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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朝論

  太和殿燭火通明,驅散了不見日出而帶來的黑暗,諸朝臣正直勾勾的盯著殿前大大咧咧邁步而上的徐泰,想聽他說出個關于這折子的所以然來。

  徐泰咳咳清了清嗓子,似讀書人拱了拱手,隨后便雙手背后,大開大合的外八步在殿前左右轉悠,大黑臉微微揚起,臉上掛起了自信從容的笑容。

  江安大贊,裝的一手好斯文啊,這演技,絕了。

  “不是我跟你們吹…”徐泰絲毫不在意眾人怪異的眼光,又不會掉塊肉不是?這演講詞也不用稿子,張口就來。

  一般不是我吹這句話出來,就表示著你們都好好聽著,老子要開始吹牛了。

  江安使勁兒咬著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笑出來,表情扭曲,憋的著實難受,這種一本正經地告訴別人我要開始吹牛的情況可當真是不多見。

  “不是我跟你們吹啊,我老徐為了找到一個拯救這近十萬災民的法子,那是吃不好,睡不香啊,你們瞧,我是不是瘦了一圈。”

  徐泰說著轉了轉自己壯碩的身子骨。

  “其中辛苦,我就不一一列舉了,不過為陛下分憂,拯救災民是我等做臣子的本分,我老徐就是瘦成個竹竿,也絕無半句怨言。”

  徐泰轉頭眼淚汪汪的看著高坐龍椅的武皇,胸脯子拍的咣咣作響。

  武皇眉頭微跳,臉忍不住抽了抽,這老匹夫。

  “徐將軍一片赤誠之心,朕自然記在心里,待到大災消去,定論功行賞,少不了徐將軍的。”武皇方才和煦的笑容依舊,心頭無絲毫介意。

  “謝陛下。”眼淚汪汪的徐泰轉眼就眉開眼笑。

  文武百官嘴上嘀嘀咕咕地罵的厲害,徐老匹夫徐老匹夫的暗罵聲此起彼伏,心里又羨慕的緊,敢這么明目張膽地敲陛下竹杠還沒被殺頭的,武國也就這一個了。

  江安實在是不能把這個徐泰和那個提出來搶糧食的徐泰聯系起來。看起來國公爺徐泰是在敲陛下竹杠,可實際上這是在朝陛下賣好啊。

  試問,誰會朝關系不親密的人伸手要東西?

  大智慧啊,當真是大智慧啊,能當上當朝第一大將軍,哪兒會是個笨蛋。

  那搶糧食的餿主意肯定是他故意的,甚至都跟戶部尚書商量好的一場戲。

  天真如我,還覺得人家胸大無…還覺得人家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江安默默在心中記下這一條:千萬不要把國公爺徐泰當成傻子,就算他看起來再傻也不要。

  并準備回去就謄寫到自己行走武國全攻略上。

  “繼續說這個救災之法,我老徐來逐條講個明白,首先這第一條,以賦換糧,此條需要戶部主導…”

  徐泰聲音洪亮,嚴謹認真的照著江安昨天給他講解的說著,絲毫沒有改變,生怕自己說錯了一個字影響到了這救命的法子啊。

  江安明白徐泰的想法,也沒有罵他抄襲狗。

  文武百官細細品味著徐泰對于這這救災指南的解讀,不放過一字一句,臉上布滿了思襯的神色,直到徐泰講完仍然沉浸在思緒之中而并未做聲,太和殿一片安靜,直到有人出列奏告方才打破。

  戶部侍郎李榮前些日子被外派征糧,昨夜才返回天京,其中辛苦不足為外人道也。

  “啟稟陛下,微臣觀之這救災之法中最為重要的便是以賦換糧,可是這個度極難把握,若是賦稅支取過多,極有可能動搖了我武國未來的根基啊。”

  到底是管錢糧的,一下就看到了這個法子的最關鍵所在。

  眾臣也是微微頷首,這支取少了,不行,糧食不夠,還不如不支取,這支取多了,那以后沒錢了可怎么辦,萬一碰上個什么大事兒,甚至有傾國之危啊。

  李榮神色嚴肅,為這個度的取舍憂心不已,想問問自家尚書的意見,卻見張聞之面上無絲毫擔心,甚至可以說毫不在意。

  再瞧瞧陛下也是如此,仍然笑瞇瞇的,眉間不見一點愁色。

  難道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

  李榮壯著膽子問道:“微臣斗膽,莫不是陛下已經有了權衡之道?”

  “李愛卿憂國之心,朕甚感欣慰,我武國就需要像李愛卿這般為國為民的肱骨之臣。”武皇甩手就是一顆甜棗丟過去,說的李榮臉上滿是激動,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陛下瞧瞧是如何的拳拳愛國。“徐將軍,把你那個不用賦稅也能拿到賑災糧的法子與諸位愛卿說說…”

  武皇說著說著就眉頭飛揚,心頭也是跳動,這世上,竟然真的有這種憑空就能變出糧食的神仙法子來。武皇想著就不由自主的又看向了正在隊尾百無聊賴,扣自己指甲的江安,眼中光彩迸發。

  李榮聽到陛下口中的那個不用賦稅也能拿到賑災糧的法子,眼都紅了,只有這當家的才知道油鹽貴啊,也顧不得官位尊卑,急忙詢問:“徐將軍,快快說與我等。”

  徐泰也并推搪,反而問道:“李大人,我老徐問你,你覺得商人最重視什么啊?”

