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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庚申年庚辰月辛卯日(公元1560年4月20日) 陰:(上)

  水火本無情,善惡憑人心。

  嚴氏父子所設私兵兵營位于燕云山內一座山峰的山腰之上,距離翻云寨約相隔五座山頭。

  這所軍營規模之大比想象之中還要龐大,一片遼闊無垠的廣場上,密密麻麻地站列著無數的士兵正在軍官的帶領下進行著操練。

  這些士兵被分割為無數的方針,分別由不同的軍官進行訓練,這些方陣每陣粗略算來足足有十隊五十人之多,而通過那些軍官能夠算出,此地所豢養的士兵少說也有六萬人之多。

  然而就是如此大規模的陣營,卻能夠在這山中絲毫不顯山不露水。倘若不是我注意到他們造反時升起的炊煙,定然會錯過如此重大的事情。

  當我第一次來到這片營地的時候,我頓時明白了。這里面有兩個原因,其中第一是與他的選址有著很重大的聯系。

  這里的軍營所選之地可謂是十分的考究,他們所坐落的山峰,乃是整個燕云山脈中山勢最為矮小的一座,并且四周圍繞的山峰各個挺拔險峻,為其隱藏提供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而山峰的頂部由于地勢差生長著茂密的叢林,這片叢林又給軍營帶來了一層隱蔽的偽裝。

  當然除去隱蔽性之外,這處軍營在其他方面的考慮也十分的周到。之所以會選擇此山的山腰處作為軍營,除去此處是整個山峰中最為平坦遼闊的地區之外,還在于軍營不遠處還存在著一處泉眼,滾滾山泉源源不斷的從這里不停流淌著,為軍隊提供了豐富的水源。

  而第二則是最為讓人拜服的一點,雖說這里士兵人數眾多,但整個營地除去一處造反的地方和幾處茅廁之外,只建有寥寥幾處軍帳,沒有任何多余的軍帳。

  一開始對于這詭異地現象我可謂是十分的驚訝,因為我實在想不通此處設置這些許營帳即便是按十人一帳來算也不過只能住下幾百人,這上萬的士兵卻又如何安置?

  為了能夠解答我心中的疑惑,我特意在軍中多逗留了一些時辰。要知道,任何潛入工作,時間越長,所存在的風險也就越大。即便是經驗在豐富的高手,也不敢說自己永不會讓人發現。

  但我還是愿意冒這個險,而實際證明,我在這里等待是值得的。直到黃昏時分,我才恍然大悟。

  這些士兵每日雖聚集在一起訓練,然而每到黃昏時分,這些士兵便會于廣場集合一處,紛紛下山。

  而那些士兵之中,其中有一些面孔我總覺得十分眼熟。而此時此刻,我突然明白了。原來這燕云山附近所有村莊中的村民早已被嚴氏父子派人遷走,而如今住在這一代村莊之中的村民,皆是這些兵士以及他們的家眷。這也就解釋了,為何白天村莊之中盡是女子和孩童,卻鮮有男人在村中的原因。

  夜色下,我與岸查、殷楓、清豐和奈荷謹慎地潛伏在軍營之中,雖是深夜,但軍營內外留在營中巡邏的士兵卻沒有絲毫的松懈。我們藏在一處矮叢之中,眼看著無數的雙腳在我們的眼前不斷行走著。

  好在由于擔心被外界所察覺,因此此間軍營夜晚時并不會點起任何火把。這也為我們的潛入提供了一個十分便利的條件。而今日陰霾的天氣使得月亮也于夜晚不見了蹤跡,失去了月光讓夜晚變得更加的漆黑,士兵手中的火把成為了唯一的照明工具。

  我們一行人利用火把在黑夜中明暗交替的視覺差迅速的躲避著士兵的巡查,緩慢地向著每一頂軍帳行進著。

  而營中其中一頂軍帳的外面,把守著五名精壯的士兵,他們每人把守著軍帳的一個角落,眼睛不時的向四周張望著。

  很明顯,相比于別處,這頂軍帳內定是有著對于這支軍隊十分的重要人或物。我向身后的眾人使了個眼色,大家馬上會意,隨即向著那頂軍帳潛行。

  軍帳不遠處正好有一處堆放訓練物資的地方,而那里同時也是防備最為薄弱的地方,畢竟這種毫無價值的東西即便是丟失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我們一行人趕忙躲到了那堆物資的后面,清豐與奈荷一人把守著一邊,隨時防備著有人走過來。

