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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巳年癸丑月乙巳日(公元1558年1月15日) 雨:(下)

  烈火無情可取暖,清水柔棉常溺人。

  待解決掉那三人,我們沿著石窟墻壁繼續向前走著。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天君大可放心,此番祈福會可謂收獲頗豐,待來年再辦之前,這些人足夠你用的了。”

  我不由得大吃一驚,這聲音不是別人,正是馬師祖。

  我向后擺了擺手,示意仲杰與鐘遼生不可再向前行。自己則利用石壁作為掩護,悄然向外望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已經不能夠用震驚來形容。

  只見石窟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洞口。而洞口之外,竟是一片汪洋。海面上,停靠著一艘周身包著鐵皮的巨大戰艦,戰艦的甲板之上,無數的倭寇手持寇刀,全神貫注的守衛著戰艦的安全。

  戰船的下方是一座能夠停靠三只戰船的碼頭。馬祖師與幾名白蓮教弟子正立于碼頭之上,而他們的對面,則是一群穿著火紅鐵甲的倭寇,為首之人更是頭戴著一面做工精致,卻十分恐怖的鬼面具。那鬼我并未在中原見過,想來是他們倭國的鬼怪神明。

  在二人不遠處的上船口處,眾多白蓮教弟子正秩序的向著戰艦上走去,而幾名倭寇則再向每一名登船之人發放著倭刀與戰服。

  “馬天師,你說這次的祈福大會你招收了不少新的弟子,卻為何我見到的卻只有這么一些人?”那名被馬師祖稱呼為天君的倭寇操著蹩腳的中文與馬師祖講著。

  馬師祖笑道:“天君誤會了,此番前來投軍的,均是上一批自愿加入我白蓮教之人,拋去我自己留下了個別心腹之外,其余之人皆送至了這里。為他們心中的圣戰隨時獻出生命。”

  天君點了點頭:“那么我的下一批戰士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夠見到?”

  馬師祖擺了擺手:“天君萬萬不可著急。要知道,光是讓這些人相信末日之言,便最少需要半月的時間。還得讓他們相信你是帶領著他們走向白陽之世救世之主,更得需要把個月的時間。如此算來,即便是最快,也需三個月之后才能將人帶來。”

  “不行不行,這實在是太慢了。我們與俞大猷之間的戰斗規模已經越來越大,犧牲也越來越多。如果不能及時的補充兵力,對今后的戰事將非常的不利。”天君不斷地搖著頭說道。

  馬師祖笑了笑:“天君不必著急,要讓這些人能夠發揮最強的戰力,就必須要讓他們忘記自己是中原人的身份,這樣在面對自己的同胞之時,便不會畏首畏尾。”

  天君有些不悅地:“不要總是跟我解釋,你也應該知道,戰爭是不等人的。”

  “我自然是知道,但我們中原也有句古話,叫兵不在多,貴于精。何況時代已然不同,如今的戰爭,相比如人數上的優劣,裝備上的精良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馬師祖說道。

  天君冷笑一聲:“我還用不著讓你來教我怎么打仗。說到裝備,你上一次給我的那些奴隸已經累死、餓死了一大半了,加上最近我們無論是軍需還是裝備都要有大量的需求,所以那些人早就遠遠不夠了。”

  馬師祖聽罷,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天君問道。

  馬師祖搖了搖頭:“沒什么,我只是在笑自己好在沒有自作多情而已。”

  說著,馬師祖向著身后的其中一名弟子耳語了一番,那名弟子點了點頭,隨即離開。

  馬師祖長嘆一聲:“說來也是好笑,到我這觀中之人,來自于中原各處,甚至還有不少人身住遙遠的北方。這些人口口聲聲說來我那里是為了感神,拜神,可我這白云觀自建立以來,卻從未顯靈過一次,卻又何談感神?”