  于是,熟悉的一幕在太和殿上演。

  連李榮的小兒子都冒出來了,例子都不帶換的,江安一臉鄙視,知識產權也是產權,精神財富也是財富好不好?

  隨著徐泰中氣十足的講解,整個太和殿就如同火上的水,逐漸沸騰,最后亂就成了一鍋粥,三三兩兩的討論生不絕于耳。

  可行性壓根就沒人討論,就這法子,連張聞之昨夜聽到后腦子里也只剩下了一車車糧食往天京城里運的畫面。

  更多的是在倒抽著涼氣感嘆誰人可以想出來如此別出心裁的法子來,折子后面署名江安,徐泰。

  打死這些文武百官們都不信徐泰這么個玩意兒能想出這種法子,同朝為官幾十年了,誰不認識誰啊。

  那么,便是那午門外那跟那些大老粗們打鬧的少年郎,江安了。

  “肅靜,肅靜。”大太監常英尖著嗓子喊道,方才還吵吵嚷嚷的大殿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諸位愛卿,覺得此法如何啊?”

  “啟稟陛下,此法甚為絕妙,災民有救,困境可解,當真是天佑陛下,天佑武國啊。”文官行列前一位須發盡白的老官大呼著便跪在了地上。

  徐泰說這個人是吏部尚書,什么吏部尚書,分明是一個馬屁精,我辛辛苦苦,兩個多時辰沒跟我的小桃小親親說話整出來的救災指南,怎么就變成天佑武國了。

  行走武國全攻略第二條記下來:吏部尚書,馬屁精。

  眾臣也跟著呼呼啦啦地跪下來,高呼天佑陛下,天佑武國。

  江安瞧不起這種官僚主義,武皇倒是喜歡的緊,哈哈大笑,趕忙從龍椅上站起身來,親自到階下扶起老邁的吏部·馬屁精·尚書,可把這老爺子感動的稀里嘩啦,整理官服的手都激動的顫顫巍巍的。

  “眾愛卿平身,我武國子民仍在饑寒交迫,朕為天子,每念之更是食之無味,夜不成寐,現在好容易有此良策,眾卿有什么問題和建議一并說來,今日,朕便要拿到這完善的法子。”

  武皇大手一揮,氣宇豪邁。

  “啟稟陛下,微臣有一問,既然有了贈名取糧這么好的法子,為什么不直接寫到折子上呢?卻寫的是以賦換糧。”

  戶部侍郎李榮雙手持笏板,躬身恭敬問道。

  武皇扭頭看了看徐泰,徐泰也一臉茫然,想不明白,然后也不管他,說道:“既然李愛卿有問題,便直接問這江安吧,朕也好奇的很,江安何在?”

  江安知道這是自己登臺表演的時候到了,慌忙走出來,學著剛才的樣子跪拜。

  “草民江安,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時,武皇才得以細細打量江安,密碟司呈上的情報中說此人尚未加冠,面貌俊美,雖地道農家出身,卻頗有奇才,品德端正。

  隨情報呈上來的還有烤鴨和羽絨服,烤鴨武皇吃了,羽絨服還在寢宮里放著。

  江安跪的感覺膝蓋都有點麻了,這武皇怎么還不叫自己平身呢,忍不住好奇就悄咪咪的把頭抬起來,想看看武皇在干嘛。

  要是江安知道武皇正在心里頭夸他,他覺得自己應該還能再跪一個時辰,并不是滿足自己虛榮心啊什么的,主要是為了皇帝陛下夸得開心,夸得盡興。

  剛一抬頭,就對上了武皇正打量他的眼睛,江安趕忙又把頭給低下去,埋得更深一些,暗呼倒霉。

  武皇莞爾,倒是一位頗有靈氣的少年郎啊。

  “快平身吧,你是讀書人,不必自稱草民,稱學生便可。江安,李愛卿的問題,你如何作答啊?”

  “啟稟陛下,大人,贈名取糧的辦法是學生寫完冊子之后才和鎮國公徐將軍一塊商議出來的,折子太長若再謄寫一遍的話…有點累,就交由徐將軍口述,故而并不在冊子上。”

  笑話,這天下誰人不知商人地位最為輕賤,有事兒沒事兒罵兩句商人簡直不要太神清氣爽,現在忽然有人給了曾經被欺負的對象翻身把歌唱的機會,還不得被人家記恨上。畢竟我說他不好,你卻給人家立牌坊,這不是打人臉嗎?