  岸查往物資后面一靠,長舒了一口氣:“奶奶的,一群小小的私兵居然被訓練的如此精煉。好幾次都差些讓他們給發現了。”

  “如此看來,嚴氏父子謀反之心已然昭然若揭,并且這些兵士倘若真于哪日偷襲京城,只怕以當下京城的守備,當今圣上只能束手就擒。”殷楓嘆道。

  岸查不忿地罵道:“嘁,有這般本事,不去江南沿海與那些倭寇作戰,卻一心想著造反。真是能耐全用在打自己人身上了。”

  我對著岸查搖了搖頭:“切莫激動,心智一亂,很容易暴露自己。”

  “我當然知道,不過門主,你自己看看,那頂軍帳周圍這么多人守著,咱們要怎么才能夠潛進去?這我可真不會了。”說著,岸查指了指不遠處的軍帳。

  殷楓也搖了搖頭:“岸查這次說的沒錯,調查不比暗殺,雖然從字面上看來很簡單,但它對于技術的要求更高,容錯也更低。暗殺的最終目的只需要殺死目標就好,但調查則不一樣,從頭至尾必須讓任何人感覺不到你的存在,一旦被發現了自己的行蹤,對于之后一系列的計劃,都會產生毀滅性的打擊。”

  “殷楓堂主說得不錯,學徒認為還是更換目標為好,這里的戒備很難做出有效地計劃。”清豐附和道。

  我微微一笑:“仲杰常說,世間最好的教學便是實踐,如今看來他說的一點都不錯。清豐、奈荷,你們記住,任何的計劃,即便是設計得再精細,能夠想到的再長遠,也不過是一種戰略方針罷了,而真正對勝負起到決定性作用的,是臨場的發揮。”

  說著,我看向了那頂軍帳四周的士兵。

  “這軍帳的守備之所以會讓人感到棘手,是因為他四周守備的兵士均是訓練有素之人,因而對于此處的守備,可以說是駕輕就熟。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讓我看來這些人并非是無懈可擊之人。”

  岸查一臉疑惑地:“你在說什么呢?我怎么聽著這么繞啊?”

  我笑道:“我剛剛觀察他們很久了。一個人在同一個位置守備時間過長的話,很容易出現疲勞。因而每過一個時辰,這五人便會進行一次換崗,而為了防止這段時間被偷襲,他們并不是集體換崗,而是一名新人前來替班,替換之人前往下一個位置替換那個位置的人,以此類推,最后無人可換的人休息。”

  “我明白了,當這些人替班的時候,西北角落的轉彎處是一個盲區,而我們則可以利用這個時候干掉其中的一名士兵,由清豐扮成士兵前去下一個位置換崗,而我們則可以換崗完成后從這個位置下手。”奈荷恍然道。

  我點了點頭:“奈荷所說,正是我想要說的。”

  岸查驚道:“你不會是認真的把?要知道,那所謂的盲區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一旦失手讓對方逃脫,哪怕是發出一絲叫聲,都會引起周圍人的注意,何況還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對方。如果真按這個計劃來,那我覺得也應該是我來完成。”

  我搖了搖頭:“岸查,咱們現在已然不是過去的年輕人了,而是已為人師。有些時候,該放手還是要放手的。何況在我看來,清豐未必就不如你。”

  岸查嘆道:“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就交給清豐好了。”

  清豐恭敬地:“學徒一定順利完成任務。”

  清豐行動的麻利程度,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完美。當那些兵士換班之際,清豐迅速的在盲區擲出一枚暗器,暗器直插入那兵士的咽喉,兵士頓時無法發出聲音,清豐借機繞到他的身后,用繩索將對方勒死,整個過程不過一瞬之間的事情。

