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寅時,天還未大亮。
江州主街之上,卻響起一陣厚重的鐵騎之聲。
鐵蹄釘撞擊青石板路,聲音如雷震。
“這大早上的,誰特么這么吵,讓不讓人睡覺了。”宋錦秋嘀咕一句,看向窗外。
院子里。
踏進一位少年。
準確的說,是位褪去少年稚氣的男子。
黑衣束發,腰間配一枚玉玨,上面篆刻長白二字,右手執九霄輕劍,劍鞘上那對蒼狼之目如他眸色一般。
孤傲陡峭。
他大步進內。
一撩衣袍,半跪于地,高聲道。
“臣,宋彥之,奉朝中令,特來此,接御駕回京。”
他氣息微喘,面帶疲色。
顯然是一路日夜兼程趕過來。
他說完。
聽到主院里簌簌起床的聲響。
他心里一笑。
六年如一日,每每點卯必醒,所以他特意趕在這個時辰過來。
說不掛念是假的。
聽說在江州都無人伺候,也不知她過的好不好。
但他剛剛這樣想,就看到廚房出來一位少年。
端著個粥碗,打開主院的門,罵罵咧咧讓里面人趕緊起來。
宋彥之臉色一沉。
九霄玄劍瞬間出鞘,立馬架在少年的脖子上。
“你是誰?敢對皇上不敬!”
“一大早,吃瘋藥了?”
云崖兒伸出兩根手指,夾在他劍刃之上,往脖子旁邊移了移。
漂亮的不像話的眸子掃了他一眼。
“再吵就滾出去。”
“你是云崖兒!”
宋彥之皺眉,看了眼房門,又看了看他的臉。
兩人雖認識六年。
但云崖兒多是素紗斗笠加身,未見真容。
宋彥之收劍回鞘。
不想和他啰嗦。
主屋內。
蘇琉玉坐在床上正在套靴子,看宋彥之進來,又看了看院門外。
“彥之兄,你怎么來了?”
宋彥之大步進內,直接把床上另外一邊一只靴子給她套上。
他半跪于地,眸色認真。
“江州內亂,朝中已經收到消息,臣奉朝中令,接皇上回京。”
“什么!”
她明明下了旨,說瞞著的。
誰敢抗旨!
“朕不回去。”
她站起身,走到飯桌前。
“朕在江州有要務。”
“要務!”
宋彥之聲音提高不少。
走到她身側。
“皇上有何要務?罷朝兩月,在這江州小住,難道就是因為他?”
他指向云崖兒。
“此人相貌不端,妖媚惑主,臣為我大魏國運,請皇上立刻回朝親政,遠調云崖兒,永不得入京侍奉。”
她不回京,哪里是因為這個。
江州月底還要競標。
她還要再此之前發新政。
諸多要事,實在無暇分心。
“這和云崖兒又有什么關系?起來,動不動就跪像什么樣子,朕還未問你呢,你來江州,調令在哪里?誰允你出京的?”
“臣奉尚書令之命出京接駕。”
“他是文臣,京中官員外派才能拿他的調令,你帶著朱雀軍自京都入江州,是調遣軍部將士,那你軍部的調令又在哪里?”
宋彥之被這話堵住。
硬氣的回了一句。
“臣有罪,甘愿受罰,但皇上今日,務必回朝親政。”
還挺犟!
蘇琉玉放下筷子。
扶住他胳膊,想把他拽起來。
“彥之兄,快起來,你我何需這些君臣之禮。”
她又道:
“況且朕并沒有偷閑躲懶,京中多項朝政也都仔細穩妥,這江州貧瘠破落,朕在此是為我百姓謀事,江州發展是我大魏助力......”
“皇上!”
宋彥之聲音提高不少,截斷她的話。
“罷朝兩月,已經夠了,歷朝歷代天子坐鎮京都是祖訓,還請皇上莫要寒了天下文臣之心。”
他看著她,語氣堅定。
“皇上不回京,臣便再此長跪不起,臣是大魏朝臣,有諫言之責,不敢不勸,還請皇上不要墮落于此,回京親政。”
蘇琉玉握住他胳膊的手緊了緊。
“你如今,是連祖訓都搬出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要跪就出去跪。”
說完,再未看他,徑自踏了出去。
宋彥之一臉失望。
他走到院子里,當真跪在青石板地上,一言未發。
兩人算是認識六年來第一次吵架。
這六年,他雖是朝臣,但從沒罰跪過,更何況,他并沒有覺得自己有什么錯。
罷朝兩月,朝臣頗有怨言,他不過說實話而已。
他抬頭。
看著收拾碗筷的云崖兒,握緊手中的劍。
皇上罷朝,和他脫不了干系。
他心里有氣。
若是仔細想想,便知道蘇琉玉從不被人脅迫。
當初林斐外調出京,抗旨跪在御書房外,她都未心軟,還讓人打了板子。
如今,說什么長跪不起,她自然也不會開這個先例。
若是開先例,但凡朝政之事兩人有駁論,這般跪上一跪,她還怎么管人?
“這不是小宋大人么,跪在這里做什么?”
莫逆一身虎袍,踏步而來。
少年高高束個馬尾,露出英俊的眉目,笑著打量他一眼。
“跑死三匹馬,就為了在院子里跪著求情?你特么能頂屁用。”
“滾。”
宋彥之墨色的眼眸盯著他,拔出一斷劍鞘。
“再說一句試試。”
莫逆才不會怕。
他冷哼一聲。
收起打量。
“我勸你還是起來,跪斷腿都沒用。”
這句他真的有經驗。
當初,他總是送信給北荒打小報告,被蘇琉玉發現,入京考學前,他就是跪了一夜。
第二天,蘇琉玉非旦沒心軟,還要送他走。
最后還是他妥協才作罷。
要是跪有用,他也跪個三天三夜。
不過莫逆和宋彥之大不一樣。
他在蘇琉玉面前,就是乖巧的不像話。
主子不愛聽,他是一個字不帶開口的。
還回京?
他勸都不帶勸的。
“什么調令?屬下就是想皇上了,來看看皇上,要什么調令?皇上難道還是罰屬下,屬下有什么錯?”
他可憐兮兮一臉哀怨。
“屬下都兩個月都沒見到皇上,一見面皇上還問責。”
若是宋彥之,就耿直的說一句甘愿受罰。
但這位,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
“皇上不回京就不回京,屬下想陪皇上,不然屬下不放心,聽說江州有亂黨,屬下必須保護皇上。”
他連被子都準備好了。
和小時候一樣,就睡在蘇琉玉床下的腳踏上。
他決定死皮賴臉磨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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