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吏重新將所有試卷放入之前的紙袋并且用火漆封好之后,這會試便算是考完了,此后只需等待放榜就可以了,按照往年的慣例,四日左右便會在禮部衙門張貼出榜單。
江安眼見小吏走開,使勁兒地伸了一個懶腰,因為久坐骨節噼里啪啦的一陣交錯之聲,說不出的舒泰。
一刻鐘的功夫所有試卷便收完了,這時舉子已經可以離去。
有些精神昂揚,一看就知道是會試答得比較好的,還有一些則如喪考妣,結果不言而喻。
喜笑者低落者大概五五之數,正互相吹捧著或是互相勉勵著,比如江安在考場上看到的那位玩蠟燭的仁兄,就正在同相識的人大肆炫耀題目如何如何簡單,自己如何不費吹灰之力就答出來。
江安心頭微微苦澀,搖了搖頭不再去想,已經過去了在想還有什么意義。
江安尋到徐壽的時候,徐壽還坐在自己的考棚里吃喝,應該是在等江安。
狹小的考棚里彌漫著濃重的酒肉味,徐壽正準備得意洋洋的說道自己的會試無比順利,卻看到了江安低沉的表情,生生咽了回去,也不敢談科舉了,生怕傷了好兄弟的心,拍了拍江安的肩膀把酒盅遞了過去,示意江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江安一飲而盡,數日的高壓和科舉的勞心勞神,在酒精的作用之下被催發,江安現在只想回家,躺在床上不管不顧的大睡一覺。
“小公爺,走吧。”
“小安,你…哎,大不了再等三年便是,以陛下對你的看重,說不定三年都不用。”
“我沒事,走吧。”
徐壽一臉擔憂的和江安一塊往考場外走去,一路上盡是舉子談論此次會試的議論聲。
江安和徐壽身旁就有兩人談論的熱火朝天,想來是考的極好的,正是那位蠟燭仁兄。
“見王兄如此意氣風發,想必此次會試定然是考的極為出彩吧。”
蠟燭仁兄大笑道:“哈哈哈,孫兄名揚山東府,應也是不錯。”
“哈哈,倒還可以,禮樂十拿九穩,水文尚可,度支最后兩道大題著實是難,人力不可為啊。不知王兄做了哪幾部分?”
“孫兄大才,竟選了度支,在下刑罰唯有張三李四王五和屠夫秀才二題未答,禮樂與孫兄相似,十拿九穩,營建也做得還不錯,完成了八成。”
“咝,金榜之上,定有王兄大名啊。”
“哪里哪里…”
江安聽的腦子嗡嗡響,臉色不斷變換,一會兒驚喜,一會兒懷疑,徐壽眼見江安難堪,怒從中來,指著旁邊二人厲聲道:“你們想討論回家去討論,沒見我兄弟正傷心呢嗎?要是給我兄弟氣出個好歹來,小爺饒不了你們倆,還不快滾,彼其娘之。”
隨后一只手攬著江安的肩膀,另一只手拍著江安的胸口,想給自己可憐的兄弟一些安慰。
“小公爺,難道你們都沒做完嗎?”江安驚疑不定地問道。
“小安莫鬧,且不說個人的精力有限,學不了五個大科目,便是會試的考試時間也不允許有人能全做完啊,戶部的度支一部,最是繁瑣,便是這一部分,就能耗費一半的時間,又何談全做完。”
“難道之前就沒有人全做完過嗎?”
“有的,據說武國立國之初有飽學之士曾全做完過,算下來已經百年有余了。奇怪,你一直問我這個干嘛?你還能全做完不成?”
“嘿嘿。”
“你別開玩笑啊,你真的全做完了?”
江安點了點頭。
徐壽手里的大食盒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目瞪口呆。
角色轉換。
江安一只手攬著徐壽的肩膀,另一只手拍著徐壽的胸口,想給自己可憐的兄弟一些安慰。
“你不知道現在會試一般都是五取其三?”徐壽悲切的問。
“我不知道啊,你為什么以為我知道。”江安也很好奇,為什么徐壽沒告訴他會試考題五取其三。
“你只找我請了風水先生,木材商人,要了地圖,又在我跟前背了禮樂,度支和刑罰從未提及,我以為你已經選了營建,禮樂和水文了,就沒再說。”
徐壽內心無比酸楚,本來自己跟著江安學習幾天已經比別人做得多了,三張還要多些,哪知道今年會試竟然跑出來這么個變態。
“我不說度支和刑罰,是因為…我都會。”江安一臉無辜道。
“哇,你聽聽,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一般全做完了會怎么樣?”
