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泰堡周圍的地形算不上復雜。
它的北面是開闊的奧爾德平原,奧德河與帕頓河沖刷出了這片河川平原沉積帶,狹長的河谷平原北面受變化多端的混亂之力的影響,形成了一片不毛之地的帕頓荒野,這里幾乎一馬平川,很利于大軍展開。
敏泰堡的東、南兩面是位于敏泰—帕里斯—沙夫倫德之間的大森林,這片廣袤的森林被稱之為東敏泰森林,有兩條大道通過這片森林的中部連接著敏泰堡。其中一條大道穿過格爾斯渡口,而另一條則聯系著敏泰堡南方的唯一一座衛星城鎮,奧爾塔。
戈蘭—埃爾森公爵伸手點了點地圖上的這座城鎮,托尼格爾人在這里抵抗得很激烈,指揮攻擊這里的人是上一次北方貴族聯軍的副統帥,巴爾塔侯爵的一名副手,也是白獅軍團中一位極為著名的騎士統帥。他手下可以支配的兵力有倒戈的王立騎士團,還有接近兩千人的貴族軍隊,但駐扎在這里的托尼格爾人卻死守小鎮近半個小時也沒讓這位貴族統帥拿下此地——據說對方那位劍圣之子親手組建的白獅騎士,果然是名不虛傳。
不過他已經委托布加人的巫師前去支援,雖然暫時還沒消息傳回來,不過想必很快就能一舉功成。畢竟在那里既沒有女巫也沒有可惡的德魯伊。截斷了敏泰堡的后路之后,也算是去了他一塊心病,無論如何,這個規模龐大的計劃就完成了一多半了。
但事情往往事與愿違。
正當戈蘭—埃爾森公爵放下手中的地圖時,迎面趕來了一名貴族騎士,有些慌張地對他喊道:“大人,我們失去奧爾塔方向的聯系了!”
“怎么回事?”公爵心中突地一跳。心中不安的預感仿佛在這一刻應證了,連忙開口詢問道。
“還不清楚,大人。最先的消息是奧爾塔方向出現了一名屬于王室陣營的劍圣,沒多久之后我們與那個方向的通訊就斷掉了。”
“劍圣?”
戈蘭—埃爾森心中默默揣測著效忠于科爾科瓦王室的那幾位劍圣。究竟是哪一位會忽然出現在這個地方,不過區區一名劍圣倒不足為慮,一個人豈能影響整個戰局,反正到頭來吃虧的也只會是北方貴族的軍隊。
不過出于保險起見,他還是問道:“派出斥候去確認情況了嗎?”
“已經派遣了。”
“距離奧爾塔最近的我方軍隊是哪一支?”
“不清楚,不過好像來自黑水灣的軍隊在那附近攻陷了一個叫做埃姆登的村落。”
“哦,那是葛德姆男爵與他的騎士們。”戈蘭—埃爾森公爵點了點頭:“讓他們去奧爾塔看看,再從南方軍團第三縱隊中抽調一支騎兵過去。”
“明白。大人。”
戈蘭—埃爾森大公目送自己的騎士離開,他卷起地圖,放到一旁的地圖匣中。忍不住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伸手揉了揉額頭,他并不是第一次上戰場——這半個世紀以來埃魯因幾乎沒有一天不打仗,貴族與貴族之間,貴族與山民之間,埃魯因人與瑪達拉的亡靈之間,大大小小的戰斗每一個月都在這個古老王國的國土之上上演,他十四歲就第一次隨老戈蘭—埃爾森大公一起上過戰場,十六歲時就已經是一名合格的軍事貴族了。
他甚至也參加過第二次圣戰。雖然沒有經歷最險惡的那幾次大戰,但多多少少的經歷,也算得上是身經百戰。戈蘭—埃爾森公爵心中很清楚一場戰爭中不可能事事都如計劃中所想。只有沒有真正指揮過一場戰斗的人才會天真地以為戰爭就是按部就班地按計劃進行,誰的計劃更周全,誰就能取勝。
但事實遠非如此,對于熟悉戰爭的人來說,真正的戰爭更像是一場比拼運氣的大冒險。尤其是在這樣戰場縱深十幾公里的龐大戰場之上,參戰的雙方幾乎都是兩眼一抹黑,能掌控天空、擁有優勢巫師實力的一方可能稍好一些,但效率低下的命令與軍隊反應的速度,都會使得原本的計劃錯漏百出。
真到了戰場之上。與其說是比較誰的計劃更周全,不如說是比較誰運氣更好。犯的錯誤更少。假如一場戰斗中有一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低級錯誤,那么戰爭的天平往往就會因此而傾斜。而這種錯誤往往卻是無法避免的。有時候一場戰爭的雙方會反復犯多個重復的錯誤,最后就變成按照瑪莎大人的意志來決定一場戰斗的勝利。
就眼下來說,戰場上雖然或多或少有一些突發的狀況,就像是奧爾塔出現的情況一樣,但都尚且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布加人的計劃十分高明,除了執行者是南方貴族的那一部分,其他這個計劃的各個部分都被完美地再現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然而戈蘭—埃爾森大公卻總是感到放不下心來,覺得自己漏掉了什么東西。他有些煩躁地重新睜開眼睛,從桌邊站了起來,在原地來回踱起步來。
他對于布加人高效的執行力十分推崇——據說那位達魯斯的后代指揮的白獅衛隊也曾經表現出過這樣的水準,不過戈蘭—埃爾森公爵對此嗤之以鼻。至少在現下這場戰斗中,對方沒有表現出這樣的水準,雖然他們的個人戰術素養與實力的確要遠超埃魯因國內的同濟。
這兩者相比較差距是如此的明顯,那么自己的擔心又是從而來呢?
