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承明大殿。
案臺燭火輕晃,讓沈懷舟心思絮亂,眼皮一直在跳。
他透著窗欞看了眼殿外的月色,招來一個太監。
“宮宴還未結束?”
那太監看了一眼國宴大殿。
“奴才這就去問問,太傅別急,今日諸國來使多,皇上又能喝酒,散的也就晚了。”
沈懷舟點點頭。
“再去讓人弄點醒酒茶來,皇上貪飲,明日早朝又得乏力。”
那太監笑道:
“太傅如今住在宮里,皇上哪里敢貪飲。”
自家皇上,自承襲太傅教導,對這位的話,還是聽的。
陳姑姑不敢管,也就這位,能拘的住皇上。
他領命后準備跑趟前殿,只是剛剛轉身,卻聽到一窩蜂的腳步聲。
宮道上,一排排盤龍宮燈猶如一條火龍。
“琉玉出事了。”
沈懷舟神色慌亂,立馬趕了上去。
一旦她出事,他便像有征召似的心神不寧。
就今日晨起,他便覺得心思絮亂,好幾次想要去前朝。
果然,還未走近,就看到一身戎甲將袍的戰王一身大汗,急步而來。
一個清瘦的身影伏在他背上,空氣里,彌漫甜腥之氣。
他全身血色驟然褪去,手腳冰涼。
怎么會這樣。
“都讓開,別擋道。”
戰王并未看他,大步進殿,直接來到內寢,把蘇琉玉放在龍床之上。
外頭的人熙熙攘攘,喧鬧聲遍地。
“咱們都在外頭等著。”
“別吵別吵,都特么安靜點行不校”
“米大人你哭嚎什么,能不能消停一點!”
元戈和孟衡趕緊把這群老臣擋在門外。
殿內,戰王置若未聞,他把她額發間的汗用手抹了,又把她鐵甲心翼翼的拖了下來。
“嘶——”
“好了,好了,爹輕點。”
他趕緊哄了一句,一臉心疼。
“先忍忍,這配藥還要時辰,餓不餓,吃點糕點先墊墊?”
蘇琉玉耳朵動了動。
“大哥,讓外頭的人散了吧。”
好吵啊。
戰王站起身,大步走向門外,吼了一句。
“都滾,老子閨女嫌你們煩。”
大哥這話,沒毛病。
蘇琉玉想揉揉眼,覺得現在又疼又癢。
只是剛剛動手,就被一只冰涼的手握住。
“別動。”
少年嗓音清澈,空氣里,還夾雜一股藥香。
“云儀,有的治嗎。”
冰涼的手掀開她的眼瞼,劇痛之下,一片黑暗,連該有的強光都未曾見到。
“普通毒粉而已。”
他指尖染血,輕輕摩挲。
“四日痊愈。”
“這么快!”
蘇琉玉松了一口氣,揪住他的袖子。
“嚇死朕了,還是你夠兄弟。”
少年用剪刀心翼翼剪開她袖子。
玉滑白嫩的胳膊上,一道劍傷格外猙獰。
她皮膚本就白,這道傷,便分外的刺眼。
“疼死你算了。”
“習武之人,都習慣了。”
她任他動作,又笑道。
“崖哥,你果然是居家出行必備良友,你們長生殿的醫術,名不虛傳。”
云崖兒的醫術,雖是開方診病,但和太醫院的太醫完全不同。
道家,講究五行,相乘相侮,相生相克,制化勝復,大為復雜。
她這破落的丹田都能給他治好,可見醫術大成,完全是旁人不相及。
云崖兒隔著斗笠,避世絕塵的美目白了她一眼。
連罵都懶著罵了。
把她外傷仔仔細細處理好,這刀口雖然看的嚇人,但蘇琉玉溜得快,卻不是很嚴重。
主要是......
他微微蹙眉,看向她的眼。
“眼睛要上藥,你躺著。”
他又道。
“很疼,忍著點。”
“有多疼。”
她聲音剛落,只感覺帶著藥味的繃帶敷上她的眼。
那藥,順著眼瞼縫隙流入眼里,讓她瞬間慘痛出聲,死死咬牙。
痛痛痛痛痛。
丹田碎裂之痛在這痛面前都不過如此。
她向來能忍,但此刻,只覺得眼眶中神經撕裂,讓她渾渾不知何處。
耳目轟鳴,四周觸感無限渾濁,除了痛,還是痛。
“別咬。”
云崖兒強行掰開她的嘴,想拿木給她咬著,怕她山舌頭。
但蘇琉玉如今五識不清,對準近前之物,就咬了上去。
血珠順著云崖兒細瘦的胳膊流淌在明黃金繡錦被之上。
隔著斗笠,他可以看到她額發間溢出的冷汗。
少年想抽回的手,突然不動了。
雖然心里把這個狼崽子罵了個遍。
恨不得現在把她丟出去甩老遠。
但如今,只是老老實實坐在床側,還粗魯的用另外一只手把她汗全抹了。
抹完還一臉嫌棄。
準備明日給她狠狠扎一針。
讓她大意。
活該。
痛死最好。
該受著。
蘇琉玉只覺得口中一股腥甜,這腥甜讓她微微回神,忍著痛,把頭撇開,死死抓住被子。
“對不住了,崖哥。”
“廢話那么多。”
云崖兒把手抽開。
胡亂給自己包扎了一下,又湊上去注意她的動靜。
時時不敢分神。
另一邊,京中使館。
姜晏晚踏步進內,進了諸國使臣的院子。
“姜某不請自來,叨擾眾位了。”
月色之下,他一身織月大袍,隨風而動。
寡淡清冷之容,分不出喜怒,直接道明來意。
“還請諸位就今日之事,向越帝如是相告,我們陛下仁厚,或許不計較,但姜某卻不能不替我們陛下要個法。”
諸國使臣面面相覷。
“先生要我們怎么做?”
他看向諸位使臣,眼眸之處,涼薄寡冷。
“長公主行事不端,此番國宴,陰毒之計殘害大魏子,難以擔當皇家后裔。”
眾人大驚。
這姜國相,是想拉長公主下臺!
好大的口氣。
“各位如是相告就是,姜某會親自上封折子。”
他完,踏步出院,一刻不留。
隔著兩堵墻,另外一邊,一名醫師細細查看端華的手腕,慶幸道:
“對方是留了手的,若是再深一寸,這手就廢了。”
端華急道:
“日后,可能習武。”
“這......”
那老醫師皺了皺眉。
這下手之人,對分寸極為有把握。
這雙手,雖經脈寸斷,但若醫治,和往日無異。
但若是習武......
“公主,習武之事還請延后。”
“混賬,這都醫不好,本宮要你們有何用!廢物!”
老醫生趕緊跪在地上,誠惶誠恐。
“公主息怒,臣聽聞長生殿有位玄門圣手,若他出馬,想必可以一救。”
玄門圣手?
“還不去把人給請過來!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