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賽瑟坐在鳳仙花園頂端的陽臺上神色陰郁地一杯杯喝著豹乳酒。
皇帝穿著一件再樸素不過的黑色獵裝,然而明眼人都能辨認出,精巧的剪裁和細致的繡工都出自技藝最精湛的匠人之手。
威盛凱貴族有留長發的習俗,皇帝也不例外,只是他一向對男子佩戴過多的裝飾嗤之以鼻,棕黑色的長發隨意地用海狗皮繩低低地束在腦后。
白色的綢緞襯衫外加敞開的黑緞面馬甲上,毫無任何花紋與裝飾,連根金鏈子也沒有。從腰帶里掙脫出的襯衫下擺遮住了一半臀部,長褲緊緊塞在齊膝的馬靴上,勾勒出美好欣長的大腿線條。
皇帝的靴子上滿是灰塵,馬刺還沒下。
他天還沒亮就出了宮,只帶了兩個衛兵出去打獵。這是賽瑟的習慣,打獵是最好的釋放壓力的方式,通常這么做之后他的好心情會維持好幾天。可是今天似乎是個例外。
他的手邊的桌子上放著幾份最新的報紙,有大威日報、前哨戰要聞、十二國之聲、今日貴族以及給你一雙慧眼等等。
“陛下擁有男性之中最美好的肉體——”,一位知名雕刻家在今日貴族的扉頁上大夸特夸,“精美與力量竟然能結合得如此和諧,真是造物主的奇跡!”
管家大臣按著慣例給晨獵歸來的皇帝擺上豐盛的早餐。
餐桌邊兩尊精美的古代雕像頭頂水果籃,籃里的美果堆成了尖。
包金的大理石餐桌上擺著烤得外焦里嫩的孔雀腦,滋滋作響的油煎獅腿,淋了一層濃稠蜜汁的羚羊胸肉,燉成奶油白的彩虹稠魚湯,一只碩大的黃金蟹和龍蝦組成的海鮮拼盤。
芬芳的熱海紅茶、辛辣嗆鼻的豹乳酒、泡沫豐富的椰奶可可汁分別盛滿了三個頸部曲線優美的琥珀雙耳瓶。
通常賽瑟晨獵之后的胃口很好,可是今天他只吃了幾口稠魚肉,就再也不去看滿桌子的珍饈佳肴,倒是把以前很少碰的豹乳酒喝了一大半。
只有和賽瑟一起長大的仆人,魏南伺候皇帝用餐。
皇帝翻著十二國要聞上一篇關于先皇塞雷斯的報道,題目是賽雷斯之謎:矗立在血肉與枯骨之上的罪惡皇宮 “本報訊:
威盛凱先皇塞雷斯當年發揮他屠國滅種的優秀天賦,他率領強大的海軍以及陸軍,攻占了十幾個自由邦,把城內的王族和百姓不分男女貴賤老少全部擄到威盛凱當奴隸。
耗費了二十五年,死了十幾萬奴隸,直到塞雷斯兩眼一閉,這座建造在血肉和枯骨上的奢華宮殿也不過僅僅完成了三分之二。
當年輕的王子賽瑟即位并且皇冠還沒戴穩的時候,他就把威盛凱首都喜悅城改成自己的名字——賽瑟城。
新皇帝的自負如此可見一斑,就在大家紛紛議論他會不會繼續他殘暴父親在鳳仙花園上的血腥杰作時,他出乎意料地終止了整個在建工程,并且打發三分之二的婦女兒童回自己的老家,也就是威盛凱在余邦城的諸多殖民地。
“我即天下,我即帝國,我即法律。”
這是賽瑟皇帝的三即名言。
我們不禁會問,這位剛剛年滿25歲的君主是否真的如傳聞中所說那樣英明神武,治國有方,還是僅僅靠著一副令女人也艷羨的美貌才徒有了這些本不屬于他的虛名呢?