  接著,清豐迅速換上了對方的衣服,前往下一個位置換崗,而我們,則在換崗完成后,來至了清豐的身邊,向著賬內聽去。

  就在我們還未靠近軍帳的時候,便已然能夠聽到里面有對話的聲音。帳篷畢竟是帳篷,在隔音方面,無論如何都是硬傷。

  我們靠近軍帳向內自己聽去,聽到里面的聲音,我不由得大吃一驚,而我身旁岸查與殷楓的臉色則變得十分難看。

  軍帳內有兩個人,其中一個為一名中年男子的聲音,似乎是統領這軍營的將軍。而另一個聲音,則是一名女子,一名我們十分熟悉的女子,碧云。

  “隋江軍不必難為小女,我不過是我家少主派來傳話的工具而已,將軍即便有任何怨言,對我發泄卻也毫無用處。”碧云的聲音依舊這么不卑不亢卻又透著一股嫵媚。

  那姓隋的將軍說道:“我當然知道你是來干什么的,不過你最好讓姓陸那小子想清楚了,他現在拒絕了我,也就是拒絕了閣老。要知道,他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沒有人動他,是因為大家都看在他老子的面子。”

  碧云笑道:“將軍所說的這些,我家公子自然心里清楚地很。不過我家公子現在所做的,也是為了陸家,為了錦衣衛的今后,畢竟日后講將軍真的有所行動,我們以后也是要吃飯的不是嘛。”

  隋江軍冷笑一聲:“我算是知道陸繹那小子為什么會派你這么個女人來我這里了,的確是伶牙俐齒。我再提醒你們一下,如今朝中半數的臣子已然都在這盟書上寫了字,這其中也包括你家公子的老子,陸炳陸大人。陸繹要是真不愿簽這個字,只怕不用我們,他爹就會收拾他。”

  碧云聽罷,呵呵一笑:“將軍此言說得我還真是渾身發抖呢。不過將軍所說的乃是他們陸家的家事,既然是家事,還是有他們自己去解決好了。至于盟書,強如閣老這般勢力卻也不過得到了半數臣子的支持,我們公子自然是要好好考慮一番,不過將軍放心,這件事情無論我們做或不做,都不會將這里的事情講出去的。”

  “既然話說到這份上,那你我之間也沒什么可說的了,回去告訴你家公子,既然作出決定,最好不要有他后悔的一天。”隋江軍惡狠狠地說道。

  碧云笑道:“將軍的話我自然是會如實傳達的。對了,我家公子這次派我前來,還另為將軍準備了一些薄禮,不知將軍是否愿意隨我前去一觀?”

  隋江軍不屑地:“一觀就一觀,請!”

  言罷,隋江軍隨著碧云走出了軍帳。

  我們見狀,趕忙留清豐在外放哨,我們則輕輕劃開軍帳,紛紛鉆了進去。

  一走入軍帳,奈荷便來至了軍帳的門口處,防備有人進來。

  而我與岸查、殷楓則分散開來,各自尋找著帳中我們所需之物。

  其中賬內正中的案桌上所擺放的一張書信則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走到桌前,將那張書信拿起,其中的內容卻不由令我大吃一驚。

  一張長長的羊皮紙上,赫然寫滿了無數人的名字,而這些名字當中,有不少乃是當今朝中赫赫有名的將軍與大臣。結合之前那隋江軍與碧云的對話,此物定然是愿意追隨嚴氏父子謀反之人的盟書。

  這時,岸查也發出了一聲驚嘆,我轉過頭去,只見岸查的手中,正捧著一件黃色的長袍,袍上袖滿了龍紋。

  我再次感到一陣驚訝,此物乃是當今圣上所穿的龍袍,除皇帝外,任何人都不得擁有此物,一旦查明,便是誅九族之重罪。

  如此看來,那嚴氏父子謀反之事已然并非是道聽途說,而是證據確鑿。

  我將盟書與龍袍趕忙裝在一個包袱之中,隨即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女子的聲音突然從賬外傳來。

  “你們幾個到現在還不走,難道是等著別人來抓你們嗎?”

  我們聽到聲音,紛紛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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