  天君冷峻地:“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幫愚人罷了。”

  “不錯,不但愚蠢,而且自私至極。這些人有著不同的身份地位,住著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身世背景,但卻都懷著同樣的目的,便是為了自己。也正是因為這樣,一旦當他們知道末劫之災,一定會死心塌地的跟著我。”馬師祖笑道。

  天君搖了搖頭:“但總是又不聽話的。”

  馬師祖點了點頭:“不錯,畢竟這些人中,有一些人除了自己,也是為自己的家人朋友,愛人師長祈福,人一旦心有雜念,便不好控制。”

  這時只見幾十名白蓮教弟子用力推動著一座巨大的鐵籠,鐵籠之中,關著無數人,而這些人,正是那日前來參加祈福大會后,準備下山之人。

  我見此情景,亦不由得大吃一驚。

  關于這個馬師祖,我曾經推斷過無數種對他的揣測。然而如今一見,卻發現此人比我之前所預計的還要陰險、狠毒數十倍。當一個人一旦不再將人命看做重要之物,則將與惡魔無異。

  而馬師祖正是這樣一個惡魔。

  一開始,我僅僅以為這個馬師祖只是利用所謂神佛之說來招搖撞騙,通過話術招募弟子來騙取財物。而當我得知有人在這里失蹤之后,雖然知道事情絕沒那么簡單,卻也只是以為是普通的人口販賣。

  然而通過剛剛的對話,我已經完全的了解了整個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這個馬師祖,竟然將自己的觀中的弟子洗腦,然他們以為末劫將至,為了所謂的白陽之世,竟不惜成為倭寇與朝廷開戰。

  而那些沒有被馬師祖洗腦之人,為了預防事情敗露,竟然設計將他們意義擒獲,再送至倭寇戰船之上淪為奴隸,為他們打造裝備,做后勤之事。

  然而雖然知道的對方的野心,但此刻僅靠我們三人是絕無可能戰勝對方如此多的大軍的。此時此刻,當務之急是如何離開這里,將這里的情況告知朝廷,并派兵剿滅這伙賊人。

  至于馮思火的委托,雖然遺憾,但也只好放上一放。日后等待朝廷的軍隊到來之際,在趁亂去其性命。

  想到這里,我轉身對著仲杰與鐘遼生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趕緊離開這里。

  就在我們正打算原路返還之際,這時,鐘遼生突然停住了腳步,驚愕的看向了鐵籠。

  “夢媛?”鐘遼生輕喚了一聲。

  只見鐵籠之中,一名相貌清秀,氣質與周圍人截然不同的女子癱坐在人群之中,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這些人在籠中如同溫順的動物一般,紛紛蜷縮在籠中一角,一動不動。

  我長舒了一口氣,慶幸那邊沒有人聽到鐘遼生的嘆息聲。

  此時,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不祥之兆,總覺得事情在發展下去,必定會生出事端。于是我一手拉住仲杰,一手拉住鐘遼生,打算趕緊離去。

  然而就在這時,天君卻突然說道:“不過馬天師,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十分的好奇。,想要請教請教。”

  馬師祖擺了擺手:“天君客氣了,請教一詞萬不敢當。天君有何疑問,貧道定會知無不言。”

  天君點了點頭:“其實上一次你我見面之時,我就想要問你了。據我了解,這籠中之人,雖然大部分皆為尋常百姓,但其中也不乏高官富豪,江湖豪杰。而你并非以武藝見長之人,又是如何做到能夠讓他們乖乖聽話的?”

  聽到天君如此說,鐘遼生再次停住了腳步,不顧我的阻攔,轉身又來至了墻邊。

  我心中暗叫不好,卻又不知該如何將他勸回,只得回到他的身旁。

  只聽得里面傳來了馬師祖爽朗的笑聲:“不錯,要論動架,不要說我與天君相比,就是天君手下隨意一小卒,都能夠輕松贏過我。”

  我不由得感嘆這馬師祖果真話術聊得,即便是簡單隨意地對話,亦能夠在不經意間讓對方聽著舒服。

  馬師祖繼續說道:“然而殺人的伎倆,可并非只是相互廝殺。我于每個洞口的鐵籠上方,均設下了機關,一旦有人落入,機關便會啟動,萬枚能夠致人麻痹的毒針便會于各個方向射出,任憑對方本事再大,也難逃機關。而趁此良機,再用藥啞去對方的嗓子,在挑去對方的腳筋,那么無論是誰,也只能乖乖聽話了。”

  “馬師祖!我殺了你!”

