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繞在瓦爾哈拉上空,一個個銀色的光門打開了,一位位巫師從中跨步而出,凌空站立著,手持法杖,長袍在凜冽的北風中獵獵作響。
“tissadormara!”(以星之名——)
一位巫師高舉起手中的法杖,杖頭上的寶石閃閃發光,銀色的光束從寶石之中而出,射向另一個方向。
“natazzvro!”(天琴座,十二女巫星座的一個)
順時針方向上的第一位巫師同樣舉起法杖,以手中法杖上的寶石對準那束射來的銀光,光穿過寶石,立刻折向另一個方向。
一名名巫師先后伸出自己的法杖。天空之中,紅袍的律境秘行者、藍袍的高塔幻術師、灰袍的灰法師,各色法袍交相輝映,而當銀色的光束每穿過一個人的法杖,它便更快地折射向另一個方向,一次次折射,直到最終形成一個被不斷分割的圓形。
一個環繞瓦爾哈拉上空的巨圓。
霍利斯最后舉起自己的法杖‘托格里芬’,銀色的光束穿過杖頭之上如夢幻般環形的天青之淚,為這個巨圓劃上一最后一筆。
他以冷漠的銀色目光注視著下方的巨樹,微微將手中的法杖一偏。
“natadorshlari,”(北風之冠冕,)
“ratadori。”(大地之權杖。)
“—eaam—oss—vit\'ss,”(四方之元素,)
“tissadorliary!”(眾星之指引。)
一束璀璨的光芒從天青之淚上射出,直指向巨圓的圓心一點。
一個巨大的銀色符文出現在了巨圓之上——(火焰),以它為中心,銀色的光環忽然向外擴張出一環。數不清的奧秘符文自然在環內形成——那是一個法陣,接著十七個與之相連的法陣依次成形。
樹之大廳內,光靈們已是一片兵荒馬亂。
“這下完蛋了。囂張過頭了!”莫妮卡吐了吐舌頭,她一把撲在控制臺上。將幾乎所有的水晶都拍入凹槽之內,大聲尖叫道:“瓦爾哈拉!”
“警告,偵測到強烈魔法波紋,預計啟動第三層護盾——目標判斷為弦魔法,元素系攻擊,強度十三階,魔力波紋反應偵測為墜星之擊。”少女波瀾不驚的聲音回響在樹之大廳之內。
“快,演算一下還有多少能量?”
“能量剩余11.3。預計可以抵擋十一階或以下攻擊烈度。”
光靈小姐一拍自己的額頭:“要死了,快通知領主大人——!”
北風呼嘯著。
戰場之上一片寂靜。
無論是托尼格爾人也好,還是南境貴族、騎士與私兵也好,每一個人都呆呆地看著這一幕,這樣的戰爭,早已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天空正在呈現出第二符文,用光所譜寫的文字:eaam。(大地)
“大人……”
騎士們回過頭。
布蘭多拍了拍自己年輕的隊長的肩膀,他抬起頭來,眸子里倒映著那張銀色的網絡。但他看到的,卻并不是薩薩爾德人的魔法。而是灰色的天空,蒼茫的平原,長風萬里。
他閉上眼睛。輕輕地一呼,一吸。
涌入肺部的是冰冷的空氣,是凜冽北風的氣息。它來自于遙遠的安澤魯塔高原,越過溫暖的閃耀之海。海面上粼粼波光,海面之下,洋流的方向,娜迦的族群正在向南遷徙。它來到這里,帶來了北國的風訊。
布蘭多親眼看到這一切,他的目光猶如貫穿了平原與山川。貫穿了天空與大地,沃恩德的一切。皆在他眼底。
他一呼,一吸。
戰場上的風忽然靜止了。
風靜止了下來。飄落的雪花也靜了下來。人們愕然地環視著四周,奧爾德兩岸的樹林,雪花靜靜地飄落。河水好像失去了聲音,碎冰在水面上相互撞擊,然后被漩渦吞沒。每一片針葉都靜悄悄的,無聲地低垂著。
“啪嚓——”
一道裂痕出現在法杖之上,霍利斯愕然地抬起頭來。
他看到陰沉的天空中云層正在緩緩流動著,雪花仍在飄落,但不知什么時候,萬物的風已經停息了下來。
在上千米的高空,竟然不再有風流動了。
“這……是……”
布蘭多睜開眼睛,深褐色的眸子內,倒映著一條近乎筆直的天際線。
他緩緩翻身下馬,從馬鞍上解下圣劍裁滅,緩緩收劍還鞘,將帶帶子的劍鞘舉過頭頂,反過手掛在身后。
年輕的白獅騎士們,托尼格爾人,埃魯因南境的貴族們、騎士還有私兵,戰場上遠遠近近的人們,都注視著他一個人的動作。
而布蘭多抬起了頭。
整個世界在他眼中已經是另一個樣子,它不再有山川與河流,不再有流動的風與水,不再有火焰與大地,不再有一切的元素與物質。
樹木消失了,森林消失了,遠處的格拉哈爾山脈消失了,整個托尼格爾依次消失了。
一個由無數銀色的線條彼此交織、無數的節點所聯系在一起的世界出現在了他的眼中,這個世界將不再具有實質性的力量,但真理與法則,就是它的一切。
圣賢的領域。
布蘭多踏出了一步。
紫色的浪潮正無聲地逼近瓦爾哈拉,要塞的墻壘之上已經布滿了樹精靈與半人馬,羅林特和小蒙托洛并肩站在一起,手中握著布蘭多贈與他們的佩劍,緊張地看著這一幕。
在他們不遠處,哈因夫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手與女劍士彼此緊緊握在一起。
天空中正在呈現出第三個符文。
萬物的風,這個世界上最自由無拘的元素。
“啪擦——”
又一支法杖斷裂的聲音。
霍利斯回過頭,這就像是一個連鎖反應的源頭。一連串的斷裂聲響了起來,他看到一支支法杖在自己的同僚們的手上連鎖斷裂了。
薩薩爾德人愕然地看著這一幕的發生,他們幾乎無法做出任何反應。時間仿若在那一刻放緩了它的步伐,在緩緩流動的時光脈絡之中。轟然一聲巨響,瓦爾哈拉上空的第三枚巨大符文斷裂消失了……
所有巫師都噴出一口血來。
他們同時感到風元素消失了。
它正在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排擠出了這片土地。
“天那,這是怎么回事……?”
