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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幕 今日與明天

  猶如穿過山谷的和風,吹拂森林沙沙作響。

  布蘭多踩過一片灌木叢,在山頂上停了下來,注視著這個熟悉的山谷。那個低矮的山坳中便是當初那頭刺鏈領主倒斃的地方,黑火教徒便是從這條小徑追趕著他們上山,

  他回過頭去看著茜,紅發的少女正怔怔地看著遠處那個山谷。或許是留意到領主大人的目光,她回過頭來,四目相對,少女眼中滿是溫柔。

  揭開了舊日的傷疤,山民少女心中卻是一片寧靜。她早已不再佇立于過去,因此心中的疤痕也漸漸消弭。

  “我記得,當初我們就是在這里相遇的。”

“是的,領主大人,一晃那么多年過去了,”梅蒂莎微笑著注視著兩人:“只可惜艾柯先生與尤拉小姐,與那個人一起倒在了那場動亂之下。若他們今日能在這里,目睹  夏布利群山年復一年的盛美風景,該多好啊。”

  布蘭多嘆了口氣:“可惜最終還是趕遲一步,我至今不知該怎么于凰火開口,她本來說要來埃魯因看她姐姐的。”

“人世間總是有許多事情無法圓滿,領主大人,”梅蒂莎答道:“我與姐姐相逢即是永別,可是能在最后的一刻彼此原諒對方,這已足夠讓我感到滿足,因為它總比永遠  錯過更好不是么?我想艾柯先生也是如此,因為至少他看到了埃魯因的未來,而他也相信你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布蘭多點了點頭。

他心中有些感慨,因為梅蒂莎總是如此地樂觀,一丁點兒地感動也能滿足她小小的幸福,這位精靈公主殿下,遠比許多人類貴族都要更加明白美好的含義,她默守著希望  ,為他人帶來快樂。

  “領主大人,當日是在那個山谷中嗎?”兩三年來,身材早已變得挺拔而出挑的精靈公主,卷著一頭秀美的銀發,用白皙的指尖指著一個方向問道。

  布蘭多和茜注視著那個方向,前者點了點頭確認道:“是的。”

  梅蒂莎咯咯一笑:“那時我還與領主大人是敵對的關系呢。”

布蘭多也微微笑了起來:“那時候我們可真是屁滾尿流,芙羅和她妹妹沒少給你講那時發生的事情吧,我知道她們總喜歡拿我出糗的事來說的。不過要是沒有她們,我真  很難對付得了你,銀精靈的小公主殿下,在面對自己的敵人時可是出手無情。”

梅蒂莎掩口輕笑,茜也略微感到有些有趣兒,不禁好奇地問起了當時的情形。因為她是在梅蒂莎之后與布蘭多相遇的,而正是在那一夜她遭遇了致命的背叛,體內的卡拜  之血似乎也有些躁動起來,這里正是它復蘇的地方。

  不過金蘋果的力量瞬間涌動起來,將神血的力量平復了下去。

“當時領主大人失手殺了我,”梅蒂莎語氣溫和地描述著那一夜的情形,雖然明知道后來事情得到了圓滿的解決,可山民少女還是忍不住低叫了一聲:“然后呢?”她問  “后來雖然明知是敵對的身份,領主大人還是復活了我。”

  “領主大人總是一貫心軟。”

  “那是對于女孩子來說,”梅蒂莎狡黠地笑道:“不信你問德爾菲恩小姐。”

  布蘭多正拿出水袋,聽到這句話一臉尷尬:“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因為畢竟德爾菲恩小姐才是和領主大人關系最親密的女人,但她明明先前和梅蒂莎小姐一樣,和我們是敵對的關系。在九鳳發生的事情,領主大人難道說一點兒責任也  沒有嗎,我并不是責怪什么,只是希望大人能夠多在意一下自己的安危。”茜低著頭,有點兒小小地吃味地說道。

  布蘭多臉上發燙:“那根本不是一回事。”

  “咯咯咯,”銀精靈小公主笑得花枝亂顫:“畢竟羅曼小姐也說過,領主大人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走不動路。”

  正拿起水袋喝水的布蘭多差點被嗆到,他劇烈地咳嗽著,回過頭一臉難以置信地問道:“她真是那么說的?”