“不知道,哼,知道也不告訴你。有算學和律法考試秘籍竟然不告訴我,虧我還拿你當兄弟。”
“哪兒有什么考試秘籍,這都是我從一些雜書上看到,從小到大學來的,再說了,我也不知道你們都不會算學啊,你從來不說度支一部分的事兒,我也以為你都會。”
徐壽掩面啜泣,這人,會說話嗎,好好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怎么就那么扎心窩子呢。
江安全明白了,自己對度支和刑罰兩部分融會貫通,沒有尋求小公爺的幫助,而會試剛巧有五取其三的傳統,他就以為自己已經選好了水文,禮樂,營建這三個考試科目,所以未出聲提醒。
實際上自己不知道,于是考試的時候自己就卯足了力氣使勁兒寫,甭管有題是蒙的還是怎地,反正全寫完了,而自己在考場上看到的那些淡定從容的考生是只寫了三張的,不取度支,所以他們最后會很閑,所以自己當時覺得他們很牛掰,這么多題還能那么閑。
這就說的通了。
難怪對門那位仁兄可以在考場上就有空掰蠟燭玩了,而自己累得跟狗一樣還在算二的三百六十一次方減去一是多少。
難怪那位首官對自己說既然答得差不多就好好歇息吧,仔細一想,當時自己剛好完成了三張。
更難怪現在小公爺一臉幽怨的看著自己,他一定有一種裝那啥不成反被那啥的心情,自己還是不要笑出聲,以免傷了好兄弟的心。
“哈哈哈哈,原來我不會落榜啊,哈哈哈哈。”
“喂,全做完的考慮一下我們沒做完的感受好不好?”
“不好意思,實在是沒忍住。”
江安太開心了,此前內心的陰霾一掃而空,興高采烈的拽著一臉不愿意的徐壽往前走,內心暗道:我也想低調,可是實力不允許啊。
考場門口徐家眾人都早已經等在了哪里,眼見興高采烈的江安和眉目低垂的徐壽,都以為徐壽考砸了,紛紛上前安慰。
“兒啊,沒關系啊,就算沒考上咱不是還能去軍中嗎,你不是一直想去西軍。”徐夫人溫柔的摸著徐壽的頭發。
就連一向嚴父形象的徐泰都難得的過來拍了拍徐壽的肩膀,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是沒說。
“娘,我考的挺好的。比其他舉子考的都要好一點。”
“考得好你怎么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小安欺負你了?不不不,絕對不可能,小安這么好的孩子怎么會欺負別人。”徐夫人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
徐壽幽怨的看了母親一眼,懷疑自己是抱錯的,抱錯的對象就是小安,有點不想跟她說話,轉身朝自己姐姐撲了過去。
“姐姐,小安…他…他不是人啊。”
“小安怎么了?”徐靜姝的美眸看了依舊在哪兒傻樂的江安一眼。
“姐,小安他把會試的題全做完了啊,整整五個部分,他全做完了,哇,我不活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徐靜姝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逝,會試滿貫這種才人時隔百年又要出現了嗎?就是眼前這位露著大白牙的少年?
徐靜姝拍著徐壽的背,安撫著不得不成為綠葉的弟弟。
徐泰也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只手提溜一個就扔上了馬車,讓夫人和女兒上了另一輛馬車,馬屁股上各踹一腳馬匹就自己往鎮國公府走去,徐泰笑的嘴都合不攏了,真長臉啊,看來指著張聞之老匹夫鼻子罵他他還還不了嘴的時候指日可待啊。
車廂內。
“小安,你不讓我揍你一頓這事兒不算晚完。”
“君子動口不動手。”
“小爺本來就不是君子,你個臭不要臉的納命來。”
“我怎么就臭不要臉了?”
“偷偷摸摸背著我學了算學和律法,還不是不要臉?”
“啊,別打臉,小公爺我給你講個故事。”
“呸,今天你就算把孫悟空的故事說完也休想讓小爺放過你。”
“不不不,是另一個故事。”
“哇呀呀呀,這呂布當真威武如斯?小安你說他跟我爹比如何。”
“不要打斷我,小公爺你還聽不聽了。”
“你繼續,繼續,這董卓后來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