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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無路

  “都過來吧,今天先到這兒!”

  王金勝沖著還在跑步的幾人喊道。

  郝家兄弟等人如蒙大赦,紛紛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蹭了過來。

  王金勝親自幫幾人解下沙袋后,發現大家雖然疲憊,但勉強還能站好軍姿,眼神也異常精神。

  除了侯吉。

  這小子是綁在腿上跑的,一解開便頓感頭重腳輕,重心不穩,仰面翻倒在了校場上,引起眾人一陣哄笑。

  王金勝笑著走過去把他拉了起來問道:“感覺怎么樣啊?”

  候吉哭喪著臉回道:“稟督軍老爺,小的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是不是跑廢了啊…”說完開始抽泣。

  王金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會,只是剛開始你還沒習慣而已,不要多想,按我說的做便是,死不了。”

  然后他示意邊上的人攙扶候吉一下,自己起身走回了前方。

  “你們可能覺得我很嚴格,而且做的事情也有些沒意義,是吧?”王金勝掃視諸人道。

  “不敢!”回答的聲音整齊劃一。

  王金勝一笑,也不解釋,只是搖指封佩玉正對著使勁的那塊大石頭說道:“看見那塊了沒,你們每天堅持這樣練,直到能舉起那塊石頭來,臉不紅氣不喘地跑上幾圈,便有資格學我的劍法了。”

  眾人聞言皆望過去,心中一涼,這得是什么怪物才能搬得動那種石塊啊,不對,那石頭原來就在校場邊上扔著,是督軍大人給搬到這里的!

  軍士們回過神來紛紛崇拜地看著他。

  王金勝有些莫名其妙,沒搞懂大家的眼神,還以為他們干勁十足呢。

  眾人心里也確實是這么想的,既然大人可以辦到,那邊說明不是不可能的,只需要努力就好,于是也紛紛振作了起來,目光炯炯。

  對于這些窮苦出身地大頭兵來說,能混口飯吃,不用像其他同僚一樣上前線拼死拼活,就已經很滿足了,并沒有奢望過自己也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但是當機會真正擺在眼前時,每個人內心最深處的那一抹渴望,還是被激發了出來。于是個個個摩拳擦掌,準備拼一把。

  除了侯吉。

  王金勝也滿意地看了看每個人,除了侯吉。

  “我已經向封平校尉特批了一筆軍費,用來改善你們的伙食,從今以后你們每天的任務,就是給我練好,吃好。其他一應事物,皆不用再操心了,我全給你們最優的待遇,大開方便之門。”王金勝抱臂說道。

  眾人聞言,卻忽然變得有些忐忑不安起來,并無多少喜色。

  王金勝納悶,自己給了這么多優待,按理說他們不應該這種反應啊,他有些想不明白原因。

  望著欲言又止的幾人,他還是決定拿看起來最膽小的侯吉開刀。

  “侯吉!出列!”王金勝一吼,暗含內勁。

  侯吉一直被郝五和吳有財攙扶著,才能勉強站立,一聽督軍大人傳來的虎吼,身子一軟,直接栽歪著跪爬在了地上,顫抖著說道:“督…督軍老爺,小的在!”

  王金勝冷笑著望著他說道:“我看你從剛才開始好像就不太滿意,來,和我說道說道,你想怎么樣?”

  侯吉抖的更厲害了,如同篩糠一般說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督軍老爺在上,侯吉唯您老人家馬首是瞻!”

  王金勝不置可否:“那就給我從實招來,不許隱瞞。”

  侯吉偷眼看了下其余的人,然而無人和他對視,于是只好硬著頭皮說道:“不敢欺瞞督軍老爺,弟兄們日子混久了,沒人對咱們這么好過,又傳授武藝,又好吃好喝的,說句不恭敬的話,實在是害怕您要拉我們去做些送命的勾當啊。所以這心里,自然難免七上八下的,您說是嗎?”

  王金勝心下了然,看來封鳴說的的確沒錯,羊就是羊,即使給他們機會,也不一定能變成狼。不過還好,再加把火,應該就差不多了。

  想罷他掃視了下其余諸人說道:“你們呢?也是這么想的?”

  其他人頓時目光游離,紛紛避開他的目光。

  雖未言表,但已不離其意。

  王金勝摸著下巴說道:“我如果說,并不是要你們賣命,只是打算教你們劍術以后,讓你們堂堂正正的和那些權貴公子們打一架,你們會不會開心點?”

  然而事與愿違,還是沒有從眾人臉上看到自己期待的神色。

  王金勝思量了一下,終于決定狠下心來,于是說道:“世代積壓,對權貴畏之如虎,并不是你們的錯,我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怪你們。但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不可能憑白無故地培養你們。好吃好喝,傳授武藝,還不用去戰場打仗,就在這平地升官?沒有這樣的好事。擺在你們面前的,有兩條路,要么,一切按我說的做,努力進步,在全軍大比中擊敗那些世家公子;要么,準備收拾鋪蓋,去前線交戰最激烈的戰場,為國盡忠吧。”

  說完背過手去,平靜地目視著每個人。

  這一番話無疑在士兵們心中掀起滔天駭浪,他們之所以參軍,就是看中了京城腳下無戰事,圖個安逸罷了,誰不是拖家帶口的,真要他們拼命,那是決計不行的。而和那些公子哥們兒動手?更不要想了,打輸了還好,頂多自己傷筋動骨,修養一陣便好,萬一真打贏了,人家可有無數種辦法,隨便動用點關系,就能連自己帶全家一起按死,保準后患全無。

  可想而知,現在的局面對他們來說是多么的難以抉擇。

  “俺…俺要退出!”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場間目光的焦點一下聚集到了那人身上,正是吳有財。

  王金勝有些詫異,居然不是膽子最小的侯吉先說話,反而是這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不過對他來說,并無區別,于是說道:“不可能,當你們走進中軍大營以后,被我宣布合格的那一刻起,就由不得你們了。”聲音中透露著冷漠和決然。

  士兵們聞言心如死灰,最后的退路也被斬斷了,氣氛頓時陷入了詭異和緊張中。

  王金勝內心有些震驚,暗嘆自己還是小看了尋常百姓對于權貴的畏懼,居然這樣都不能逼他們做出選擇,難道強權之威,真的比死亡還可怕嘛?

  自己打五歲起,就敢拎著把劍,滿山追著老虎砍,所以他從小就不知道,畏懼二字怎么寫。但終究,涉世未深的他,還是不能理解,只有窮苦百姓才能感受到的,因為階級壓迫而產生的,與生俱來的恐懼。

  沉默,如同正在降臨的黑夜一般,慢慢籠罩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偌大的校場。寂靜無聲。

  王金勝能做的,只有等,等他們做出抉擇。

  他已經想好了,無論士兵們怎樣選,他都會尊重對方的決定,并且盡心教授他們。因為這終究,還是怪自己小看了人心,并不能歸咎于眼前這些可憐的人。辦法再想就是,威逼利誘,終歸還是落了下乘。

  “我全都要!先收拾那些少爺兵,再征戰沙場,馬革裹尸還!如此方為大丈夫!”

  一聲振聾發聵的嘹亮吶喊,響徹了整個空曠的校場。

  王金勝驚喜地望過去,望著那緩緩走來,步伐堅定堅定身影。

  正是曹烈,喊出了他最想聽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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