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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巳年癸丑月壬寅日(公元1558年1月12日) 晴:

  斗酒百杯解萬愁,暢飲千壺世無憂。

  在一位身著白色道袍的白蓮教弟子的帶領下,我與仲杰行走在云霧山山頂之上的白云觀中。

  這白云觀建于大唐時期,本是一尋常道觀。期間有能人于此創建白云教,并以白云劍法威震武林各派。后因戰亂而衰敗,反被聚集而來的賊人所占。直到去年,才由馬祖師將賊人趕走,并于此處建立了白蓮教。

  整個道觀雖能看出剛剛于不久之前翻新過一次,但除了干凈整潔之外,與其他道觀并無什么分別。反倒比尋常的道觀更加的素雅,簡潔。

  但我知道,這白云觀絕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這般簡單。要知道,昨日我與仲杰才剛剛來至道觀的大門口。觀中大門便已左右分開,出來一名白蓮教門下弟子迎接我們。若非這一路之上能夠窺見我們的行蹤,又怎么如此精準的算到我們何時能夠到來?

  所謂情報,很多時候并非是聽說、看見,根據周遭所遇環境展現出來的細節進行分析,也是獲取情報的重要途徑之一。

  那名弟子見我第一句話,便說“教主早已算準你們會來,以令人安排好茶飯宿所。”說完,便帶著我們前去休息,并告訴我們,明日乃是小年,教主將親自主持祈福大會,同時希望我們也能夠參加。

  短短幾句話,卻能透露出很多十分有用的信息。

  首先,這個馬祖師在奇門遁甲、機關暗道的造詣上絕不輸馮思火,甚至比他更加的優秀,否則也不會在我們剛剛走到大門前。弟子便適時的出現在我們面前。并且那弟子說已為我們備好茶飯宿所,說明恐怕早在我們剛剛上山之際,那馬祖師便以發現了我們的行蹤,并一路監視我們到山頂。

  其次,這個馬祖師極善蠱惑人心之術,并且十分懂得如何利用人心的弱點為自己帶來好處。我如果所料不錯,想來那馬祖師定然是通過類似我于馮思火那里看到的望遠鏡觀察到我與仲杰的行蹤,卻告知弟子自己算到我們回來,如此一來,經這名弟子口述身傳,只怕觀內會更加對馬祖師會法術的事情深信不疑。

  而這第三點,則是我們這次的運氣還算不錯,來的時間非常合適。聽那弟子之言,看來除卻我與仲杰之外,之前觀中已來了不少人,而這些人無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起碼表面上均是來參加這場祈福大會的。并且,即便我們最終沒能夠混入這白蓮教內,起碼能夠見到那馬祖師的本尊。

  當然,我能夠想到這些,以仲杰的細致,自然也能夠想到。當夜,我便與仲杰在房中交流了起來。

  仲杰不愧為細致之人,不但發現了我所發現的情報,并且還向我提出了幾個疑問。

  “目前來看,這道觀絕非你我想象中的那么簡單。在我看來,這里面還存在著不少的疑點。”仲杰對我說道。

  我看著仲杰,問道:“你都發現了哪些疑點?”

  仲杰答道:“據我所知,這白蓮教除卻馮思火之外,亦樹敵不少。據說當初為了招募教徒,白蓮教沒少挖走江南一代各大門派的高徒,各大門派對此均憤恨不已。而且由于白蓮教的不斷壯大,朝廷對此亦是十分的重視,恨不得將其處之而后快。”

  “關于這些,我亦有所耳聞。并且聽聞這白蓮教雖然招募的盡是些窮困之人,但亦有不少富人來此為自己求福求藥,收得了不少財物。為此,不少盜賊也對這白蓮教虎視眈眈。”我說道。

  仲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可咱們這一路上山,卻沒有任何的關隘守衛,倒像是歡迎各界人士前來觀光一般,卻不知這馬祖師又是從何而來的自信。”

  聽到仲杰此言,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聽你這么一說,這其中的確有很多不合理之處。不說別的,今日咱們見到的那名弟子,上身挺拔,下盤穩健,走路生風,明顯是習武之人。可白蓮教之所以能夠聞名于江湖,靠的卻是他的方術,從未聽聞他們會什么武功。”

