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殺聲震徹天地。
仿佛黑色的羽箭遮天蔽日,赤紅的大地之上無法計數的亡靈從自己身邊涌過,身后傳來說不清是人類悲慘、絕望或者是憤怒的吶喊,芙雷婭想要盡力回頭,卻一動也不能動彈。然后少女看到一個渾身上下包裹著白磷火焰的騎士坐在骸骨戰馬之上向自己走來,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眼神這周以來每天晚上她都要重溫一次。
但這個夢境是如此真實,芙雷婭緊張得無法開口,瞪大眼睛看著對方。
“你本來不該醒過來,瓦爾基里的后裔背負的命運過于沉重,”騎士沙啞漏風的聲音說道:“不要為了不切實際的信念,而搭上自己的一切。”
騎士舉起手中的長劍:“后退,否則你將無路可退!”這個聲音像是嚴厲的警告,它的手向前一送,冰冷的劍鋒刺入她的心臟。
“啊”芙雷婭嚇得大叫起來,冷汗淋漓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忍不住捂住胸口輕輕喘息,這個每天以來都要折磨她的夢魘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就纏上了她,芙雷婭不知道究竟是某種預兆還是最近以來的之練壓力太大導致的。
她感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只是外面走廊上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壓過了這個聲音。昏暗的燈光讓芙雷婭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外面的腳步聲應該是那些傳遞消息的騎士……自從南方開戰以來似乎每天傳遞情報的人員就多了好幾倍,大大小小的勢力暫且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吸引過去了目光,甚至忘記了王國本身也正處于內戰的邊緣上,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北方的眾位公爵至少要等冰雪消融之后才會開過安培瑟爾南下,比較起來讓德內爾的戰爭更像是歐弗韋爾所戲稱的‘正餐之前的開胃菜’。
這種開胃菜對于埃魯因貴族本身來說未免不是一種極大的諷刺,但貴族們卻似乎不以為意,樂呵呵地等著看讓德內爾這頭老虎還剩幾顆牙。這個問題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停留在讓德內爾伯爵究竟還剩幾顆牙上,當然,在王立騎士學院不是沒有人相信布蘭多能取勝。至少芙雷婭每天都會緊張地等待前線的消息。
信使穿過長長的走廊,經過宿舍后面的庭院,有關戰事的消息會首先被送到格里菲因公主手上。半精靈公主冷淡地看完了手上這張薄薄的羊皮紙上的幾行字,然后放下姒帕拉斯的大軍與,叛軍,交上手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只是沒什么實質性的進展。
“還有一兩天。”格里菲因心想,她對信使說道:“復寫幾份,拿去給其他幾位大人吧。”
“需要讓其他大人過來嗎?”
“不必了,待會有冬琴之月的競技大賽,還有冬暮的狩獵活動,幫我準備一下,我要親自去看一看。”
信使躬身而出。
‘狡狐’馬卡羅看完手上的情報,忍不住搖頭輕笑。他順手想把情報放到身邊辦公桌上高高一摞的文件的最上面,但想了想,又停了下來收回原本的動作,拿著那張薄薄的羊皮紙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拿著手上的情報馬卡羅徑直來到紫羅蘭伯爵的住處,卻被下人攔了下來,告知自己的好友已經前往競技大賽的賽場參觀,馬卡羅才想起好像是有這么回事,這才忙而不迭地借了一輛馬車前往數里之外的競技大賽的賽場。
冬琴之月的競技大賽在埃魯因乃至整個克魯茲南方都有悠久的歷史,比賽的項目有騎術、槍術和劍術,這樣的比賽主要是為了給各個地區的騎士證明自己的榮耀,年輕人們熱衷于這樣的活動,民眾也可以在這樣的比賽中滿足自己的英雄情結。而在王立騎士學院,這樣的活動更是意義非凡,學院生們往往為了證明自己才是這一年中最優秀的騎士,激烈地競爭那頂由冬青樹葉編織的桂冠。
競技大賽從凌晨開始準備,到了上午就已經是人山人海。不過馬卡羅不愧是巴力的好友,他沒用多久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對方。這位同樣來自蘭托尼蘭的紫羅蘭伯爵一絲不芶地穿著與自己身份相配的紫色鑲銀邊大衣,大衣的袖口處有三枚銀葉代表了他的身份,他沒帶帽子,不過手上拿著一支高腳杯,一個人站在才搭好的木制看臺的最高處,在那里吹冷風。
巴力看到自己的好友向自己走過來,舉起酒杯笑道:“五七年的托爾多酒,我知道你不愛喝。”
“事實上我什么酒都不愛喝。”馬卡羅沒好氣地答道。
“我知道,酒精彩響判斷力嘛,反正我又不作判斷。”紫羅蘭你爵攤攤手。
“托尼格爾的消息你收到了?”馬卡羅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糾纏。
“你是說那個關于老狗也有幾顆牙的笑話?”巴力輕描淡寫地問。
“我是想問你覺得‘叛軍’還能支持多久?”
“你認為呢,你不認為那今年輕人有取勝的可能嗎?”巴力把玩著酒杯:“他背后有銀精靈,有龍族。”
“銀精靈不過走路過罷了。”
“龍族呢?”