  江安覺得這鍋不能自己背,果斷把這個計謀甩給徐泰一半,想著他鎮國公當朝大將軍的身份,心中才安定一下,這下應該不會被出門打死了吧?

  武皇和李榮滿臉黑線…哪位當官的不是寫奏折的時候小心翼翼,錯了一個字便是再長的折子也要從頭謄寫,這位可倒好…怕麻煩,就直接嘴上說。

  “江學子可當真…可當真…可當真…”李榮憋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詞來。

  “哈哈,口述便口述吧。法子有了就行,朕不看重這些。其他愛卿了可還有疑問和建議?”

  “啟稟陛下,江小友這是個好辦法,只是其中那陛下親臨慰問一條,微臣認為有些不妥當,災民久處困厄,雖值得可憐,心神卻難免偏激,陛下萬金之軀,若是有一丁點閃失,那可是我武國之禍啊,所以微臣以為,指派臣子前去便可。”

  這次發問的是一位武將,從安全方面考慮倒也無可厚非。

  “江安,你以為如何?”

  “啟稟陛下,學生年幼,定不如各位大人考慮周全,只是學生有一件事,望諸位大人解答。”

  “哦?”武皇來了興致,有點意思。

  “各位大人幼時想必也生過病,學生都膽請問各位大人,幼時諸位生病時期,是想獨自一人承受病苦,還是想有人可以陪著?若是想有人可以陪著?是想要叔叔舅舅,還是想要自己的爹娘?”

  江安心頭一片熱流涌動,想起了前世自己小時候生病孤兒院的院長無微不至的照顧,其他小朋友的擔心期盼,想起了來到這個的世界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憔悴的小桃和老劉他們,眼眶微紅。

  朝堂百官無一不是聰明之人,當即就明白了江安的意思,武皇頗為動容,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親近。

  “陛下貴為天子,萬金之軀,其實學生認為方才那位大人說的并無過錯,自古災民難民多有暴動,可見其心思不安定之處。”江安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但學生仍希望陛下可以親臨,其實在武國人心里,在這十二府千千萬萬的武國人心里,可能不知道天子是什么概念,但是他們清楚的知道,在這天京城,武國的都城里,一定有一個人會為他們遮風擋雨,一定有一個人會讓他們有所依靠,一定有一個人會讓他們活下去,這個人,像是武國所有人的父親。現在這些孩子們有一些生病了,想有一個人可以陪在自己的身邊,甚至他們已經到了他們的父親身邊卻也沒得見,學生懇求,我武國子民之父,可以見一見自己生了病的孩子啊。”

  大殿上一片靜悄悄的,江安撲通一聲地跪下便如此清晰,他把頭緊緊地貼在地上,長跪不起。

  他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既然決定要救,就要竭盡全力。

  武皇的肩膀有些顫抖,眼眶微紅,袖中的拳頭緊緊握起,

  不,朕一定要去見見朕生了病的孩子,一定要去,一定要。

  “來人,擬旨,朕今日午時前往城北,看望我北方三府受災難民。”

  徐泰來到江安身邊,咣的一聲跪下,虎目含淚地說道:“陛下放心,我老徐定保陛下無虞,誰想傷害陛下,得從我身上踏過去。”

  說完徐泰頭磕的咚咚響,眼中的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二位快快平身吧,今日午時你二人隨朕一起去。對了,江安你是讀書人,可曾參加科舉?”

  誒?怎么又開始說科舉?我什么也不會科什么舉,難不成去那兒重在參與嘛。

  “回陛下,不曾。”

  “沒參加啊,那也沒關系。”武將遺憾的嘆了口氣,一扭頭才發現周圍的文武百官正眼神灼灼的看著他,忙說道:“今日這救災之法,諸卿可還有異議?”

  眾人不言。

  “好,此次寒災,便照此章程執行,不得有誤,同時將此法發與諸府,留作抗災范本。此外,這贈名取糧的人選,江安你便去吧,徐將軍你持朕金牌隨之,若有人惡意阻攔…好了,諸卿且退下吧。”

  又是一套繁禮,各位大人才稀稀拉拉的走出殿外,徐泰正摟著江安的肩膀,大笑著往外走,偶爾傳來江安不忿的罵聲,徐泰毫不在意,架著江安就往自家府邸而去。

  忽然,一位小太監過來叫走了正在歸途的一位大人。

  江安微微好奇,問道:“公爺,這是誰被叫回去了啊?哈哈,開完大會開小會。”

  “哦,這個老頭啊,禮部尚書。你管他作甚,快隨我回府吃早飯,然后就去取糧。”

  “那么多人,陛下為什么要派我去啊?我的羽絨服生意怎么辦?公爺你松開點,我不跑,嗯對,再送開點。”

  “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在意那些毛頭小利?大災過去之后,陛下還會虧待了你?瞧你聰明,怎么這般眼光。”

  “哎,學生家貧,比不了公爺這大門大戶啊,學生心里苦啊,學生不說。”

  武國啟元二年春,江安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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