  “你說的這一點,我也注意到了。說來也巧,先前還在索命門時,曾經接下一單任務,而目標正是衡山會仙門門下弟子。從身法上來看,先前迎接咱們的那名弟子,身法上與會仙門極其相似。”仲杰說道。

  “看來這白云觀內還有許多我們未知之事,明日還需多家觀察加小心才是。”

  我正沉浸在昨日的回憶之中,只聽得一陣喧囂之聲叫我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我向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卻見的觀中的后庭院中,立著一座巨大的祭壇,祭壇四周圍滿了人。

  令人奇怪的是,這些人大部分卻并非是白蓮教中之人,而是來自大明國各省各地,各行各業。當中既有官兵,又有百姓,既有富商,又有貧民,其中還不乏武林人士以及盜賊惡徒。

  我與仲杰亦加入到了人群之中,看著四周的人,不由得暗暗稱奇。本以為白蓮教的教徒會于這附近某處埋伏,但無論我如何尋找,均找不到半片人影。

  就在我納悶之際,周圍突然響起一陣喝彩之聲。我抬頭望去,只見一位仙風道骨,白發銀髯,手持拂塵的道者從天而降,瀟灑地飛身而至祭壇的中央。

  那道者將手中拂塵輕輕一揮,對著壇下眾人深施一禮:“眾位道友,貧道馬祖師稽首了。”

  祭壇下頓時響起一陣驚呼與喝彩聲。

  我站在原地,面對眼前的景象,只覺得不可置信。

  雖然不敢說見多識廣,但自我入了索命門始,也算走過不少地方,見過不少人,遇過不少事情,對這種障眼之術也是略知一二。

  然而通常所謂飛仙之術,均是通過將細線固定于高處,通過輪軸實現。可祭壇周圍卻并無一處可做支點之處,即便那馬祖師身纏細線,卻也無處懸掛。但你若要我相信他真是從天上飛下來的,我卻也是萬萬不能。

  馬師祖望著祭壇下眾人,威而不怒地說道:“今日是臘月廿三,也是百姓口中的小年。俗話說,過了小年就是年,按照習俗,今日應是各家送神之際,我白蓮教自知是從百姓中來,這習俗自然是不能少。但貧道此番祈福,卻并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我白蓮教,而是為了蕓蕓眾生送愿,祈福!”

  隨著馬祖師慷慨激昂的講話,祭壇下不少人亦感到無比振奮,有些人甚至高聲大喊著馬祖師的名字。

  然而在我看來,這其中亦有不少似我一般冷靜之人,而從這些人的神情,身形上來看,像我這般另有主意之人還大有人在。如此看來,我之前所聽傳聞并非虛言,這白蓮教雖打著為百姓謀福的名義,卻也是得罪了不少人。

  我觀察著祭壇下的人群,發覺其中不但有中原各門派的弟子,還不乏朝廷中的密探。

  對此,我心中不免暗叫不好。倘若只是尋常江湖之人倒也還好,畢竟我與他們之間并無任何沖突,無非各行其是。但若朝廷也卷入了這里,那么我不但要小心自己的身份被白蓮教發現,還有時刻注意朝廷的人將我認出。

  我正想著,只聽那馬祖師繼續說道:“各位來此之前,應已于各位房中收到我門下弟子所送的符紙,并已在符紙之上書寫下各位的愿望。待一會兒,我自會派我門下弟子將給位的符紙收回,并一同送往天界,只要各位心誠,這愿望一定能夠實現。”

  說著,馬祖師擺了擺手,只見幾名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白蓮教弟子,開始與人群中收取符紙。

  我亦拿出了那張昨夜擺放在我房間中的符紙,這時,仲杰湊了過來,低聲笑問:“說來我倒是挺好奇的,你許下的是什么樣的愿望?”

  我瞥了仲杰一眼:“這個你也信?自然是白紙一張,我們來這里又不是來許愿的。”

  仲杰搖了搖頭:“莜熙門主,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如果那馬祖師挨張查看符紙中的內容,那么沒寫之人豈不是一下就能夠被他們知道是外面派來的奸細嗎?”

