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黃昏,天空飄著細雨,空氣之中,已經開了有了細微的寒意。
“你是個劍客?”
“不是,我是個殺手!”細雨卻忽然一頓,沉默了片刻,然后又說道:“曾經是個殺手,現在,我想做個普通人!”
柳白端起桌上的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才道:“是因為陸竹嗎?”
細雨的目光有些呆滯,似乎陷入了回憶。
“是的?”
柳白又道:“你找李鬼手做什么,我看你神色并無大礙,不像受傷的樣子!”
細雨依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想做個普通人,可是我這張臉,讓我做不了一個普通人,所以我只有找李鬼手,來換一張普通人的臉!”
柳白把頭一偏,看著細雨,一字一句的說道:“想做普通人為何要換臉?你仇家很多?”
細雨這一次卻罕見的沒有沉默,回答脫口而出。
“幾乎整個天下!”
細雨的腦袋也側過來,二人目光對視。
“可我認為沒有必要!”
“為什么?”
“因為陸竹,因為我!”
“我不明白!”
二人一問一答,都沒有經過片刻的思索。
柳白卻忽然站了起來,來到陸竹經常站的那個船前,看著陸竹經常看的方向。
“因為陸竹是我的朋友,而我,欠他一個極大的人情,這個人情在,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你的普通人,縱使全天下都站在你的對面!”
細雨震驚了,雖然陸竹曾有遺言,可是柳白所說的話,是何等的霸道和難以置信。
可是看著柳白那不算高大的背影,細雨心中卻忽然有些相信。
甩了甩腦袋,將這不切實際的想法拋出腦后。
“李鬼手在哪兒?”
沒有回答柳白,反而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可這,就是細雨的回答。
柳白明白細雨的意思,搖了搖頭,目光依舊看著窗外,看著曾經的陸竹。
“他出去了,晚上才會回來,你可以在這里等!”
話說的在漂亮,也比不上實際行動來的更讓人信服,所以柳白放棄了說服細雨的想法,這個想法本就不該有。
似細雨這樣的人,從來都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劍。
所以柳白轉過神來,眼睛盯著細雨手中的劍,一把造型很是古樸的劍,光是劍柄和劍鞘的做工,便價值百金。
“這便是名震江湖的辟水劍?”明知故問,可柳白還是問了,這是一個劍客的發問。
細雨將辟水劍橫在胸前,腦袋低著,目光全部都在放在劍上,就如同一個母親再看自己的孩子。
“不錯,這便是辟水劍!”
“噌”
長劍出鞘,宛如一泓秋水,映在柳白的心間。
“好劍!”
對于美好的事物,柳白從不吝嗇自己的稱贊,尤其這還是一把劍,一把上好的劍,比起先前柳白的那柄,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細雨沒有說話,左手劍指緩緩的貼著劍身一動,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專注。
自從這劍出鞘,細雨的目光之中便再也沒有其他,只剩下手中的劍。
只是,不知道是在看劍,還是在看人,那個回憶中的人。
看到這樣的細雨,柳白笑了,這才是陸竹所愛的女子。
“辟水劍在此,那辟水劍法呢?”
細雨的目光終于從劍上離開,看向柳白,很純凈的一雙眼睛,沒有雜質,可是卻不同于儀琳的那種純凈,這或許可以說是一種純粹,對于劍的純粹。
這是個不錯的劍手。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能有如此純凈的眼睛的人,劍法肯定也是不錯的。
柳白對于細雨的評價又高了一分,心中已經隱隱有了幾分期待。
“你想看我的劍法?”
雖是疑問,可是語氣之中,卻沒有半分問的一絲。
柳白輕輕一笑,整個人似乎變得有些陽光。
“不知可否有幸得見!”
但細雨的目光之中,卻出現了一絲猶豫,他想到了陸竹,那個死在這把劍下的和尚,那個糾纏了自己三個月,讓自己愛上了他的和尚。
“我的劍,出鞘便會見血!”
