最后一個念頭。

  “你不能殺我,我是阿肯圖大人的仆人——”他忽然好像是掙脫了空間束縛一般尖叫起來,但等待他的是一柄暗金色的利劍。

  劍刃從他的咽喉處刺入,德努克瞪大眼睛,只能眼睜睜己污濁的血液噴涌而出。

  阿洛茲怔怔地回過頭來。

  但小母龍只握劍的手,握劍的手的主人時,整個人仿佛都呆住了,恍若在夢境之中。

  而德努克的手下,那些羊首教徒們見此一幕仿佛瘋了一般,紛紛拔出武器咆哮著向布蘭多沖了過來。

  “布蘭多,小心,他們中有阿肯圖的眷者!”

  阿洛茲對于布蘭多實力的記憶,還停留在安培瑟爾一戰的戰場上。

  不過她馬上蘭多緩緩從德努克喉嚨中拔出那把劍來,暗金色的劍刃,劍脊上分布著一條條金紅色的裂紋。

  她忽然張大了嘴巴。

  因為她認識這把劍。

  這把劍有許多名字,但只有一個,屬于克魯茲。

  炎之刃,奧德菲斯。

  布蘭多舉起劍,由左向右,輕輕一劃。

  一條明亮的金色的線條,由左向右,從所有羊首教徒腰際的位置,延伸而過。

  “劍名,奧德菲斯,火焰之國——”

  金線驟然分開,然后是升騰而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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