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自然也毫不知情,最后還是門房聽得消息,過來把裴繼安取走帖子的事說了。
郭東娘頓時了然,轉頭對沈念禾道:“多半是裴家三哥事情太多,一時忘了。”
又道:“我大哥去學士院本以為只要抄抄書,誰曉得也一樣辛苦得很……”
在常人看來,學士院的閑職平日里不過修書,除非做到翰林學士,才能接觸掌起草任免將相、號令征伐等機密詔令,否則就是個極清閑的位置,然則郭安南運氣卻不太好,得官時遇到天子催問《文苑英華》進度,又責問主事者,叫學士院上下都膽戰心驚,恨不得快些將書修好。
此時便是個雜役,只要識得幾個大字,都要幫忙整理文卷,更何況郭安南是個正經官員。
《文苑英華》要匯集各色詩文經義,上至蕭梁,下至前朝晉燕,須要從浩瀚文卷當中去蕪存菁,修訂、修補、增刪出有用內容來,總分四十余卷,每卷又以天干地支為子目,每子目更又有許多項,如要選入,還要做出注釋,更要后附解讀,非等閑人能作為。
郭安南的書雖然讀得不差,卻也只爾爾罷了,與學士院中同僚比,根本不能相提并論,往日應付尋常功課還行,到得這種真正考驗功底、才學的時候,又怎能一蹴而就。
他在眾人當中,做得最慢,質量最差,上峰雖然看在郭保吉的面子上,沒怎么給他臉色看,可郭安南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拖了后腿,回得家中,偏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將文書帶得回來,交由下頭父親留的幕僚幫忙去看。
又因郭家幕僚長于文書者實在不多——若非如此,當初也不至于見得裴繼安同沈念禾二人擬寫的折子,就那般如獲至寶,連字都少改,就遞了上去。
“……正四處尋覓擅詩文的士子,只一時半會,哪里又找得到。”郭東娘嘆了口氣,“前日聽得說傅家邀我去賞花,大哥還叫我多去走走,同那一門混得熟些,將來也好問話——我才懶得理他,他不嫌丟臉,我還嫌呢!”
她嘴里抱怨幾句,說得同兄妹間置氣一般,其實心中有更多的話,卻不能同沈念禾說。
當真細論起來,傅侍郎官品還沒有郭安南高,聲望、資歷也是一般,兩邊一文一武,其實并無什么舊交,傅蓮菡過來請她,她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去,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被郭安南過來一催,倒好似她要上去巴著似的。
說句難聽的,做個小官都要家里人如此相幫,將來還能得什么出息!
沈念禾也很快聽明白了。
傅家詩文出身,傅侍郎從前就是由翰林學士轉官,郭安南入官不順,郭家的人脈又多在行伍之間,于文墨一道上,很少有幫得上忙的,而郭安南一直都是遇事喜歡找人分擔的性子,此時如同瞌睡遇上枕頭,見得傅家自己撞上來,又怎么會放過。
不過好幕僚人人都缺,當真合用,除非半點用不上,又是極親密的關系,誰又肯放過白白推薦給你?
這樣的話,沈念禾自然不好當著郭東娘的面說,只得道:“也是剛入衙,過一陣子熟了就好。”
兩人不約而同地錯開了這個話題,坐著又說了些閑話。
等到天色漸晚,臨到走了,郭東娘特意又道:“傅家那一場席,你去不去都要叫人來同我說一聲。”
沈念禾點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