細雨的語氣很平淡,和陸竹一樣平淡。
但是柳白卻很清楚這句話里面的含義。
“劍本就是用來殺人的!”柳白的語氣帶著一絲感慨,目光確實依舊放在劍身之上,好像在看一件有趣的東西。
劍對柳白而言,是世上頂有趣的事物,何況還是這樣的一把好劍。
柳白對這把劍的興致很濃,很濃。
不只是對劍,還有握劍的人。
江湖傳聞,細雨的劍法很高,但是究竟有多高,柳白卻很好奇,也十分好奇那猶如連綿細雨的劍法。
細雨雖然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細雨,但是手中的劍卻沒有因此而變鈍,變銹,變慢。
挺劍直刺,很簡單的一記攻勢,便是三歲小兒也能用的一招。
但是在細雨的手上,卻是時間最可怕的殺招。
很快,一個呼吸,或者一眨眼,劍尖已經到了柳白的身前,點的是柳白的喉嚨。
細雨的握劍的手很穩,她有把握在劍尖距離柳白脖子的半寸之前,收住劍勢。
但是她卻未能如愿,因為柳白只腦袋輕輕一偏,便躲過了這一劍。
細雨劍很快,當然,這是對于其他人而言。
長劍貼著自己的皮膚而過,劍上的寒意刺激著柳白的皮膚,但是柳白的臉上卻掛上了淡淡的笑容。
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很是欣慰。
對于柳白能躲過這一劍,細雨卻一點也不意外。
臉色沒有半分變化,劍招卻忽然生出變化。
手腕一抖,劍上似乎生出一股詭異莫測的勁力。
辟水劍竟好似長蛇一般扭動劍身,劍尖倒轉,繞過柳白的后頸,直取左肩肩胛骨。
柳白左手不知何時出現,兩指準確無誤的夾住劍尖之下三寸的位置。
細雨目光確實罕見的一變,手腕正要翻轉。
柳白卻先發制人,兩根手指輕輕一動,一股勁力自瞬間而發,自劍身傳至細雨持劍的右手。
第一次,辟水劍即將脫離自己的掌控,細雨有些明白為何陸竹死前讓自己若有解決不了的,找柳白幫忙的的緣故了。
但是,這卻不代表她會丟下手中的劍。
因為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手中的劍,便是她的命啊!
細雨動了,恍若脫兔,身形化作殘影,隨著劍身所傳來的力量繞到柳白左側。
雙足一頓,身子凌空飛起,竟是借著柳白的一扭之力,化作螺旋,衣帶飄舞。
辟水劍自然也跟著旋轉,長劍鋒銳,可切金斷玉,柳白自不會憑著血肉之軀硬抗。
雙指已經悄然松開,雙足卻不見有任何動作。
右手兩根手指,在電光火石之間,于高速螺旋的劍身處連彈三下。
三下眼都彈在同一位置,一下比一下重,最后一記重擊落下,細雨連人帶劍驟然一頓。
而后劍上的巨大力量,竟然將她身形直接拉得往側面飛去。
細雨臉色一變,可是瞬間便回復了正常,剎那間便做出了反應。
翻身騰挪間,便卸去了柳白全部的力量,長劍翻轉,化作一抹流光,只去柳白章門穴。
柳白嘴角依舊是微微翹起,眼中卻不乏驚艷之色。
依舊是兩根手指,雙足依舊一動不動。
在細雨的綿綿劍勢之中,運指如飛,每一次擊出,都在劍身之上同樣的位置,不偏不倚。
三下重擊不過剎那之間,細雨已經被長劍之上的巨大力量牽引的往旁邊而去。
可是,握劍的手卻從未松開,一刻也沒有。
細雨的反應很快,應變也很果決。
幾個跳躍,去勢便止。
手中長劍化作化作流光,四十一路辟水劍法在她手中,好似化作連綿細雨,攻勢連綿不斷,籠罩柳白周身各處。
不錯的劍法,不錯的劍,不錯的人。
柳白對細雨的評價頓時高了不少,盡管細雨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劍客,可是她的劍法卻要比這世上許多自命不凡的劍客要高明的多。
盡管柳白還沒見識過這個世界的劍客們。
柳白依舊是那么風輕云淡,依舊是那兩只平凡無奇的劍指。
可偏偏便是這樣,無論細雨的攻勢多么急促詭異、劍招變化如何靈巧精妙,卻始終不能避過那一雙劍指,突破柳白的防御。
一刻鐘,兩刻鐘,四十一路辟水劍法早已使完。
細雨的臉色依舊是那么冷若寒霜,可是手中的辟水劍卻已經入了鞘中。
“你很強,或許只有陸竹是你的對手!”
細雨的語氣也很冰冷,可是卻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柳白的稱贊,因為陸竹,再武功上,是她一身所見的最強的一人,但是眼下,眼前的這人,細雨卻是失去了判斷。
沒有登過峰頂,如何知道峰頂的風景如何,沒有達到這般境界,如何知道二人的高低。
“那你現在相信我的話了?”
柳白嘴角依舊掛著笑,依舊是那副樂觀的模樣。
“我相信!”
細雨說話很簡單,很直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和婉轉客套。
“我先前說的依舊算數,至于如何選擇,在你自己!”
柳白動了,當然,只是簡單的走到自己的瑤琴之前,盤膝而坐,十指拂過琴弦。
“在李鬼手回來之前,你還考慮一下!”
話畢,十指便動,悅耳的琴音響起,縈繞整只大船,不是笑傲江湖,而是學自任盈盈的清心普善咒,滌蕩心靈,助人靜心。
船外依舊飄著朦朧細雨,江上微風徐徐,而船上的細雨,心靈卻慢慢沉寂,在這悠揚的琴音之中,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