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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天家無情

  燭火映照下的大魏天子,威嚴尊貴。

  腰上的王玨隨著行走擺動,其上篆刻‘受命于天’時時不敢相忘。

  兩人之間還差三步。

  林斐想逃。

  但身子僵硬,腿腳發麻,挪不動腳步。

  他定定的站在承明大殿正中央。

  只覺得窗欞秋風寒刺骨,讓他的酒意,醒了大半。

  “入住后宮,冊封金寶,從此便在御前侍奉,但朕心中存安民之道,朝務之上,余下時辰只想就寢,就連喝酒,都要算計時辰,生怕誤了朝事。”

  “你林斐南城立誓,為國為民,仕途五載,如今因為這句話,一腔報復埋沒后院,你甘心嗎?”

  甘心嗎?

  林斐死死咬住牙。

  “若你甘心,明日,我會讓禮部冊封吉日,正宮皇夫金印,朕遞交于你。”

  蘇琉玉在林斐身前站定。

  十句話,十步。

  兩人,咫尺之遙。

  卻又相隔萬里。

  直到,蘇琉玉朝他遞出一只手。

  那只手,纖弱細骨,玉滑柔嫩,虎口因為練武,有細微薄繭,掌心向上,紋路清晰可見。

  只要他伸出手。

  只要他握住。

  便可,攜手一生。

  承明大殿龍紋地毯上踩著的黑色皂靴動了。

  少年退后一步。

  這一步,似千金。

  他重垂眼睫,眼落之處,是龍袍衣擺上金繡的日月山河祥瑞圖。

  代表大魏江山一統,至尊無上。

  他躬下身,玉佩隨著他的動作,垂直懸掛半空。

  同時落下的,還有一滴快速消逝在龍紋地毯上的淚。

  “臣林斐,此生愿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謝皇上今日提點。”

  蘇琉玉伸出手僵在半空,又緩緩落下。

  “明日去吏部,接任兵部侍郎一職,國宴后,入金鑾殿議政。”

  林斐跪了下來。

  “臣,遵旨。”

  秋風襲襲,寒涼刺骨。

  夜幕弦勾之月高掛,把漆黑宮道之上的人影拉的老長。

  突然,他駐足停下,遙遙看向來時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承明大殿。

  他眼眸清明,未見醉意,只緩緩吐出四字。

  “天家無情。”

  她心里,裝的下綿延江山,裝的下千萬百姓,卻獨獨裝不下,情意綿綿。

  他林斐要的,何嘗是這個。

  從來不是。

  但最知圣意是他,豈會不懂她的意思。

  她缺能臣,缺親信,缺肱骨,缺耳目。

  他助她就是了。

  子時之夜,林府燈火通明。

  周氏看他回來,一雙眼哭的紅腫。

  剛欲開口,卻被打斷。

  “娘,提親吧。”

  承明大殿,燭火籠罩。

  蘇琉玉坐在案臺前,心思沉穩,描繪草圖。

  突然,那尖細的筆尖碎裂,她豁然站起,一拳砸在御桌之上。

  這聲音極大,震的殿內四角龍柱上的盤龍隱隱顫抖,嗡嗡而鳴。

  一雙手從她身側伸出,把她砸在御桌上的手,死命拽了過來。

  “火發出來了,就好了。”

  沈懷舟看她氣的不輕,心里也不好受,但還是輕聲安慰一句。

  “朕就剛剛,他未進殿那會,準備把明年新政遞交他手,但如今,怎敢放權?”

  “朕這三年,朝中寡助,好不容易等到他們回來,能緩一口氣,輕松一會,現在倒好,計劃落空,以后見面必定尷尬。”

  “唯一一位,朕真心交托腹背之人,以后,便只能恪守君臣之禮,朕這心里,實在難受。”

  三年同窗,情誼匪淺。

  如今道破這一層,如何還能向往常一樣無拘無束的相處。

  她對兄弟,可以大膽放權。

  但如今,如何敢?

  沈懷舟用手給她順著氣,也不敢再勸。

  他其實想說。

  這林斐是個膽子大,肯直言的。

  但你偏殿那位,怕也有這個意思。

  自家徒弟不開竅,如今這還沒放權,就氣成這樣。

  要是知道放了權的人有這心思,莫不是要氣出病來。

  “朕要的是純臣,原以為這小子最讓朕放心,現在給朕來個這么大驚嚇。”

  蘇琉玉坐回龍椅之上,心中煩躁。

  “朝中以后不缺能臣,他有這心思,真心待你,又是自幼的情分。”

  蘇琉玉只覺得他師父壓根不懂。

  “林斐從小課業是不好,但他領導力超群,不說考學,就說為政這兩年,他任職縣令,當值后政績斐然,不僅如此,周邊州府縣鎮要員他皆能請動,就京中任職這幾月,六部內要員,他也能給朕說出個所以然來,這份才干,豈容就此埋沒。”

  說完,她怒火牽引,又看向沈懷舟。

  “若是師父去年不偽造路引,朕就是求,也是要求師父上朝的。”

  沈懷舟溫潤的臉色一下子尷尬了。

  “提這個做什么。”

  “師父私下協政沒什么,旁人不會議論,但若是林斐,這就失了禮數。”

  雖然沈懷舟在后宮,但畢竟承襲教導,無人敢說什么。

  要是林斐,不被彈劾死才怪。

  “算了,以后師父某些駁論,朕就當沒聽到。”

  被徒弟嫌棄了。

  沈懷舟嘆了一口氣。

  以前他心中是有清明公正,但畢竟琉玉坐在這位子,自然事事向著她。

  “那為師早前和你說,讓你晚起半個時辰,你也當做沒聽到?”

  蘇琉玉理直氣壯。

  “自然。”

  最近沈懷舟日日催起,她早前便能多處理半個時辰朝政,今日沈懷舟讓她多睡半個時辰直接上朝,她早就忘到后腦勺了。

  她拿起筆,準備先把藍圖畫了。

  卻不想剛剛準備執筆,被一只手一把奪了過去。

  “就寢去。”

  她看著他手中的圖稿。

  “明日朕讓宮里把師父宮牌送過來。”

  趕緊把自家師父送走。

  一刻都不能耽誤。

  沈懷舟連催帶拽把人按上床。

  同時心里嘆了口氣。

  就這般性子,再依著她,就再也管不了了。

  他是知道她在慢慢放權。

  兩人原本商定,待到明年,那幫同窗新臣升任,到時候朝務便不會如此繁雜。

  就拿這畜牧新政,和京中城改。

  琉玉下達后,便再也沒廢什么心思,底下人全部辦妥。

  如今,只需要再熬到明年那些人身處要職,便不會如此辛苦。

  他心里擔憂,想帶琉玉去長生殿問個明白。

  卻不想林斐這小子給了兩人一個驚嚇。

  這放權,便還要緩緩。

  他看向手里的手稿,微微觸眉。

  其上幾個大字。

  ‘輕重工業,齊頭并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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