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靈毓秀,山高水長陽明山中,一竹小房 屋內正堂,青煙裊裊,有師徒二人飲茶,閑話家常。
室內的空間并不十分寬敞,但勝在清幽雅致。廳中央擺著一張小圓桌,一老一少相對而坐,年輕人正在賣力的搖扇烹茶,對面的道袍老者卻是一副老神在在地樣子,望著徒弟的動作仿佛思考著什么。
“阿勝啊,為師覺著,你也算到了弱冠之年,欲遣你近期下山歷練一番,你意下如何啊?”老者思忖一番開口說道。
年輕人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望著自己師父佯裝不滿道:“師父您這詞兒用的就不對,本少俠外出歷練這事兒那該叫出山,下山多沒排面啊,聽著就一二代弟子。咱這一門可注定都是稱宗做祖的人物,怎么也不能弱了氣勢不是。”少年說完自己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老者聽了一把搶過徒弟手中的扇子,一邊拍著他的腦袋一邊說道:“你個臭小子就你話多,喜歡抬杠是吧,自命不凡是吧,我看你下山以后還敢不敢這么說話!”
“哎喲臭老頭,別打了別打了,下山就下山,有什么大不了的,哼。”年輕人抱著腦袋一臉委屈。
老者聞言也放下了扇子,正色繼續說道:“你就不想問問,為師讓你下山歷練的緣由是什么嘛?”
“我就不問!你憋著吧!”年輕人一吐舌頭,拿起扇子繼續烹茶。
老頭兒一臉無語,這徒弟從小就不讓他省心,得著機會就氣他,著實不是什么善茬。不過他也早已習慣了,便不以為意地繼續說道:“自打成王二十年前篡權成功以后,天下江山從此一分為二,自那以后便再沒有過一天太平日子。在這亂世之中,沒人可以獨善其身。所以…”
“所以我就是那天選之人,正當其時,應運而生結束這亂世對吧!我用腳想都知道你要說啥了。”年輕人滿不在乎的邊喝茶邊隨口說道。
老頭一臉詫異地看著他:“誒?你都知道了啊,那行,收拾收拾準備去給你父皇報仇吧。”說完一臉壞笑地看著他。
“噗!”年輕人一口噴出剛煮好的新茶,一臉震驚地說道:“啥玩意你等會兒?這都哪跟哪啊?”
老頭笑的愈發開心了:“給你能耐的,你不是知道我要說啥了嘛,那我就不說了唄。”說完更加開心的拿起一杯茶慢慢地品著,心說小樣的我治不了你。
年輕人很快平復了心情,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邊殷勤地給師父倒茶一邊虔誠地說道:“師父在上,徒兒知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給我好好講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徒兒一定洗耳恭聽!”
老頭兒也沒繼續折騰他,開始娓娓道來:“你出生那年正逢著成王大軍包圍京城,鎮國將軍又帶著朝中重兵戍守邊疆,馳援不及,你父皇只好親手把襁褓中的你交給了我,讓我護你周全。并且囑咐我,將你像平凡百姓的孩子一樣撫養成人就好,不要想著替他報仇,平平安安地長大他便知足了。”
王金勝聽完并無反應,只是閉目凝神思考了一息,平靜問道:“后來呢,你帶著我從千軍萬馬中突圍而出?”
老頭兒斜睨了他一眼,發現徒弟臉上的平靜不似裝出來的,不禁暗暗贊嘆了一下這小子的養氣功夫著實有長進,同時也得意了一下自己的教導有方。于是繼續說道:“老夫如果連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到,憑甚當得堂堂大玉朝的玉凝國師!自然是……帶著你從地道跑了。”說完臉都沒紅一下。
王金勝一陣膩歪,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這渾不吝的性格都是這臭老頭給帶壞的。不過他很快收束了心神好奇道:“既然有密道,為什么我父皇不讓你多帶一些人走,能多保存一些血脈豈不是更好?”