戈蘭—埃爾森大公自己也想不明白這一點,他走回桌邊,拿起煙斗,似乎準備點上一煙斗的煙。但心情煩躁之下他實在沒有耐心完成裝煙絲與生火這個細致的工作,重重地重新將煙斗放了下去。
然后他聽到了帳篷外的腳步聲,明白之前派出去的騎士終于去而復返了。
公爵大人終于按捺不住內心中的不安,他一把掀開帳篷的布簾,急切地開口問道:“怎么了,有沒有搞清楚奧爾塔方向究竟出了什么問題?”
他忽然住了嘴。
他看到自己的騎士臉色蒼白,雙手捧著一頂壓癟了的頭盔,渾身發抖地站在自己面前。那黑沉沉的頭盔看起來就像是南境常見的騎士面甲,上面沾染著斑斑血跡。
“怎么了?”
戈蘭—埃爾森大公面色平靜,他深陷的眼眶中淡褐色的眼珠子緊盯著那頂頭盔。
“大人……葛德姆男爵大人他……”
“他怎么了?”
“男爵大人他……他已經殉國了,還有他的騎士們……這是布加的巫師大人們傳回來的消息……”
“這是怎么一回事?”公爵大人抑制著語氣中的怒氣,沉聲問道:“他們不是在奧爾塔北面嗎,難道他們還沒得到我的命令就擅自出擊了?”
騎士喉結滾動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奧爾塔怎么樣了?”
“大人,奧爾塔已經被托尼格爾人奪回手中了,沒有一個人逃出來。托尼格爾人發起了反攻,他們已經越過了埃姆登……”
“葛德姆與他的手下都是騎兵,他們怎么會一個人也沒逃出來?”戈蘭—埃爾森公爵雖然還沒有發怒,但這平靜的語氣已經足以令他手下的騎士噤若寒蟬,他戰戰兢兢地交出手中的頭盔,答道:
“大人,這是布加人帶回來的葛德姆男爵大人的遺物……”
戈蘭—埃爾森公爵厭煩地一把揮開了那頂騎士盔,沾血的頭盔落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他終于憤怒地開口道:“我要這該死的東西來干什么,對了,布加人呢,難道他們沒趕得及?”
騎士幾乎要把頭埋到地上。
“大人,布加的大人們也蒙受了損失了,他們正在召集人手,向托尼格爾人進軍的方向合圍……”
“很好,他們還需要多久?”
“這……”
“我就知道,這些該死的家伙根本靠不住,”戈蘭—埃爾森公爵轉身走回帳篷,憤怒地將桌子上的東西一把掃倒地上,叮叮咚咚一片雜響。
“告訴我。那支托尼格爾人的軍隊規模有多大,組成是怎么樣的,他們究竟是從那里鉆入我們的包圍網的,他們有多少巫師,他們的進攻方向又在哪里?”
“大人……”騎士欲言又止:“我們還沒搞清楚他們究竟是誰,有些人說他們就是原本駐扎在奧爾塔的白獅衛隊守軍,但我們也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從那里侵入我們的包圍圈的,他們……他們好像沒有巫師……”
“沒有巫師,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戈蘭—埃爾森公爵怒道:“沒有巫師他們怎么能夠讓葛德姆男爵先生與他的騎士侍從們全軍覆滅,怎么能讓布加人吃那么大的虧?這支軍隊是不是來自于沙夫倫德方向?”
“大人,不是,”那騎士立刻回答道:“沙夫倫德方向還一片平靜,我們在那個方向上駐扎的人手沒有出現任何狀況,我們每五分鐘就會和那個方向聯系一次。”
“很好,”戈蘭—埃爾森公爵吐了一口氣:“那么這支軍隊呢,他們離開奧爾塔,又襲擊了埃姆登,他們接下來要去什么地方?是敏泰堡?還是泰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