“當然,從里登堡到布拉格斯,從布拉格斯到夏布利,又從夏布利到冷杉堡,芙蕾雅小姐算一個,還有蘇,安蒂緹娜小姐算一個,我算一個,茜算一個,還有尤塔和芙妮  雅,也難免羅曼小姐會感到不高興不是嗎?畢竟她才是你的女友啊。”

“這都扯到哪跟哪兒了,蘇她只是雷托的女兒,尤塔女士又和我有什么關系……”布蘭多忍不住沒好氣地答道:“更不用說芙妮雅了,她才多大?你們腦瓜子里面究竟在  想些什么鬼東西?”

  梅蒂莎笑得十分開心:“這么說來,領主大人并沒有否認對安蒂緹娜小姐,芙蕾雅小姐,茜還有我另有想法咯?”

  山民少女啊了一聲,嚇得趕忙偷偷看向布蘭多。

  布蘭多張了張嘴,竟啞口無言。

  他早應該知道這位小公主其實切開來都是黑的。

山谷中是盛夏的景色,盛開的百合屬與銀杏嫩綠的葉片點綴著這片林間的圣地,那座綠茵環繞威嚴矗立的圣殿,時過境遷,竟有了一些空渺之意,古樸的藤蘿順著年久失  修的外壁向上攀援,層層疊疊的葉子,涂抹了一層翠綠。

  布蘭多有些失意地注視著那座早已人去樓空的圣殿,雖然心中難免有所期待,但他也明白,那善意的告別可能不過是一個美好的眷戀而已。

  “好久不見,吾友。”

  “記得回到這里,告訴我外面發生了什么;幾十年,甚至一百年也好,但不要‘賴賬’,吾友……”

  古老的聲音仿佛仍舊回蕩于林間,并未消逝。

幾十年,一百年,那是多么悠長的時光,幾乎窮盡了凡人的半生。當他垂垂老矣之刻,是否還曾記得自己在這片夏布利的群山之中,所擁有過一個美好的約定呢?布蘭多  垂下眼瞼,微微有些心痛,那些過往的光陰,或許流逝了便不再回來。

  百年之后,這里剩下不過一片靜謐的廢墟,而他自己,也同樣不存于世。

  一段友誼,無聲地消寂于此。

如果可以,布蘭多并不愿意回到這個地方——他寧愿帶著一絲僥幸離開人世,也不愿意面對這無聲的現實。因此他抬起頭來,有些不滿地看著那個站在圣殿外笑得很可惡  的混蛋——那個在信上說剛剛從銀灣地區返回的他的屬下。

面帶微笑地看著走過來的布蘭多三人,夏爾先行了一禮,他顯然早已等待在此,用闊別已久的輕佻口氣說道:“好久不見,領主大人,看樣子你已經搞定了我們的兩位美  人兒了。”

  這家伙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布蘭多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夏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水都滾出來了,布蘭多這才明白這家伙原來早就在用魔法偷聽自己與梅蒂莎兩人的對話,先前那問話根本就是故意的。

  “說吧,”他咬牙切齒地答道:“為什么要我們來這里?”

  “有一些小事,”夏爾收起笑意,一本正經地答道:“也是為了讓領主大人能夠見一個人。”

  “見一個人?”布蘭多感到自己的心頭重重一跳。

  他聽到沙沙的腳步聲猶如踏著草甸,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

  一個高大而俊美的精靈站在那兒,面含微笑地看著他們,對方帶著白銀子民特有的矜持,用輕柔的聲音對布蘭多說道:

  “好久不見,吾友。”

  一句簡簡單單的問候,竟讓布蘭多剎那之間產生了物是人非的錯覺。

  是啊,好久不見。

他上一次到這里時,對于埃魯因的未來還是茫然無知,只能在黑暗之中依靠著自己的先知先覺尋求那一線的機會。他在冷杉領建立的微渺希望,在信風之環不顧一切點燃  的火種,歷經先后數次大戰,最后到安培瑟爾力挽狂瀾,而一切的一切之后,方才時至今日——

  一切終已改變。

  兩人的第一次相遇,仿佛還在昨日。

  “好久不見,”不過區區五年之后,布蘭多說出這句話時,竟有了如釋重負的錯覺:“我沒有賴賬,朋友。”

