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周正,便是武國上下從不會有人懷疑此人的公正之名。
周正任大理寺卿以來,經手大案要案無數,其中甚至牽涉許多豪門大族,以至于周正妻兒都在省親路上被人報復所害。
有人說他傻,他只是回答明鏡高懸四個字,這四個字掛在他的頭上,每次他審案之前,都要再看一遍這四個字的牌匾。
周正把世間的罪惡都收攏進大理寺,卻還了人間一道公正,時間久來,人們便稱他為周青天。
想來,這也是李定遠將軍任由金甲軍士把黃書瑯帶走的原因之一。
人群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江安和徐壽回到鎮國公府吃過午飯,又好生安撫了小桃一番,才隨著徐泰徐壽父子前往大理寺,作為最重要的證人…和兇手,江安是必須要到場的。
沒錯,徐泰也去,作為啦啦隊。
三人到達大理寺的時間有些早了,午飯時間還沒過,大理寺衙門中除了必要的保衛人員之外其他人都去吃飯休憩了,整個衙門顯的空空蕩蕩的。
所以,當有一個人仍在伏案工作的時候就很明顯,徐泰告訴江安和徐壽,這位正在伏案的便是大理寺卿,周正。
江安此前一直對那些例如“此人長相頗具正氣,便是不言語亦能感覺到從骨子里迸發的正氣”之類的描寫嗤之以鼻,從一個人的長相怎么能看出一個人有正氣?歷史上無數的大奸賊都長的好看的很。
直到今日,他才相信真的有人單單從長相就能讓人感受到一股正氣,周正,周正,人如其名。大理寺污濁,也只有這般滿懷正氣之人才能在這污濁之地可以不被邪氣侵蝕,依然保持堅定的心志,不忘初心。
“周正,快給老子拿酒來,好容易來你大理寺一次,還不好好招待一下老子?”徐泰也不見外,直接往屋子里的椅子上一坐,大大咧咧地說道。
“大理寺沒有錢財去買那些口腹之物。”周正正眼都沒給徐泰一個,顯然十分熟捻。
徐泰也不在意,哈哈一笑說道:“那下次來老夫自己帶,真摳,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倆娃子,這是我兒徐壽,混賬的很,這是我侄兒,江安,以后你該管教就管教他二人,不用跟老夫客氣,小安,壽兒,快叫周叔,對了,他們倆就是今天下午你要審的人,怎么樣,是不是好能耐?”
“周叔好。”
“周叔好。”
周正詫異的看了江安一眼,這就是齊師他們爭搶的那個舉子嗎?
這還是周正下了朝之后多番打聽到的,據同僚講,此子會試五部全對,甚至關于水文和營建提出了新的見解,算學一道也是極為強悍,國子監算學院的壓箱底兒的難題都給他短時間解了出來,刑罰也是全對,甚至春節看不到月亮這種細節也被用到了斷案當中,這是自己在大理寺這么多年還沒有遇到過的。
但是,往年會試之中也不是沒有那種理論知識極為豐富,實際上卻是只會紙上談兵的無用之人的例子,也罷,試他一試。
“小安,老夫這么稱呼你可以吧。”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江安還沒說話,徐泰就樂呵呵的說道,就盼著這倆娃子和周正親切點。
“小安,你來看一看這些卷宗,徐壽你也可以來看看。”周正對二人說道。
二人躬身應是。
案上擺放著幾份案宗,都是剛才周正看過的,心中對這幾個案子已經有了數。
江安拿起一半,徐壽拿起了另一半,各自看完之后再進行交換,周正則與徐泰小聲地說著話。
實際上周正時刻在注視著江安的表情,見他看完之后眉頭緊鎖,似乎是有什么不解,又或是有什么不妥之處,感覺有了幾絲興趣,你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連疑惑的資格都沒有,比如旁邊沒有絲毫感覺的徐壽,他就覺得案子判的已經很對了,完美至極,還看個錘子。
“小安,你似乎有一些想法,說來聽聽。”
“學生之前沒有真正接觸過刑事,若是鬧了笑話,周叔還不要笑話。”
“自是不會。”
“那我就說了,我覺得這里邊有幾個案子的判罰過重了。”
“哦?哪幾個?”
“女子被玷污那幾個。”
徐泰一拍桌子,怒聲道:“玷污女子毀人清白,碎尸萬段也不為多,小安你莫要胡說,就該判的重一些,這樣才能絕了那些惡人的心思。”
這個觀點有些意思啊,周正饒有趣味嗯地問道:“你讓小安先說,小安你繼續”
“公爺莫急,你先聽我說完,方才我見到的幾份卷宗之中,被玷污的女子均已經遇害,敢問公爺和周叔,那些人既然是為了圖人美色,為何要害人性命呢?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啊,若是公爺現在要玷污一位女子,而你發現在我武律之中,玷污女子斬首,殺人者車裂,反正都是死,把人放回去反而更容易暴露犯罪事實,公爺會怎么選呢?”
徐泰張了好幾下嘴,說不出話來。
江安繼續說道:“在我看來,天大地大,人命最大,沒有什么比生命在重要的,一定程度的降低量刑,是為了保護受害者。”
周正一拍桌子,稱贊道:“說得好,好一個保護受害者,小安你繼續說,關于這個降低的程度,你有沒有想法?”
“我以為雖然要降低,也不能降低太多,降低太多反而起不到威懾的效果,因此,降低到死罪低一級的量刑是最好的,比如監禁終身,且不可豁免,實際上關他們一輩子跟殺了他們效果是一樣的,都不可能再繼續危害他人,但是死與不死,對于施暴者的施暴程度的深淺,是有決定性作用的,周叔斷案無數,想必是明白其中的道理的。”
周正眼神明亮,看江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塊金子,還是千足金的那種,回答道:“說真的,這些年來我一直試圖通過重典來威懾那些兇惡之人,但是實際上效果并不明顯,案件數量并沒明顯下降,今天小安的一番話,倒是讓我茅塞頓開,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江安撓了撓頭:“可是也有一個問題,死刑少了,活得犯人就會很多,給監牢帶來很大的壓力,需要更多的監牢。”
徐泰不介意的一笑:“不怕多,就怕不夠,這修長城可缺的是苦力。”
周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連忙走到案前寫了一個條子,差人送到刑部尚書大人那兒,看著小吏跑出去這才松了口氣。
“小安,你為何會從此方面來思考律法啊,老夫對此很是好奇。”周正問道。
“周叔,在我看來,律法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懲治壞人,而是為了保護好人。”
周正手中的茶杯咣當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碎成了陶瓷沫子,人似乎丟了魂兒,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陷入了自己的思想世界當中。
徐泰一屁股踹倒江安的屁股上,怒道:“小兔崽子,你瞎說什么,律法當然是為了懲治壞人,你看你把你周叔嚇成什么了,快去道歉。”
叭,一巴掌打到徐泰頭上,周正怒喝道:“徐老匹夫下手輕點,別把我的人給打壞了,就會動手,粗鄙。小安啊,這科舉過后,有沒有心思來我大理寺當差啊,大理寺少卿的職位還空著。”
大理寺少卿,從四品上,徐泰徐壽嘴巴張的能塞進去一個拳頭,這可是大理寺少卿啊,這可是大理寺少卿啊,我的天。
與此同時,刑部尚書看著手里的條子嘴角扯了扯,一臉無奈,剛剛放了話絕不去爭怎么轉眼這周正就送來了條子,寫著:江安,大理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