賽瑟那令人聞風喪膽的父親所遺傳下的可怕血脈,是否也給這位年輕的皇帝埋下了邪惡的種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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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報道”
賽瑟皇帝冷笑一聲,又翻開一篇文章,題目是“威盛凱皇帝頒布新平民法的驚人內幕”。
“本報訊——”
賽瑟留下了其父親所留給威盛凱的大多數強壯的青年奴隸,極大地擴充了威盛凱軍隊的實力。
不同于臭名昭著的雜牌雇傭軍,賽瑟根據戰功和忠誠度分批次取消了他們的奴隸身份,給予他們合法的平民地位,使得這些人得著和威盛凱人同樣建功立業的機會。
“只要尊崇我,敬拜我,效忠于我,”賽瑟說,“我就可以從灰塵中提拔他們,無論男女。”
當地老百姓稱這些人為“新平民”,他們對賽瑟皇帝狂熱的忠誠令本地人驚異。
要知道當初皇帝頒布這道御旨時,整個威盛凱的新老貴族紛紛起來抗議,還有一批頑固又古老的貴族長老跑到鳳仙花園底下絕食抗議。
在他們眼里,被先皇擄來的余邦城奴隸竟然能和自己的家仆平等地呼吸威盛凱帝國的空氣,簡直是奇恥大辱。
“新平民法無視高貴又純潔的威盛凱血統,踐踏了我們祖宗為帝國捐軀的榮譽,”美絲徹家族的杜立大公,一個97歲,娶了70個小老婆,喜歡曬天體浴的傲慢老頭說,“皇帝太年輕,我們有義務以身作則幫他歸正道路。”
說完這話第二天,杜立大公就在和三個妾喝酒嬉鬧時一命嗚呼,說是后腦勺撞到了桌角,死得時候腦漿四濺。結果這次轟轟烈烈的絕食抗議就這么不了了之。
美絲徹家族的影響力一下子在威盛凱中跌倒波谷,本來世襲古老家族的日子就已經江河日下,現在干脆只剩下了一幅華麗的骨頭架子。
賽瑟皇帝表現出和他父親截然相反的統治風格,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不可一世,總是流露出居高臨下的憐憫和令人自卑的慈悲。
那些自以為是的老貴族終于在他的寶座前顫抖,就像在他父親的寶座前顫抖一樣。
而他令人難以忘懷的美貌,在威盛凱帝國,甚至整個十二國聯盟,都成為吸引公主后妃和平民女子渴慕和艷羨的話題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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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報道”
這些文章魏南早就已經看過了,本來他擔心皇帝不高興就把它們拿走了,誰知道那些不開眼的仆人竟然又把拿了回來。
這些報道算是很客觀地敘述了事實,皇帝看完之后除了臉色忽明忽暗并沒有什么其他表現。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皇帝陰晴不定的表情,在不需要他服侍的時候,他就盡力融入那兩個古代雕像中,假裝自己是背景中的一部分。
“幾點了?”
這是賽瑟今天早上說的第一句話。
魏南驚得差點打翻了水果籃,他剛才好像站著做了個夢。
“六點半了,陛下。”
魏南趕快跑過去端起酒杯,跟著皇帝從陽臺上進入溫暖的覲見室,為他擺好腳凳,然后點亮枝型吊燈上的蠟燭,又把熏香塔挨個點燃。
柔和的火光照亮了賽瑟深邃的黑眼睛,皇帝的眼睛讓人神往,卻又令人生畏。
他靜靜地坐在巨大的扶手椅里翻看一沓厚厚的文件,平時的日子里,他的嘴角總是浮現著嘲弄的微笑,魏南情愿被暴躁的皇帝狠狠挖苦羞辱一番,也不想看到他現在這幅陰沉的樣子,這表情令魏南害怕。
不過他很快就如愿以償了。
皇帝抽出一沓有著“特級加密”標識的文件仔細查看,臉色越來越難看,整個人狀態從低氣壓變成了暴風雨。
最后他怒不可遏地把文件摔了一地。
“去!把桑階給我叫來!馬上!”
