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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幕 亂流與魚的故事(一)

  “你怎么知道?”

  布蘭多回過頭,上下重新打量跪坐在鋪滿了厚厚一層針葉的地上的尤拉。他很快發現這個女孩子的頭發是漂亮的純黑色——而不是安蒂緹娜那種深黑里帶著一絲淺紫的光澤。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安蒂緹娜那種黑紫色的發色與瞳色恐怕來自于現存于世最接近于敏爾人的血統,提里斯安人或者半魔人;雖然敏爾人早已不存于世,但兩個種族之間誕生的血脈卻一直存留下來,并且經過早先數個世代的仇視之后,現在已經逐漸溶于人類廣大的族群之中。

  昔日的仇恨已經漸漸被淡忘了。

  不過這個名叫尤拉的少女看來卻不是來自于這個血統,雖然她一樣有著黑色的長發和眼睛。

  “我也說不清楚,騎士先生。應當說是一種預感吧,皮康納德的傭兵團與黑火教徒一貫沒有什么聯系,可今天晚上他們卻出現在了一起,或許這只是一個巧合,但我更愿意相信這件事是一個事先謀劃好的陰謀。”

  “布蘭多先生對嗎?我想一般人在受到襲擊時應當是向自己人靠攏才對,盡管我們并不值得你們相信,但想必也要比另一邊明顯是敵人來得好。可是你們大家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遠離,這是明哲保身的做法——”

  尤拉閉著眼睛,傾聽著遠遠灰狼傭兵團與黑火教徒交戰發出的激烈的爭斗聲,但口氣卻是不疾不徐:“但換一個方式思考,至少說明布蘭多先生已經分析清楚了當下的情況。”

  “想必另一個傭兵團一直尾隨著我們的事情,你也有所察覺了。”

  她用肯定地語氣說道:“既然如此,布蘭多先生還是果斷地選擇了東邊這個方向。我相信能做出如此果斷的判斷的布蘭多先生不是一個莽撞的人——若真正睿智的人明知前方是什么,卻依然一往無前,這就是勇敢。”

  “但是,比起這個說法來,我更愿意相信,布蘭多先生其實心里清楚當下的局勢吧。我不知道東邊有什么,但東邊是出路嗎?布蘭多先生?”

  “至于為什么說布蘭多先生是騎士。”她微微一笑:“因為剛才我恰好聽到那位小姐對你的稱呼了,因為天生失明的緣故,瑪莎大人給了我更加靈敏的聽覺,這倒不值得夸耀——”少女謙虛地笑道。

  安蒂緹娜輕輕啊了一聲,警惕地看著尤拉。

  而少女抬起頭,雖然看不到布蘭多的樣子,但卻依然認真地問道:“所以說,如果我認真懇求的話。布蘭多先生你一定有能力幫到我們的傭兵團,對嗎?”

  布蘭多長長吸了一口氣。

  若說安蒂緹娜還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幕僚的話,眼前這個女孩子簡直就是妖孽了。她的分析很簡單,但直覺卻敏銳得讓人心悸。

  他看著尤拉純黑色的長發,黑色帶深褐的瞳仁與淺黃色的皮膚,以及細長的羽狀眉毛上每一處棱角細節,似乎都帶著他所熟悉的某個地區的獨特氣質。

  “我也有一個問題,你姓凰對吧?”他開口問道。

  少女不能睜開眼睛,否則眼里也一定充滿了驚訝。她摸了摸自己胸口,怔了一下,然后才松了一口氣。當然她這個小動作并沒有逃過布蘭多的眼睛。

  年輕人微微一皺眉,好像想到什么。

  但尤拉最終點了點頭:“是的,我姓凰,我的本名叫做凰語。看得出來布蘭多先生很博學,我的外表騙不過真正博識的人。只是尤拉已經不愿意再提起過去的事了,騎士先生,可以在這個問題上放過我嗎?”

  布蘭多點點頭,他只是根據對方的外在的一些細節來判斷出這個女孩子的真名而已。畢竟這個世界上有這樣膚色和發色,如此近似于過去世界之中的漢族的,也只有沙漠之中那個來自于遙遠東方的九鳳之國了吧。

  傳說中九鳳之國九族共治,國度流傳著一門傳說之中的高級劍術——‘業火紅蓮之劍’,只是這個故事僅僅停留在傳說上,眾多后來去碰運氣的玩家無一不是一無所獲。

  至于埃魯因與克魯茲都有不少九鳳族人行走,就像是來自北方的精靈一樣。出于游歷、巡禮或者僅僅是冒險的原因來到遠離故鄉的異地,在這個世界上并不少見。

  布蘭多摸了摸額頭,隱約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不過對于尤拉的要求,他還是搖搖頭:“很抱歉,我們不能幫你們。事實上我可以開誠布公地和你們說——這些黑火教徒給你們的團長造不成什么麻煩,但如果‘鬃狼’馬卡羅明智的話,或者說我是他——我會立刻離開這里。”

  “你……”雷迪抬起頭,像要吃人一樣瞪著他:“我們之間約定,你不能一走了之。傭兵成文上說……”

  但‘虎雀’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痛得白發的年輕人痛苦地彎下腰去。然后他不屑地搖搖頭,說道:“你們那個團長不見得關心這個約定,即使是現在也一樣,你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所以你明白嗎?”

  尤拉點點頭。

  “布蘭多先生你想要什么?”她問道:“金錢?還是權力?”