“有人剝奪了我們的力量!”
“我感受不到風元素的存在了……”
“這是高層次力量對低層次力量的直接排斥,有、有圣賢在這附近……”
巫師們看著自己手中法杖的灰燼,臉上露出蒼白的神色,忍不住下意識向四周看去。
但霍利斯心中卻緊緊地收縮了起來。“小心!”他回過頭狂吼道,地面上爆出一點閃光,一聲慘叫。一道狹長的劍光與一位秘境律行者交錯而過。
那人臉上露出愕然的神色,然后他的頭顱緩緩向下垂去,直到從脖子上掉落下來。無頭的尸體軟綿綿地墜向地面,很快就變成了一個細小的黑點。
而他原本所站的位置,出現了一個持劍的年輕人。
年輕人背對著所有人站立著。
圣劍已在背后歸鞘,大衣的衣角因無風而低垂著,一動不動。而握住劍柄的手,手指修長而有力,指節蒼白,靜靜地放在裁滅扭曲、怪異的護手之上。
“圣……賢……”
霍利斯幾乎是從牙縫之中擠出這兩個字來。
布蘭多搖了搖頭。平靜地問道:
“什么是力量,薩薩爾德人?”
“大言不慚,”霍利斯身后忽然之間展開了七個不同的法陣:“禁錮。重力加持,遲緩,行動預知,法則解析,心智感應,禁止領域——”
連續七個法術依次降臨到布蘭多身上。
只可惜布蘭多不過輕輕用手一掃,這些法術全部都分崩離析。
霍利斯眼睛微微一瞇,心中警兆頓生,他后退一步。卻根本動彈不得,這位薩爾德男巫最信任的副手臉色霎時間變得一片雪白。
他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只慢他一步。其他巫師們也紛紛開始施展自己的法術,然而還沒等這些人完成法術。忽然之間整個人化為一團火焰,慘叫著跌落云端。
這慘烈的一幕竟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地停下手來。
“這、這是……”
“神力……”
“這怎么可能,神祇們早就離世了!”
他們忽然止住了話頭。
巫師們一個接著一個,面色變得一片慘白。
布蘭多沒有再開口。
他默默地側耳傾聽著,天空中并沒有風流動,但他卻仿佛聽到了一個聲音。那是一種隆隆的轟鳴聲,從整個天地之間回響而來,仿佛是一個世界的搏動。
一下,一下,每一下都強勁而有力,就像是鍛錘擊打著他的身軀,令他的血液共鳴著,仿佛沸騰起來,發出同樣轟隆隆的震響。
布蘭多緩緩轉過身來。
巫師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因為他們首先看到一雙黑色的眼睛,但漸漸融入了銀色的光芒,那銀色之中仿佛夾雜著一縷金輝。
金色的輝光越來越盛,最后完全籠罩了布蘭多的目光。
霍利斯只感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直響,仿佛隨時都會掙脫胸腔的束縛,跳出胸膛之外。
砰、砰、砰,整個戰場都籠罩在那巨大的轟鳴聲之下,那是心臟的有力搏動,但并非是霍利斯的,而是屬于某一個偉大的意志。
“血脈重塑……”
“融合法則……”
“完美軀體……”
霍利斯覺得自己一定是要瘋了,為什么一個凡人能夠做到這樣的一步?為什么在圣者的年代之后,一個凡人能夠重新掙脫tiamat法則的束縛?
為什么區區一個凡人竟然能夠一步越過黑鐵與白銀的界限,踏入黃金的領域。
那是存在性之力以下最強大的存在。
他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竟能親眼目睹一位半神的誕生。
眾神離世之后一萬年。
這樣的力量竟然又一次回到這片土地之上。
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霍利斯眼睜睜看著那個年輕人轉過身,手輕輕一揮,瓦爾哈拉上空那個巨大的銀色法陣便在一陣吱吱咯咯的脆響之中支離破碎了。
仿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所以明白了么?”布蘭多淡淡地開口道:“連自己都無法堅持的人,是永遠也不可能理解這個世界本來的含義,而法則背后的真理,自然也與你們無緣。”
“薩薩爾德人自己選擇了一條毀滅的道路,”他用一種冷漠的眼神看了這些巫師們一眼:“你們沾沾自喜的,不過是滅亡之前的瘋狂而已。”
“不——”
霍利斯用盡全身的力量高喊道。
但熊熊烈焰已經從他體內噴涌而出,頃刻之間便將他燒成了灰燼。布蘭多轉過頭,三十二名薩薩爾德巫師還未來得及轉身,便已經在火光之中燃燒殆盡。
布蘭多默默地翻過手掌。
肌膚之下,正流淌著淡淡的金色光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