  聽聞自己的愛妻居然遭受到如此非人的對待。此時的鐘遼生再也忍無可忍,只見他突然抽出短刀,直奔馬師祖而去。

  馬祖師與天君聽到動靜,均大吃一驚。但二人顯然都是身經百戰之人,見到自己暗中交易之所突然冒出一個生人,二人很快便恢復了冷靜。

  只見馬祖師帶著身旁弟子,緩緩向著碼頭反方向的墻壁走去。而天君則大手一揮,一瞬間,數十名倭寇手持倭刀將鐘遼生團團圍住。

  然而鐘遼生面對重重的包圍,非但不慌,反而如瘋了一般的向著敵人奔去。

  那些倭寇不敢怠慢,舉刀招架。但鐘遼生的速度卻是快得驚人,其中一名倭寇還未將刀舉起,已被鐘遼生劃斷了喉嚨。

  這時,另一名倭寇想要背襲鐘遼生,鐘遼生卻如身后長眼一般,反手將短刀一擲,正中那人面門。

  鐘遼生借機搶過身前人的倭刀,與眾人廝殺在了一起。

  然而鐘遼生無論如何廝殺,對方的人數卻反而越來越多。

  我與仲杰躲在一旁,相對而視。

  “怎么辦?是上還是退?”仲杰問道。

  我搖了搖頭:“且不說咱們與鐘遼生這短暫的情誼,我觀此人絕非他自己所說那么簡單,日后也許會有大用,還是上吧。”

  言罷,我從懷中掏出短刀,直奔那些倭寇而去。仲杰在我身后一聲嘆息,隨即也抽刀上前迎敵。

  有了我與仲杰的助陣,局勢瞬間傾向了我們的這一邊,面對著對方潮水般的進攻,我們三人反而越戰越勇,而地上倭寇的尸體也愈來愈多。

  這時,站在一旁觀戰已久的天君突然大手一揮,那些倭寇頓時放下刀停住了手。

  我與仲杰、鐘遼生不敢怠慢,舉刀作防御之態,以防對方突襲。

  天君看著我們,嘆道:“你們的功夫非常好,我很欣賞。我乃是魔焰天帝賬下三君的天君,你們是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

  面對對方的挑釁,鐘遼生正欲上前,卻被我攔住。

  “咱們三人之中,我看上去是最弱之人,如果我能夠戰勝他,也可叫他口中的那個什么帝不敢小看咱們,所以還是我上。”

  我未等他二人答復,便轉身走向前,對著天君微微一笑。

  “對付你何須一起,我就可以了。”

  天君冷笑一聲:“找死!”

  言罷,只見他手持寇刀,如閃電一般向我本來,不斷地向著我揮刀砍殺著。

  我躲閃著對方的進攻,心中不由得暗中感嘆。此人能夠在如此多的賊寇之中被奉為天君,果然尤其過人之處。其揮刀速度之快,絕非常人所能及。然而對于我來說,卻還是太慢了,畢竟我可是經歷過與鵠鳩這般以速度見長的對手戰斗過的人。

  而那天君的速度雖然快,但每一招過后所留的破綻亦是不少。我躲過他向我砍來的一刀之后,突然抬手揮刀。只聽得一聲凄厲的慘叫之聲,天君的一只胳膊已經飛至了空中。

  然而這天君卻也不愧是身經百戰之人,雖然失去一臂,卻絲毫沒有慌張,只見他單手捂著斷臂,一面向后退著,一面指揮著手下趕緊上船。

  鐘遼生見對方要逃,正要上前追擊,卻被仲杰攔住。

  “這個什么天君不過是個小人物,不值得你我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如今重要之際,還是抓住馬師祖,救出夢媛姑娘。”仲杰說道。

  鐘遼生長嘆一聲,放過天君,轉身直奔那些倭寇落下的鐵籠而去。

  只見鐘遼生奮力砍斷了鐵籠中的一角,接著迅速沖進籠中,將夢媛抱出。

  “夢媛?夢媛?你怎么了?夢媛!”鐘遼生不停地搖晃著夢媛,大聲的嘶喊著。

  夢媛抬起頭,微笑著望著鐘遼生,卻無法發出聲音。

  鐘遼生眼中充滿著怒火,四下尋找著馬師祖。

  仲杰搖了搖頭:“看樣子這里定是還有其他通往外界的暗道,那個馬師祖剛剛趁亂已然逃走了。”

  “我去找他!”鐘遼生喊道站起身來。

  我攔住鐘遼生:“鐘兄不可沖動,那馬師祖擅長機關之術,我們冒然去找他,只怕反而會著了他的道,眼下要緊的是,先讓仲杰從這里游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能夠帶著這些人離開這里的船。”

  鐘遼生長嘆一聲,點了點頭。

  我看著鐘遼生,說道:“而在船上,我覺得我們應該再好好的聊一次,說說那些你沒有告訴過我們的事情。”

  鐘遼生抬眼望著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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