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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恩威

  望著王金勝離開的背影,韓威也逐漸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目光變得幽深而沉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他忽然敲了敲手邊的桌子:“出來吧。”

  話音剛落,只見大營一側的屏風后,居然施施然地走出來一個人,仔細一看,正是韓玄章。

  “舅父。”他上前對韓威恭敬地行了一禮。

  韓威隨意擺了擺手說道:“剛才可都聽清了?有什么感想。”

  韓玄章皺著眉頭沉思了半晌,終于還是說道:“舅父的手段雷霆霹靂,玄章佩服至極,但王督軍畢竟有恩于我,咱們這樣做是不是……”他沒有繼續把話說下去,而是悄眼觀察韓威的反應,顯然很敬畏這位長輩。

  然而韓威卻只是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唉,玄章啊,你果然還是不夠成熟,我本以為你經歷了這一次生死考驗后會成長一些,現在看來,仍是差些火候啊…”

  感受到了舅舅失望的語氣,韓玄章面色有些發苦,但還是恭敬地說道:“是,玄章妄語了,還請舅父明示。”

  韓威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淡淡地說道:“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更不能為個人感情所左右,否則就會失去應有的判斷力,這是你應該永遠記住的第一條準則。王金勝固然是個情義中人,我看中的也是他這一點。但正因為如此,便更不能通過討好拉攏這種簡單的辦法使其歸心,因為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會被小恩小惠所打動的。正如翱翔九霄云外的蒼鷹不會像小雞一樣啄米一樣,王金勝也不可能因為我們一味放低姿態去交好而真正效忠于我,那不現實。你反過來想一下,如果他是那種用好處就能收買的人,那既然今天我們可以付出一定代價將其收入麾下,明天他就有可能會被別人出更高的價碼給挖走,這個道理你應該懂的吧?”

  韓玄章聞言連連點頭:“舅父所言極是,玄章受教了………但是正如您剛才所說,像王督軍這種真正有本事的人,通常也是有一種骨子里與生俱來的傲氣的,那我們又應該如何讓他真正歸心呢?”

  韓威聞言一笑:“這就是一門很深的學問了,你聽說過熬鷹嗎?”

  韓玄章點了點頭:“知道,聽說經驗老道的獵人會用這種方式來培養桀驁不馴的獵鷹,在剛捕獲它們的時候,想盡辦法讓它們睡不了覺,熬盡其精神后,再加以馴化,則可以事半功倍,讓獵鷹像家禽般一樣聽話,舅父的意思是,我們也是在……熬他?”韓玄章說著說著,眼睛愈發明亮了起來。

  韓威滿意地點了點頭:“正是如此,為大將者,欲收服人心,當知曉恩威并施的道理。其實這一次雖然鳴玉營出了紕漏,險些釀成大禍,但于王金勝其人而言,則是有功無過,按照你和我描述的他在戰場上的表現,假以時日,此子必成為天下首屈一指的神將。但是試問一下,既然我們都能看出來的,文翊和封居胥自然也不是傻子,你信不信,就算整個鳴玉營遭到清洗,王金勝也會高枕無憂,甚至加官晉爵,而到了那時,我們無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真的得到他的效忠了。所以我這次選擇先下手為強,雖然言辭中不乏威脅之意,但卻也和他陳明了利害關系。這樣一來,到時候即使鳴玉營安然無恙,他也只會覺得是我從中斡旋的結果,雖然形式不擇手段了一點,但總算是達到了一個雪中送炭的目的。而之后依照約定將他引渡到北軍之后,我再以國士之禮待他,將大權盡交他手,推心置腹和他賠禮道歉一番,共棄前嫌。如此,則大事定矣!”

  韓玄章在旁邊聽的驚嘆連連,直覺得自己這位舅父的心機簡直深沉得可怕,簡直將對方算計的死死的,讓他無比佩服,于是贊道:“不愧是舅父,如此一來,我們不僅可以使鳴玉營戰力瓦解,同時也可以借機使王金勝和封居胥等人離心離德,從而收服一員大將!如此一石三鳥的妙計,也只有您想得出來了,小甥佩服至極!”他是發自內心地崇拜對方。

  韓威笑著擺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顯然是接受了外甥的恭維。再囑咐了對方幾句后,他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于是對韓玄章說道:“哦對,現在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個人情,你且聽我道來。”

  韓玄章聞言頓時洗耳恭聽。

  帳內此時便只剩下了二人竊竊私語的聲音,顯然又在謀劃起了另一樁事情。

  門外風雪呼嘯,亦不知何時能止息。

  王金勝自然不知道他離開之后兩人的密謀,他只是心情復雜地走在了去營房的路上,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有些迷茫。

  手中的劍可以盡斬敵人,但為什么卻屢屢擋不住背后襲來的暗箭明槍?

  他第一次覺得,有些后悔下山進入這個光怪陸離的大世。

  天下興衰與自己又有何干,上一輩的恩仇又為何要他來償還?

  但轉瞬間,他又想起了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弟兄們,以及仍在臥床的心上佳人,他忽然又覺得有些釋然。

  “以前我的心中只有劍,但現在為了你,我愿意背負這一切。我王金勝不會輕易放棄,任他萬險千難,我也自斬盡給你看!”他在心中默默立誓。

  至于那些鼠輩的蠅營狗茍,就且讓他們去罷。

  現在仔細想來,韓威如此賣力布置只為了拉攏自己,恐怕目的也不會是那么簡單。可憑他現在的地位,又會再圖謀些什么更大的計劃呢?

  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想到這里,王金勝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其實對于封居胥,他也并談不上什么忠心可言,因為論起來的話,效忠的反而應該是對方才對。

  這樣一想,他倒是有些期待起來以后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來了。

  走在路上,王金勝的目光也變得愈發堅定起來。他并不關心兩個野心家之間可能發生的碰撞,但他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自己在意的人,去查清自己想知道的事。

  望著四周的呼嘯著的風雪,他輕輕揚手,忽然散發出了濃烈的劍意,驅散了四周的寒冷,恰如在黑夜中點燃的一把火炬。

  縱使我不能讓這漫天飛雪停下,但也不會讓它遮蔽了我的雙眼。

  縱使長夜漫漫永劫無期,我也會化身流星,點燃最后的希望。

  這就是他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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