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了他,她其實不是他娶的那個程寧寧。
騙了他,她其實不是五谷不分什么都不會。
騙了他,她其實不是天賦異稟而是學了很多年的醫術。
但她喜歡他,她沒騙他。
但他能信她么?
“夫人,到家了。”沈芙見程寧寧還在往前走,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沉浸在自己思緒的程寧寧當下回神,在看見自家的院墻之后,恍惚地應了一聲,“哦。”
說著便轉身要推院門,沈芙速度上前打開了鎖推開了門,程寧寧看著自己舉著的手愣了愣,隨即放了下來,抬腳進了院子。
“夫人,我給你燒些開水沐浴一下。”
“好。”程寧寧應了一聲,徑自朝主屋走去。
沈芙擔憂地朝程寧寧看了一眼,隨即便去廚房燒水了。
而程寧寧進了屋之后,也不點油燈,就那么坐在內室的床榻邊。
直到沈芙進來點了燈方才照亮屋內。
“夫人,熱水燒好了,也兌好了,我這就給你送來讓你沐浴。”
“好。”
顧秦回來的時候,程寧寧已經洗漱妥當,滅了燈,一個人在屋里待著。
沈芙則是守在院子里。
一見顧秦回來,上來就對著他行禮,“奴婢見過公子。”
“夫人呢?”
“夫人在屋里,說是要睡覺,讓奴婢出來,奴婢瞧夫人看著不是很好,奴婢不敢問,便只站在這里守著,等著公子。”
沈芙說程寧寧瞧著不太好的時候,顧秦的心凜了一下,卻也未多說什么,“你去休息吧。”
“是。”沈芙屈膝應聲,隨即退了下去,朝著自己的屋子而去。
“你也去休息。”顧秦又吩咐了一聲。
“是,公子。”跟在顧秦身后的沈佑抱拳行禮,退了下去。
顧秦是一路徒步回來的,因此比程寧寧晚了許久許久。
而這一路顧秦想了很多,從與程寧寧成婚初次見面之時開始想,將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給想了一個徹底。
想從前的程寧寧對他有多厭惡,有多不想讓他觸碰,好似他一碰她就臟了她似的。
想從前的程寧寧有多眼高手低,看他的眼神里是滿滿的高傲,好似他是螻蟻一般。
想從前的程寧寧是多么的一無是處,真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整天只知道穿新衣買胭脂,除了這可謂是一個生活廢人。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突然有一天主動抱他了,主動親他了,還對著他滿滿的依賴,眸子里的厭惡不在,不再不停地買胭脂水粉,而是會持家養家。
她說,因為她在孤獨無助的時候沒有人幫她,只有他護著她,所以才這般,他信了。
再然后她開始學著做飯,弄得滿臉黑灰,飯菜做得賣相極差,味道僅是勉強入口,但卻越來越好,好到色香味俱全,能做出一桌子不差于酒樓的飯菜。
她說,所有人說她一無是處,她不是,她認識藥草,她家里販賣草藥的,他信了。
再然后她開始上山采草藥,能忍受爬山的艱辛,明明怕熱極致,在那樣炎熱的夏日卻能堅韌著炮制藥材,是的,炮制,連魏老都欣賞的炮制術,她一個小商販出生竟然會,若是從前就會,這可是致富的根本,隨便一賣就是高價,為何她父母會為了他那五十兩聘金丟了她。
她說,她要學醫術,她喜歡,她想要陪著她去京都,要陪著他一起優秀,他信了。
再然后她便開始一閑下來就看醫書,還自學了針灸,會扎得人疼得大叫,還會給沈佑解毒,特別是今晚,她能救人了,別的大夫不肯出手救的人。
他讀書多年,沉淀十年,才有把握參加秋闈一擊高中。
她年芳十七,才拜入魏老門下一月有余,還什么都沒學,便是讀醫書也不過三月有余,是什么讓她僅憑這些就能救一別的大夫不肯出手救之人,還一大一小都救活了。
她的家底他是知道的,因為她不愿跟著他,厭惡他,他打算送她回去的,只是她的父母離開了,但不妨礙他了解,她家的確販賣草藥,卻只是個中間商,幫人倒賣的,也就做過兩三年,后來便沒做了。
就憑這些,她憑什么能救活別的大夫不肯出手救之人。
是的,一直都是漏洞百出,但他因她的改變而歡喜,因她的喜歡而歡喜,滿滿的沉浸在與她的相愛里,只想與她天長地久共白首,更為這些慢慢改變的改變尋了理由,尋了借口,因為他信她,因為他一窮二白沒什么需要她欺騙的。
但是,今晚這出事已經超出了正常認知范圍,讓他想當做看不見都不行,讓他想不去認知到她騙了他都不行。
他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騙他,不知道她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是從前是騙,還是現在是騙。
他承認他怕了,怕她對他的喜歡都是騙,怕從前是真怕現在是騙。
程寧寧一直坐在屋子里等顧秦,等了很久很久,而這等待的時間里她又想了很多很多。
終于,耳側響起了推門聲。
程寧寧心情極其平靜地看著房門。
她不喜歡逃避,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就要去面對。
之前在尤興賢家因為是在外面,她不好說什么,但現在回家了,有什么就該說什么。
她知道她騙了他是她不對,但她沒法選擇。
其實這事也無傷大雅,她醫術的技能遲早會點亮,只差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只是她沒來得及等到。
如此便有了這欺騙,事情是無傷大雅,但是婚姻里卻是忌諱欺騙,所以不在于事情大小,欺騙了便是欺騙了。
他想知道什么,她就說什么,至于之后如何,那是他的決定,她無法干涉。
她對他的感情不是欺騙,所以她沒什么好心虛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隨著再一次推門聲響起的時候,顧秦的身影出現在了程寧寧的眼簾之中。
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淡淡的月光,卻足以看見對方的身影。
看見彼此的剎那,程寧寧從榻邊站了起來,顧秦則是在房門口停住了腳步。
兩人就那么隔著黑暗相望,哪怕只是對方的一個身形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