  山谷中起了風,這一天的風又有些大。

對于火爪蜥蜴人領主羅帕爾來說,記憶中的景象早已蕩然無存。昔日的故鄉變成了一塊塊碎裂的、漂浮在虛空之中的土地,整個世界中心的那團火焰不再熊熊燃燒,不斷  地向四周放射出金色的光芒,焦熱之河變得死寂一片,熔巖也不再流動,火紅的溫度慢慢熄滅了,蛻化成焦黑冰冷的巖石。

  元素像是失去了它們的家園,茫然失措地游離于廣闊的空間中。

  妖精王子魯特同樣注視著這樣的景象,他輕聲說道:

  “火熄滅了。”

  “我們的世界陷入黑暗之中。”

  “但總有一天。”

  “它會再度燃起。”

  羅帕爾點了點頭。

兩人小心翼翼地移開一塊巨巖,在巖漿之河通往地底世界的中心,那里原本是整個焦熱之河世界最核心的部位,萬河的源頭,一個散發著無窮無盡光和熱的火種,曾經在  這里猶如太陽一般燃燒著。

  但現在,廣闊的空間中只剩下漆黑一片。

細碎的腳步聲踩著碎裂的石子前進,兩人緩緩地在大廳之中前進,直到在一座祭壇前停了下來。在那座焦黑的祭壇之上,光滑如鏡的表面,插著一枚黑沉沉的水晶,在水  晶的最中心,仿佛還孕育著一團暗紅色的光斑。

  “火種。”羅帕爾用有些神圣的口氣描述著這樣一個詞,在火爪蜥蜴語中‘火’本身就意味著神圣。

“tiamat的法則具現,凡世之火的源頭,那就旅法師的法則力量,”小妖精魯特坐在它寬厚的肩膀上,一本正經地答道:“火元素界的至高傳承,雖然它已經熄滅了,不  過我們一定可以讓它再度燃起。”

  火爪蜥蜴人領主點了點頭。

  它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那枚水晶,一道金色的火光從蜥蜴人棱形的瞳孔之中迸射而出。

  牌組,名為焦熱怒火。

  地面微微一震。

連遠在淺海的菲婭絲與瑪洛查都察覺到了火元素界的異常。一人一鹿同時抬起頭來,注視著那個遙遠的方向——雖然淺海已不再有波濤,龜裂的土地上世界之水從各個方  向流向虛空之中,但遠處一片銀白,浮云如海,淺海之美仍舊不遜色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處的地方。

  元素震動了,四個元素界彼此共鳴著,仿佛是一個新生的啼音。

  黑月墜亡以來的第一次,在失去了tiamat法則之后,元素疆界內的萬物與元素第一次重新恢復了活力。

  “看到了嗎,瑪洛查!”菲婭絲驚訝地叫道:“它在復活,淺海在重新恢復活力!”

  “那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或許我們都在時間的洪流中化為了飛灰,它也不會回到過去那個樣子。”瑪洛查淡淡地答道。

  “但畢竟有希望,不是嗎?”

  瑪洛查點了點頭。

  “走吧,瑪洛查,”菲婭絲神采飛揚地說道:“多虧了領主大人的淺海圣劍,得到了淺海的傳承之后,我們也可以更多地幫助他了。”

  但瑪洛查卻佇蹄不前。

  菲婭絲察覺到自己同伴的異常,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它:“怎么了?”

水晶牡鹿怔怔地看著不遠處,在那海堤之上龜裂的縫隙之中,一株渺小的花兒正在隨風搖曳著,那是鱗狀的花莖,總狀的花序,兩朵并蒂的星之花,在微風中彼此守望著  那是多年之前,它曾經見過的景象。

  一滴淚水竟然從牡鹿的眼角中滑落。

  騎在瑪洛查的犄角之上,菲婭絲一時竟然呆住了,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口氣說道:

  “那、那是塔塔小姐的星之花……”

  山呼海嘯的歡呼聲霎時之間響徹整個東梅茲平原,一場仿佛永無止境的戰爭終于在這一刻劃下了句號。

  當那個巨大的空間異常點在布加人的法術打擊之下緩緩閉合之后,每個人都丟下了手中的武器,喜極而泣;人們長久地佇立在魯施塔殘破的城墻之前——克魯茲人們在這里丟失了他們先輩的土地,但不過區區兩年之后的今天,他們又回到了這里。