老頭兒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能想到的,成王會想不到嗎,那廝狼子野心,最是無情,做事向來不留余地。連皇兄都不放過,何況他的子嗣。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他全都認識,如果少了一個,那他就算把這神州大地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出來,斬草除根,不留后患。可他也不是算無遺策,至少你的出生就并未被他察覺,所以你父皇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只保留你一份血脈,讓皇室正統不至于絕了后。你現在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了吧。”
王金勝更疑惑了:“道理我都懂,但是他不是都告訴你不讓我替他報仇,隱瞞身世過尋常百姓的生活嘛,你現在為什么又把這些說出來了?”
老頭嗯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地說道:“他只和我說了把你撫養成人,你成人之后的事就交由你自己決定吧。我就是給你個信息,你當然也可以選擇像以前一樣生活。”老頭兒這是把問題又丟了回去 王金勝迅速回答道:“這事還用想嘛,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自然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徒兒這便下山了卻這段因果!”
“嗯,說得好,去靜思廬面壁一個月再來找我吧。”老頭緩緩說道 王金勝剛抬起屁股要走,聽完這話一下又坐了回去:“啥?咋回事啊?不是說好下山嘛?”
“嘿,不可說,自己領悟吧。”老頭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大步走出了屋子。
王金勝抓了抓頭,有點想不明白。不過平時皮是皮了點兒,大事上他還是很聽話的,知曉師父此舉必有深意,所以也只好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惑,向靜思廬走去,也許在那處只屬于自己的世界里,能找到問題的答案吧。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每天苦思冥想也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的王金勝決定再去找師父來試試。
“老頭兒,一個月時間到了,你還讓我下山去了吧!”他推開師父的房門說道。
玉凝子正在榻上閉目盤坐,聽見徒弟的聲音后眼睛都懶得睜開,直接問道:“想明白了?那我問你,此去為何?”
王金勝眼珠一轉,剛想回答報仇雪恨,轉念一想上次這么說的就被罰一月面壁,立即改口道:“自是為了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匡扶正義!”
老頭兒這會睜眼了,斜眼看著自己徒弟,眼神里透露出了濃濃的鄙視:“你比我還能吹…回去再想一個月。”說完便閉眼不再搭理他。
王金勝一臉郁悶道:“那你想讓我說啥啊!我總不能說我是去春游的吧!”
玉凝子道:“你和我犟也沒用,這是為師給你的最后一道考驗,你悟的到就算,悟不到就接著悟,只可意會,不可言說。”
王金勝氣的冒煙兒,有心給老頭兒點顏色看看,但一想也打不過他,用強并不可取,便只好灰頭土臉繼續回去面壁。
時光荏苒,又一個月過去,陽明山上春去夏至,草木葳蕤,青翠欲滴,一片生機盎然之色。
眼看時間到了,也沒見王金勝來找他,玉凝子有點好奇這小子在搞什么把戲,踏著小徑來到了靜思廬前,推門而入。
進去以后鼻子都氣歪了。因為他發現這小子大白天不練功在這蒙頭睡大覺。于是直接上去掀開被子把他揪了起來。
“來來來,這時間也到了,你給我說道說道吧。”老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徒弟在那揉著惺忪睡眼,等待答復。
“說啥玩意,老子不去了,別煩我我要睡覺。”王金勝打了個哈欠就要從師父手里把被子搶回來。
“誒?咋就又不去了?”這回輪到玉凝子好奇了。
“嘿,不可說!”王金勝伸了個懶腰,得意地說道。
于是師徒二人相視一笑,默契非常。
“真笨,白教你那么久,現在才明白。”
“這說明我本性純良,沒像你那么多花花腸子。”
“哎喲,又打我!”
“少廢話,收拾收拾來正廳找我,下山之前再給你個東西。”
“好嘞!”
