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無月,點點繁星,高綴星空,星河燦爛,別有一番風景。
柳白一醒,雖然體內只覺得筋脈之中空蕩蕩的,唯有丹田之處,自身劍經真氣和岳不群的本源內力相互交纏,只是二者卻未有動靜,仿佛有一種神秘的浩瀚的力量將二者壓制,不敢作亂。
體內經脈各處的創傷,均已經盡數修復,臉上亦不復出來只是的蒼白,已經有了幾分血色。
周身穴位之上的金針也早已經被李鬼手取下。
翻身而起,下了木臺,忽然一陣香味傳來,是酒香,甘醇的酒香。
循香而去,竟是李鬼手和陸竹二人正在用飯。
紅泥小火爐,綠蟻新醅酒。
這李鬼手倒是頗會享受。
柳白還沒到,二人已經聽到了動靜。
“看吧,我說他這會兒肯定會醒的吧!哈哈哈哈!”李鬼手笑得很開懷,很隨意。
只是陸竹此刻,身前竟也放著一盞酒杯,臉上也掛著淡淡的笑。
“李老高明,是貧僧輸了,自罰一杯。”
說罷,舉杯,一飲而盡,一點都不像個和尚。
柳白緩步走到小桌之前,搬了個矮凳,坐下,疑惑地的看著陸竹。
似乎猜到了柳白的想法,陸竹雙手合十,行著佛禮,卻一本正經的說:
“貧僧還未剃度,算不得真正的和尚,這些清規戒律,偶爾破破,卻是無妨!”
柳白一愣,竟然還有這說法,可是看著陸竹頭上的短發,卻又覺得似乎也沒什么的不對的地方。
“這酒聞著這般醇香,可有什么好說道?”
這話,柳白卻是看著杯中的美酒說的,美酒已經被燙的有了幾分溫度,酒香卻是更濃,柳白自顧自的倒了一杯,端道鼻前,閉著眼睛仔細的聞著這股透徹心脾的醇香。
“這是老夫自釀的酒,嘗嘗看味道如何?”李鬼手斜著腦袋,側目看著柳白,只是神色語氣之中,卻是透著滿滿的自豪。
柳白將酒杯湊到嘴前,仰頭,美酒入口,卻不立即下咽,而是在口中回味片刻,才慢慢的咽下,全程眼睛都是緊緊閉著的。
酒水入喉,柳白雙目卻是陡然睜開,眼中光芒畢露,就好似,色鬼見到了一個不著寸縷的絕色美女一般。
“好酒,甘香醇厚,微微的苦澀之中,卻又夾雜著一絲甘甜,先苦后甜,入喉的那一刻,更是妙不可言,滿口留香,不錯,不錯,這酒呼和稱呼?”
如何稱呼?一般都是人與人之間互相詢問才用的詞,此刻,柳白竟用在了這酒身上。
“此酒有個雅致的名字,喚作相思淚。”說話的卻是陸竹,只是,此時的他,語氣之中竟有了一絲波動,不復之前的平淡。
“這酒是我取嘉興女兒紅,再輔以無數藥材,釀制而成,只不過由于釀制過程太過繁瑣,這些年來陸陸續續也喝了些,也沒有剩下多少了!”
李鬼手開始之時,神色語氣之中還透著自豪,可是說到后來,卻轉為遺憾和不舍。
看來,這酒,當真是他心血之作。
柳白雙手端起酒杯,持敬酒禮。
“來來來,如此美酒,豈能浪費,休做那般扭捏姿態,李鬼手,承蒙大恩!還有陸竹,承蒙出手相救,我也在此一并感謝了!日后你二人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但言無妨!”
二人也相繼端起酒杯,
“好,來,喝酒!”
“喝酒!喝酒!”
觥籌交錯,還有河中剛打上來的鮮魚為佐,河道之上,時時吹來的徐徐微風,當真是恰到好處,恰到好處!
唯一可惜的是,美酒只有一壺,喝完之后,李鬼手說什么卻是也不肯在拿出來了!
············
恍惚間,又是半月過去,在李鬼手的悉心治療下,柳白的內傷外傷已經痊愈的差不多了,經眼下,還有被李鬼手以金針刺穴之法,治好的經脈,還需以陸竹所傳的羅摩內功,慢慢溫養,增強其韌性強度,不過,這卻是水磨工夫,非一朝一夕之功,
就只剩下體內的那股內力,只要將這內力解決,那柳白便算是徹底的滿血復活了!