  瓦爾哈拉參天的樹冠在戰場上閃爍著光芒,光靈們在向所有人示意——預計十個小時之后,這座要塞將重新開始傳送,而這一次它的目的地,將是回到埃魯因。

  埃魯因人們在慶祝與歡呼著。因為在漫長的戰爭之后戰士們終于可以重返自己的故鄉,雖然接下來可能還有更加險惡的局面要應對,但每一個人此刻都只是歸心似箭,接近三年來,他們已經太久沒有看到自己的父母、妻子與兒女。

  對于親人與家人的眷念,已經超過了一切強烈的感情,當然他們還要將那些戰死沙場的同胞帶回故國,讓英靈魂歸故土。

  當托尼格爾的艦隊也在天空中匯聚時——另外兩支艦隊,克魯茲人與哈澤爾人的艦隊齊齊轉向,用旗號向這些來自于埃魯因王國的勇士致敬。這是一種不需要用語言來形容的尊重與感激,一個古老的文明在同為凡人的他們手中浴火重生。

  瓦爾哈拉城內。

  希帕米拉喜不自禁地坐在長椅之上,專注于眼前的事物——一枚六角形的勛章,像是某種甲殼。她有些愛不釋手,因為這是炎之圣殿為了表彰她在這場戰爭之中的巨大貢獻,在征求了她本人意見之后專門為她鑄造的功勛章。

  可能也是這場戰爭之中唯一一枚異形的勛章。

  維羅妮卡有點奇怪地看著這位少女,用眼神向芙蕾雅詢問:“她真有這么喜歡這東西?”

  “嗯……”芙蕾雅當然清楚這位崇山女神的牧師小姐奇特愛好。據說希米露德的神官或多或少審美都有一些異于常人,她們喜歡那些厚重的、堅固的東西,譬如山巖。對于維羅妮卡的提問,她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不管怎么說,希帕米拉小姐喜歡就好,”維羅妮卡笑了笑:“她在魯施塔的最終之戰里擊殺了三頭利維坦之子,給我們解決了大麻煩,人們現在都在追問這位神官小姐的身份呢嗎,要不是和布蘭多有約定,我們肯定是會讓她來當這個英雄的。”

  “為了鼓舞士氣嗎?”芙蕾雅問道。

  維羅妮卡點了點頭:“這場戰爭太過漫長了,而眼下不過是暫告一段落。我們還要分兵向哈澤爾高原繼續進攻,另一方面,時間點也接近了。”

  聽到這個詞,芙蕾雅神色有些沉重起來:“大戰在即了?”

  “我想不會太遠了,惡魔與能族的聯軍已經吞并了艾爾蘭塔,它們轉眼之間就會南下。而在南方,雖然瑪達拉芬霍托斯一戰之后亡月之海南面的黃昏大軍一直沒有什么動靜,但不久之前從南方傳來的消息,瑪達拉的黑暗圣殿發現亡月女神的力量又開始活躍了。”

  女軍團長用一個詞來形容了當下的局面:“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芙蕾雅。”

  “這就是我們要提前返回埃魯因的原因?”

  “是的,去給布蘭多帶去消息吧,只等德魯伊們從元素疆界之外確認消息返回,看看世界晶壁眼下的狀態究竟如何,”維羅妮卡嘆息一聲:“但我有一種預感,我們與黃昏之龍的最終一戰恐怕已經近在眼前了。”

  “可我們準備好了嗎?”芙蕾雅眨了眨眼睛,輕輕出了一口氣,問道。

  “即便沒有,也由不得我們選擇,”維羅妮卡答道:“為了我們的世界,為了我們可以生存下去,我們必須勝利。”

  “我明白了,”芙蕾雅忽然向這位女軍團長行了一禮:“無論如何,我都全力以赴的,老師。”

  維羅妮卡欣慰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你和法伊娜都是我最喜歡的學生,雖然你并不是克魯茲人,但在眼下這個關頭,身份已經并不重要了。我將我畢生所學傳授給你,是希望你能夠在這場戰爭中,將這些東西傳承下去,即使是面對失敗,我也希望你能夠保護好自己。”

  “老師……”

  維羅妮卡微微笑了笑,柔聲說道:“這算是對于自己的學生善意的提醒吧,也算是我一個小小的私心,剛則易折,芙蕾雅,這對于一個優秀的指揮官來說其實并不是好事。因為一個真正成功的統帥,他首先應當是經得起失敗的。”

  女武神輕輕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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