“龍族不會想不到它們貿然插手人類的事務會引起圣殿的反彈,沒人想挑起圣戰,就是王國里那些最無法無天的大公們也不想。”
“那倒也是,不過那今年輕人本身也不比那些蒙家族蔭庇的廢物,以帕拉斯的性格,說不定會在他手上吃大虧。”
馬卡羅冷笑:“是嗎,我倒覺得他蠢得可笑。”
“此話怎講?”巴力故意問。
“我以為他會拆整為零,把帕拉斯拖在托尼格爾,三萬大軍的消耗是一今天文數字,再加上人類與瑪達拉本來就互不信任,時間一長,帕拉斯必敗無疑。”
“但那今年輕人卻在原地筑起了一條防線,準備和帕拉斯堂堂正正的一戰,讓我們的‘狡狐’先生大失所望對嗎?的確,少個人牽制讓德內爾是件很麻煩的事情,不過我聽說他把托尼格爾經營得不錯,這么做或許是為了保證來年的糧食產量,你想過如果他撐過這一戰那么很快就會穩固下來成為讓德內爾真正的心腹大患么?”紫羅蘭伯爵眉毛微微一揚,問道。
馬卡羅看著自己的好友。
巴力啞然一笑:“的確,我也認為他撐不過,不過說不定會有奇跡呢,你知道,這個世界上奇跡總是會在人希望的時候出現的。現在我們正需要這個奇跡,所以我虔心虔意地祈禱了,說不定瑪莎大人會看在我的面子上給我一個奇跡呢。
只是把希望寄托在奇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上未免太不可靠了一些,因此馬卡羅也知道自己的這位好友不過是在說笑而已,對方的性格一貫如此。不過兩位站在埃魯因最上層的人物估計怎么也沒想到的是,自己無心的交談,竟然被木制看臺下面一個正在為接下來的比賽作準備的小姑娘無意之間聽了去。
“芙雷婭,你怎么了?”一個女學院生推了推茫然失措的少女,后者像是剛剛才回過神來似的:“唉?啊?”
“咦,怎么失魂落魄的樣子,難道是想男人了?”那個女孩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
“……你、你在胡說什么啊。”芙雷婭的臉一下紅了起來,說道男女之間的事情,那些貴族少女可比她膽子大多了。雖然大家都還停留在口頭上,但這個來自布契鄉下的少女還是大感吃不消。
不過比起這個來,她還是更在意之前聽到的那些東西。她忍不住問道:“蒂紗,剛手上面說話的是什么人?”
她問的是身邊的少女,是她同寢室的同伴,名葉蒂紗,就像她自己說的,是個出身小貴族家庭的女孩,因為在魔法上有天賦才被選到這里。
“上面好像是貴族的看臺吧,那邊都是些大人物。”女孩答道:“像我們這種出身的小貴族與上面那些真正的大貴族比起來,就好比平民和貴族的差別差不多。如果沒有得到允許,我們甚至不能貿然上去和他們搭話,這是極不禮貌的行為。”
她好像才想起芙雷婭的出身,忍不住啊了一聲:“啊,對不起啊,芙雷婭,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再說了,你從這里出去之后,至少也算是半個貴族了。”少女有些施施然地說道。
芙雷婭只是對她笑了笑,不過心中卻是一片慌亂。她不知道布蘭多那邊的情況究竟如何,可如今連那些掌握著王國命運的大人物都不看好他,是不是說明那邊的情況已經非常危急了?芙雷婭畢竟還是埃魯因土生土長的原住民,對于權威的敬畏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扭轉的,她此刻只恨不得長出一對翅膀飛到布蘭多身邊去與那今年輕人一起度過這危難,或者最差也要死在一起——
芙雷婭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她忍不住想到自己和布蘭多相識的點點滴滴,當然也不全都是好的回憶,她忍不住想起在黃金樹那時候,自己好心好意去找他和羅曼,他他他竟然還兇她,而且還經常占她和羅曼的便宜。
一想到這一點,芙雷婭就滿臉通紅,可不知怎么的,心中卻有一點小小的甜蜜。只是這種小小的甜蜜轉眼之間又化為了恐懼與壓抑,甚至連外面葉她名字的聲音一時間都沒聽到。
“到你了,芙雷婭!”一旁的少女終于看不過去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沒……”芙雷婭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參加競技大賽的,她有些慌亂地拿起長槍,卻立刻被白了一眼:“這是劍術比賽……”少女沒好氣地說道。
“啊!”芙雷婭這一刻只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
“算了,不過你可不要強撐著啊。”少女嘆了口氣,有點擔憂地看著她:“記得拿個好成績啊,哎,要不是我熟悉你的話,我都要以為你想哪個男人想到花癡了呢……”
芙雷婭剛走到看臺外面,聽到這句話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當然打死她都不會承認她之前是在想布蘭多。不過說到要拿一個好點的成績這又談何容易,她槍術和騎術的名次都是不入流的層次,劍術雖然稍好一些,但在這些整個埃魯因全境選拔來的優秀年輕人中也是一樣不夠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