片刻后,師徒二人再次正襟對坐而談。
“師父,您要給我什么啊!”王金勝雙目灼灼地看著玉凝子,以為老頭兒是要給他什么厲害的法寶傍身,方便他行走世間,于是充滿了期待。
“吶,想報仇也得有門路不是。當年鎮國將軍封居胥救駕不及,終使成王謀逆成功,追悔不已,發誓此生勢必要鏟除國賊,光復我玉朝正統。此去你可以投奔于他,加入討逆大軍。如今他于成王劃江而治,著實有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手下將士能征善戰。如果他知道你還活著,肯定會欣喜不已。為師也算和他同僚一場,寫了一封信說明情況,你到時候面呈給他,相信他一定會酌情處理。若是能得到他的擁立,報仇之事想必會順利許多。”說完玉凝子拿出一封信件遞給了他。
王金勝略有失望,從小因為性格使然,令他不喜借助他人之力成事,一向自立自強,何況是如此的國恨家仇。不過他也明白,此事需從長計議徐徐圖之,畢竟人力有時窮,自己雖然身懷絕技,但畢竟還是初出茅廬,需要學習的東西有很多。所以他最終還是接受了師父的建議,收下了信件。不過令他產生如此落差的根本,還是因為他本以為師父要給他什么神兵利器來著。這老頭兒當了那么多年國師,說沒點寶貝他才不信呢。想到這里他眼珠一轉,不甘心地問道:“師父,您就沒有什么別的東西想給我嘛?你肯定有私藏的寶貝!隨便拿幾件給徒弟防身啊!”
玉凝子聽了還真的認真思考了半晌,緩緩說道:“你不說為師還真差點忘了。王八劍……王劍八法的最后一式,我還一直沒有教給你來著,現在也是時候了。”
“師父您剛才是想說王八劍法來著吧!”
“沒有,你聽錯了。”
“師父,您臉皮真厚………哎喲!別打啦!”
玩鬧過后,玉凝子從床底下掏出了一把黑布包裹著的長條狀物什,遞給了王金勝:“這個就是,我們大玉皇族一脈的傳國武學,當年的立國之本,希望你可以從中悟出那至高的王道劍意。”
王金勝的注意力也瞬間被這個神秘的劍狀物體吸引了,并沒有在意師父的措辭。他內心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這應該是一把震古爍今的蓋世神兵!
懷著虔誠的敬意,他掀開了這把劍的神秘面紗。
“這………”
王金勝看著這把傳世之寶,震驚地說不出來話。
“這不就是把練功用的竹劍嘛!!死老頭你到現在還要坑我!”這次他是真的郁悶了,怎么就攤上了個這么喜歡耍寶的師父。
玉凝子面不改色地說道:“這你可就錯了,劍氣存于心,而非流于形,為師一直教你的你都忘記了嗎。當年陽明祖師正是憑著這一把竹劍,斬出了一個騰龍躍淵的大玉皇朝。王劍第八法的奧義,就藏在這里了,自己悟吧,這也是為師最后能教你的辣!”
王金勝沉默許久,確信師父這次是來真的了,讓他拿著一把竹劍去重拾先祖的榮耀。在接受了現實以后情緒反而容易變得平靜。
“是了,師父您也說過,御劍于心,勢無常形。真氣自內而外放,再好的劍也只是導體而已,是我著相了。徒兒自當勤勉體悟,時刻勉勵自己,不敢忘記師父的教誨。”說完他便背起竹劍,起身緩緩向玉凝子鞠躬,而后仰天大笑,灑脫而去,步若流星。
玉凝子亦起身微笑相送,叮囑道:“辦完事記得早點回來,師父等著你。”
王金勝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知道啦臭老頭,不會給你丟人的,保證漂漂亮亮的解決一切困難!”
山路崎嶇,微風驟起。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玉凝子望著徒弟的背影,心中并未有太多的傷春悲秋之情,只是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他微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回屋。
遠處青山如黛,少年仗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