  布蘭多一怔,但他馬上搖搖頭:“我對這些都有興趣,但比起金錢和權力,我更不愿意卷入一場麻煩中。我再給你們一點提示吧,黑火傭兵團的背后是牧樹人,你們知道他們嗎?”

  尤拉與雷迪一起變了臉色。

  “我們怎么會被他們盯上?”雷迪兀自不相信地問。

  尤拉卻是臉色再變,低下頭。

  安蒂緹娜在后面捅了他一下,小聲問:“領主大人,你越嚇他們,不是越擺明了讓他們求你幫忙嗎?這樣的話得到的結果不是事與愿違嗎?”

  布蘭多攤了攤手:“我可不好意思騙人。”

  面對貴族千金極為懷疑的目光,他只好再解釋道:“幫他們不是不可以,不過我不會把自己卷進去。我只是申明這一點而已。”

  “那要怎么做呢?”羅曼眨眨眼睛問。

  “靠他們自己咯。”

  “這也可以嗎?”商人小姐明顯不信。

  “當然。”

  “布蘭多先生,我們要怎么做?”尤拉聽到三人的對話,何嘗不明白布蘭多是有意在提醒他們,她猶豫了一下——仿佛是在考慮能不能相信對方。不過布蘭多清楚,‘牧樹人’這個炸彈絕對非同凡響——比起萬物歸一會那種在暗處小打小鬧的顛覆國家的行動,牧樹人當年可是憑借一己之力掀起腥風血雨的第一次圣戰,那個故事對于大多數生活在這個年代的人來說估計都是一個可怕的陰影。

  當然這是題外話,布蘭多沒時間也沒意愿為這兩個菜鳥解釋牧樹人有多可怕,反正他們這一代人都是聽著關于第一次圣戰的床頭故事長大的,尤拉可能還稍微好一些,那個白發的年輕人雷迪絕對不會對這樣一個名字有好印象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個年輕人好像陷入當機一樣,一臉不知所措。

  “我不是說了嗎,”布蘭多答道:“去告訴你們的團長,立刻后退,離開這個地方。從當前的情況看,牧樹人應該是盯上你們了,不過他們有一個習慣,那就是警覺——一旦察覺你們可能發現了他們的企圖,他們恐怕就會收縮回去重新布置計劃了。”

  “這樣一來,你們就贏得了寶貴的時間。至于之后該干什么,我想你們的團長自己會有分寸。”

  與其說布蘭多分析得頭頭是道,但更不如說是在照本宣科。他記憶中那篇攻略雖然在細節上刪刪減減,但大的方向卻描述得很清楚,牧樹人盯上‘灰狼’傭兵團是不會錯的,至于為什么,布蘭多自然不會知道。

  不過不知道不代表他沒有辦法,他和牧樹人打交道的時間不下于和瑪達拉那些骨頭架子。要應付這些家伙,他也有的是手段。

  尤拉和雷迪互相‘看’了一眼。

  “我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說的是真的。”雷迪皺皺眉,小聲嘀咕。

  “我也沒強迫你們相信。”

  “你這么說未免太不負責任了……”白發的年輕人哼了一聲。

  “我們本來就沒有負責任的義務,你搞清楚了當前的狀況了嗎,是大人好心在幫你們。當然,你們可以選擇不接受,如果那么有骨氣的話——。”安蒂緹娜早就看這個家伙不過眼了,這個時候這位貴族千金終于忍不住可忍,開口反諷道。

  說完,她忽然楞了一下。忍不住歉然地看了跪坐在地上的尤拉一眼:“對不起,我是說……”

  “不必介意。”尤拉搖搖頭,她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開口問道:“所以布蘭多先生還是要一意孤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對嗎?”

  布蘭多點點頭。

  “即使挽留也不可以?”

  布蘭多再點頭。他有自己的理由,他現在已經惹上了萬物歸一會一個麻煩,再擔上一個牧樹人,這估計就是死了都不得安生。不過另一方面他知道布加與馬卡羅不會在這一次劇情中喪生,那么雖然他明白自己現在沒這個實力收服對方,但也要表達出示好的意思來。

  只是退一萬步說,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他選擇離開,也沒什么好對不起灰狼傭兵團而已。兩者之間的約定本來就像是表面上一樣脆弱,只是他一走,以后還想要再拾起這條線,可就有一點麻煩了。

  無論是為了兩個猛人還是未來的‘勇氣’任務線,他都不必須事先和對方打好關系。

  只是這點好處值不值得以身犯險,作為一個資深玩家,布蘭多顯然早已在心中衡量好了。

  “布蘭多先生愿意放我們走?”尤拉又問道。

  “我本來就無意抓你們,之前其實是在救你們,尤拉小姐你應該明白這一點。”布蘭多答道。

  尤拉點頭:“但是,你不怕放走我們之后,我們會暴露你們?”

  布蘭多一笑,自信地答道:“你們追不上我們。”

  他不是說笑,那篇攻略上至少標出這一地區的四條以上的近路和小道,雖然地圖是粗略了一些。但還難不倒他這個資深玩家。

  雷迪瞟了他一眼,沒有答話。只是明顯從神色中可以看出來,這個桀驁不馴的白發青年顯然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話,內心里認定他是在吹牛皮罷了。

  雖然之前他被布蘭多的話嚇了一跳,可隨后又想起這家伙之前出洋相的事情,什么往東走,分明是一個門外漢。這樣想仿佛能讓他心安一些,然后又想到自己一會一定要好好勸說一下尤拉,絕不能讓對方被這家伙給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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