只不過,這股內力,卻出乎意料的頑強倔強,且又霸道之極,比起柳白自身所修的劍經內力,亦是不差太多,是故柳白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李鬼手雖然醫術高明,但是面對這股強大的內力,也有些束手無策。
柳白腦中倒是有了個模糊的想法,那就是暫時修習陸竹所傳的羅摩內功,將羅摩內力修習到一定的程度,到時再主動打破體內平衡,將羅摩內力和自身劍經內力相結合,在借助羅摩內功的強大治療特性,護住周身經脈及丹田,倒是在與岳不群的那股內力較個高低。
只是,這方法有一定的危險性,而且柳白現在羅摩內功的修習還不能太過迅猛,否則一旦驚動了體內的兩股內力,那又是一番苦戰了。
至于柳白不修劍經,卻是由于若是修習劍經內力,必然引動丹田之處的自身內力,到時候平衡一旦打破,那也不好收拾。
這一日,天空下著朦朧小雨,大河之上,云霧彌漫,三丈之外,不能視物。
柳白正在彈琴,瑤琴是柳白托陸竹所帶,琴很普通,不是什么古物,只不過制琴的師傅手藝倒是不錯,音正混元。
彈琴之人的琴藝更是高超。
柳白彈的不是別的,正是曲洋和劉正風合著的笑傲江湖之曲。
琴音多變,時而低沉,時而激昂,煞是動聽。
陸竹手中端著茶杯,雙目微閉,腦袋輕晃,已經沉浸于柳白這動人的琴音之中。
一曲落畢,陸竹睜開眼睛,回味良久,才緩緩說道:
“好曲,好琴藝,此曲何名?”
柳白雙手輕輕的撥弄琴弦,發出幾聲輕響。
“曲名笑傲江湖,乃兩位前輩合著之曲!”
陸竹放下茶杯,站起身子,踱步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彌漫的云霧。
“好一曲笑傲江湖,名副其實,這兩位前輩可有名諱?”
“一為曲洋,一為劉正風,二人一正一邪,一白一黑,卻因音律引為知己,雙雙退隱江湖,整日請琴簫相和,好不快哉!”
陸竹雙目放光,情緒竟難得的有些激動,拍掌高呼:
“好!如此高人,恨未能一見,何其憾也!”
柳白卻是不語,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接話。
柳白擺弄著瑤琴,陸竹欣賞著窗外的景色。
空氣驟然變得有些安靜。
良久,陸竹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要走了!”
柳白的目光依舊在身前的瑤琴之上。
“何時?”
“現在。”
柳白沉默,片刻后,又道:“我有一個問題。”
陸竹回過身來,神色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風輕云淡。
“請問。”
“若有一日,你愛上以女子,因她而死,若是可以選擇,你是否會選擇錯過那女子?”
陸竹聞言,神色依舊不變,只是卻沉默了片刻,才道:
“佛陀弟子啊難成佛前,曾在道上遇一女子,自此愛慕難舍,佛祖問啊難:你有多愛那女子?啊難回答:我愿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受五百年日曬,受五百年雨淋,只為那女子能夠從橋上走過。”
柳白沉默,道:
“我知道了,你走吧!”
陸竹雙手合十,彎腰一禮,道:“那貧僧告辭!”
說罷,轉身,朝著甲板走去。
“等等!”卻是柳白,忽然出聲叫住了陸竹。
陸竹停步,回身,看著柳白,沒有說話!
“若有何事,盡管差人來尋我,我就在此處,你知我武功,許多麻煩,你不好出手的,我替你解決!”
陸竹不語,腳下步伐卻是動了,上了甲板,下了小船,依舊是那日送二人前來的那個艄公,陸竹與他早已約好了時間,在此等候。
“老丈,開船吧!”陸竹的聲音依舊很平淡,沒有因為柳白的話而改變什么。
“好嘞,大師,您坐穩了!”艄公老丈年紀大了,可是撐船的手藝卻愈發的老道,小船很穩,幾乎沒有什么晃動。
目送著陸竹的小船慢慢的消失在云霧之中,柳白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知道了陸竹的答案,也知道了他的選擇,他知道他必死,卻不能阻止,因為這是他自己選擇的死亡。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二人相交,不需太多言語,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已經足夠。
陸竹最后雖然沒有說話,可是柳白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繼續撫琴,可是心卻忽然間,有些亂了,心亂了,琴音自然受阻,沒有了原來的味道。
所以柳白慢慢站起,來到剛才陸竹所站的窗前,看著陸竹剛才所看的方向。
入眼處,盡是云霧繚繞,五張之外,已經看不見任何的東西。
可是,柳白卻忽然笑了,因為他似乎在這繚繞的云霧之中,看到了陸竹,看到了他的心,看到了他的選擇。
陸竹的境界很高,比起他的武功而言,他的精神境界,卻是高了不知道多少個層次,在武功境界方面,二人或許相差仿佛,但是若論精神境界,柳白對陸竹,只有欽佩。
四十年來,佛法武功第一,佛法在武功之前。
佛法,柳白理解,這就是陸竹的道吧!
相比于自己的劍道一樣的道!
大道三千,陸竹卻是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這樣的一個人,怎能不讓人心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