  我嘆了口氣:“這些我自然也是想到了。里面的內容我已經寫好了,只是不想告訴你內容而已。”

  仲杰笑了:“與我還要保密?我本還想告訴你我寫的是什么的。”

  這時,一名白蓮教弟子來至了我們面前,恭敬地收走了我二人手中的符紙。

  待祭壇周圍眾人手中的符紙全部被收走之后,白蓮教的眾弟子將符紙全部對方在祭壇之上。

  這時,一個聲音高喊:“馬祖師!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無恥的騙子!快還我弟弟來!”

  眾人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人群之中,一位怒目圓睜,氣概不凡的男子指著祭壇之上正不住地叫罵著。

  面對那人的謾罵,馬師祖非但不怒,反而笑了出來:“這位公子,貧道雖不敢自稱君子,卻也不曾欺騙過任何人。不知貧道何處惹怒了公子,引來公子如此大的憤怒。”

  那人“呸”了一聲,罵道:“少在這里給我裝蒜!我問你!我弟弟張勁松于半年之前來到你這里拜廟,之后卻再未回來過!我問你,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謀他財物,將他殺害了?”

  男子的一句話,頓時引來了不少附和之聲。

  “沒錯,我大哥也是這般突然不見了,你這個臭道士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的家人也是來到這里之后便失去了音訊!”

  “我的也是!”

  “臭道士!你這里莫不是個謀財害命的黑店吧!”

  隨著眾人七嘴八舌地謾罵,現場頓時混亂了起來。

  仲杰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若由著他們這般鬧下去,這怕咱們的計劃全都要化為烏有了。”

  我也感到一陣為難:“倘若這些人真能把那個老道給弄死,我們倒是省事了。就怕他們這么一鬧,反而壞了咱們的大事。”

  面對著眾人不斷的指責,馬祖師卻沒有受到一絲的動搖,仍舊面帶笑容的看著眾人。

  待得周圍聲音變得弱了一些時,馬祖師突然提高了聲量,大聲說道:“諸位可愿聽貧道一言?”

  馬師祖這一喊,頓時四周變得安靜了一下來。

  馬師祖嘆了口氣:“貧道在這里可以像大家保證,我白蓮教從未殺過任何一個人,亦不曾強留過任何一人,剛才那位少俠所言的張勁松,我亦有印象,這位張少俠,年少有為,卻甘愿為了黎民蒼生,入我白蓮教,實在是蒼生之幸。”

  “你胡說八道!我弟弟無來由的怎么會加入你們白蓮教!”那男子喊道。

  馬師祖搖了搖頭:“為何會投奔我白蓮教,只怕還要問他本人。各位所說的親朋好友,我想應當也在我白蓮教中”

  眾人聽罷,又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男子再次罵道:“臭道士!你以為你們白蓮教什么東西?這里所有人的親友都能夠舍家棄業來到你這!”

  馬祖師正色道:“人生在世,不過人間過客,何為家?何為業?到頭來終難逃輪回,既已入土,又何談家業?”

  面對馬祖師的話,在場的眾人頓時沉默了。

  馬祖師繼續說道:“無論是人、是妖、是靈還是仙,終是難逃一死,同樣,我們所處世界亦是如此。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至世界之終,共分青陽、紅陽、白陽三期,分別代表過去、現在和未來。

  在青陽、紅陽這兩期之末,天下大亂,收殺惡孽;而如今,正是紅陽之末的“末劫”。所謂劫災,包括風、火、刀兵、饑饉、瘟癘等天災人禍,屆時瘟疫流行,黎民餓死,天地改換形體。”

  聽著馬祖師的話,現場頓時變得鴉片無聲。

  “而我白蓮教,并無一統天下之野心,亦無富甲天下之貪欲。我們所做的,不過是幫助大家渡劫,通往真正的永樂之世,即進入白陽時期。剛才貧道已說過,我從未強制過任何人入我白蓮教,即便此刻加入,亦可隨時離開,今日貧道更不是為宣傳我白蓮教而在此,而是幫助大家送福。”

  言罷,馬祖師一抬手,只見他身前的符紙突然自己燃燒了起來,緊接著,一道金光突然閃起,接著,不遠處的道觀之上,無數天兵的剪影在不住地晃動著,仿佛天兵降臨一般。

  在場的眾人頓時跪拜在地,齊聲高喊:“教主神威!教主神威!”

  我看著眼前的一切,瞬間陷入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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