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從文這話一出,前廳的氣氛更壓抑了。
少年們本來還忍著,聽到那低低啜泣聲,也跟著流下淚來。
蘇琉玉心里一酸。
這些少年跟著自己說的話全部歷歷在目。
初次喝酒,他們對著自己的那句為大魏,為子民,說的:“我意如是!”
還有華南賑災,那句:“共患難,共存亡。”
又或者,拜師宴,齊聲開口的:“承蒙先生教誨,還望先生不棄。”
還有巷學苦讀,收獲喜悅時的:“不負所望,跪謝施恩。”
京城大牢外的:“你不是一個人。”
南門城下的:“我們在你身后。”
一樁樁一件件,如刀刻刃刮一般印在她的心頭。
她捂住眼,淚再也止不住。
一看她哭,那幫小子倒是不敢哭了,還要強撐著反過來安慰她。
“琉玉兄,以后還會見到的。”
“你在京城好好的,要是有人欺負你,和我們寫信,我們替你出頭。”
“京城不比嶺南,那些大官勢力大,你不要總是強出頭。”
少年們輕聲安慰,生怕蘇琉玉在京中任職,出了苦頭。
林斐錘了錘她的肩膀,紅著眼,半惱道:“說好今日一起喝酒,要是過了今日,以后再聚,怕是”
怕是難了 蘇琉玉擦擦眼淚。
“喝!今日喝個痛快,不醉不歸!”
她話一出口,眾人立馬應道。
“走走走,別在前廳傻站著。”
“賴酒的那幾位今日別想再賴了啊,以后入了官場,看誰慣著你。”
“也別喝多,明日還要一起請求調派呢。”
蘇琉玉聽了這話,趕緊道:“這件事情我來安排,放心吧。”
一說完,大伙擁簇著趕緊入席。
那酒,依舊是梅花瓊露。
酒香撲鼻,只是這次,眾人只覺得往日入口醇香的美酒,澀的發酸,入喉燒的心都難受。
而且,醉人。
喝到大半夜,子時都過了。
沒人愿意走,沒人舍得走。
到最后還是蘇琉玉看不過去,起身把眾人叫了起來。
一伙人推搡著,攙扶著,走到大門外,準備回學舍了。
月色下,少年們臉上帶著醉意,那些好哭的,比如張震,眼睛腫的像兔子似的。
蘇琉玉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
輕聲開口。
“此去,祝各位,仕途高升,前程似錦。”
夜鳥鳴啼,子時的街道,空曠無人。
蘇琉玉走到巷口,轉到主街之上,卻看到一個影子。
那影子,被月色拉的斜長。
她抬眼望去,看到一個穿著青衫的少年人。
那青衫上,繡著一株蘭,腰間掛著一枚暖玉,全身透著一股書香墨意。
氣質如竹,俊朗不凡。
“大哥。”她喊了一句。
蘇有余抬眼看了看她。
朝著她的方向,行了一個君臣之禮。
隨后又道:“喝多了,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蘇有余向來是這樣的性子。
你高興時,他在一旁從不打擾,也不湊近。
但若出了事,第一次本能站起來,擋在身前的人,就是他。
或許,有時候他幫不到什么忙。
但他骨子里面要保護弟弟的念頭,卻絲毫不減。
今日,他看著蘇琉玉喝醉,身邊沒了人,不放心,便過來等著。
蘇琉玉看著他,突然笑了。
“大哥,留下來幫我。”
“好。”
京城,送別亭。
外派調令很快的送到眾人手上。
今日,便是真正分別的日子。
分道揚鑣的眾人,齊聚于此,等著一個人給他們送行。
除了一甲鼎三位留京,其余的二百人,全部到了。
“琉玉兄不會不來送我們吧。”
“不如我們再等等,反正現在還早。”
“我還要把我赴任的地址告訴她呢,不然以后怎么寫信啊。”
是啊,眾人都要交換地址的。
怎么不來送送他們啊。
一伙人,伸長脖子在亭里等,眼瞅著這都快正午了,還不見人。
眼睛都忘穿了。
鄭從文摸摸肚子,好餓啊。
這琉玉兄,不會這樣不顧兄弟吧。
“來了來了,我看到一輛馬車過來了。”
“在哪里,我看看。”
突然一聲欣喜,打破寧靜。
果然,遠處行來一輛黑色的馬車,所有人都出了亭子,一臉期待。
他們手里,拿著親自寫的地址,準備交給蘇琉玉。
只是,湊近一看,馬車上面,竟然下了一個老太監。
老太監一下馬,便趕緊小跑幾步,請了一個禮。
“各位大人實在抱歉,奴才來晚了。”
眾人趕緊回了禮,心里疑惑。
這人誰啊,怎么宮里的人,過來了。
“皇上政務繁忙,勞奴才為各位大人送個東西。”他奸細的嗓子一說完,身邊的小太監把紫檀木的盒子打了開來。
里面,是一枚枚小小的印章。
雕刻著長白二字,除了字,還有一串小小的看不懂的字符,這東西他們見過。
長白書齋來往信件的專有標記,每一枚印章,都有不同的編碼,親易仿制不得。
“皇上說了,各位如今官職,怕是不能寫折子,以后傳遞書信,便可通過長白書齋。”
什么!
眾人一愣。
顯然會錯了意。
難道琉玉兄為了他們,把長白書齋獻給了新帝!
“這位公公,這是什么意思,長白書齋明明是琉玉兄的,她那么辛苦,怎會拱手讓人!”于良一臉怒氣。
“是不是皇上提出什么條件,威逼利誘!”
難怪,他們其中三甲同進士都拿到了官職。
要是以往,那同進士朝廷可是不管的。
林斐氣的一下子把那印章摔在盒子里。
“這東西,我們不要,如果琉玉拿長白書齋換我們仕途,我這官,不做也罷!”
“對!這官,我們不要!”
老太監被這群小少年嚇了一跳。
這都是什么情況。
他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陪笑道:“各位大人怕是誤會了,這長白書齋,本來就是皇上的。”
這樣說感覺還不是很明顯。
他又開口:“咱們皇上,六元及第,風光回朝,各位大人心思通透,想來一點就透。”
風吹著眾人的官袍烈烈作響。
周圍的聲音,一下子就靜了。
六元及第,風光回朝!
琉玉兄是皇上!
這消息,簡直比張震是個姑娘還讓他們難以接受。2k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