賽瑟的旨意立刻就被得到了執行,簡直快得像閃電。
過了不到20多分鐘,桑階就抵達了鳳仙花園。
桑階來到白山底部的草坪上,準備從那里乘坐青玉石階上升到鳳仙花園頂端的陽臺。
二十個彪形大漢赤裸著上半身齊心推拉著一根一人多高的巨大滾石柱子,依靠來自緊扣在青玉石階頂部的七根出自老水手之手的粗實繩索的引力,將桑階送到皇帝面前。
桑階的祖輩是出自威盛凱古老的王室家族美絲徹的旁支,藍溪家族。這個家族的長老,也就是桑階的父親曾經愚蠢地參與了杜立大公發起的絕食抗議。
雖然之后皇帝除了把杜立大公的七十個妾送到紡織廠、牧園、花房以及肉鋪當奴隸并且宣布收回美絲徹世襲了近六百年的公爵爵位,再沒有下發一絲怒氣。
但是桑階的父親,也就是桑天卻嚇得臥床不起,寫了一堆求饒的信給皇帝表示悔改,還沒來得及等到賽瑟的回信,就一命嗚呼了。
本來藍溪家族就枝葉凋零,只能靠著美絲徹才面前在威盛凱帝國內占領一席之地。
桑天死后,當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看藍溪家族受辱的好戲時,桑天的兒子桑階卻從生活了進十年的戴雷曼(十二國之一)回國了。
桑階不僅參加了父親的葬禮,為了表示忠心并且消除疑慮,還送給賽瑟皇帝一份大禮:三艘載滿戴雷曼名貴龍涎香、海蛇香、靈貓香、天香膏,并著各色奇珍異寶如拳頭大的海金珠。
隨著白晝黑夜交替而發出不同光芒的“神之淚”、上古時未磨齊棱角的巨大金磚、堆成小山的珍珠、翡翠以及紅寶石。
更別說金星檀木、黃花梨木、千年銀杏木以及長角馬、血豹、藍犀牛、白獅子、七角巨鹿這些只有在神話中才出現的珍稀木材和奇珍異獸了。
有消息靈通人士還透露,桑階私底下還進貢了世界上唯一的一顆永生果給皇帝。
當時,不只是威盛凱帝國,全維洛戈薩大陸的人對此議論紛紛——
“藍溪家族——不可能!永生果只在神話里聽說,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這筆財富巨額得驚人,可以借題發揮當做本期的新聞頭條!”
“現在巴結藍溪家,應該是上上之選吧••••••”
“威盛凱帝國太有錢了,難道就讓他們這樣稱王稱霸下去嗎?咽不下這口氣!”
這筆幾乎能買下整個十二國的龐大財富究竟是怎么來的?
恐怕只有桑階和賽瑟皇帝才知道了。不過這筆轟動列國的進貢帶來了顯而易見的效益,桑階成了歷史上最年輕最顯赫的宰相,賽瑟皇帝成了歷史上最年輕最富有的皇帝。
桑階除了一躍成為帝國的寵臣和心腹,還得以組建自己的衛隊,他們除了皇帝和桑階不需要向任何人匯報。這支衛隊有可怕的戰斗力,幾乎能和皇帝心愛的鴿籠媲美。
同樣的,桑階也擁有毫不遜色于賽瑟皇帝的迷人外表。
灰色的細發打著卷兒束在腦后,蜜糖般光潤的肌膚、倦怠又熱烈的灰眸子、線條柔和的鼻梁俊挺卻沒有絲毫侵略性,豐潤芬芳的圓潤唇瓣時不時傾吐著你能聽到的最甜美的低語。桑階的身型比皇帝更健美,說得夸張點,他就是性感本身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幾乎忘了身邊還有一個人,他的衛隊長藍鳥。
打破世俗對女人的偏見,這也是桑階獲得國內外女性交口稱贊的重要原因。
藍鳥人如其名,她站在挺拔的桑階身后就像大樹枝上棲息的一只精神飽滿的藍色蜂鳥。身型雖然不高挑,五官卻極艷麗,藍色的辮子,銳利的丹鳳眼、烈焰般的紅唇、金棕色的皮膚以及與身高不太匹配的性感身材。
她當上衛隊長可不是靠身體,而是實打實地在決斗場上一人干翻了一打全副武裝的高大勇士。
沒人敢對藍鳥發出挑釁或者是輕佻的言語。
“嘭——”
桑階被青玉石階的震動拉回思緒,鳳仙花園的頂樓到了。
幾個衛兵迎上來進敬禮并且固定繩索。桑階看見賽瑟皇帝最鐘愛的那一對白獅子正沐浴在陽臺上的晨光中伸懶腰,爪子底下是皇帝早餐一口沒動的羚羊肉。
“在這里等著,”桑階對藍鳥下命令,“如果陛下準許,你就進覲見廳。”
藍鳥恭恭敬敬地隱到了一邊。
他向陽臺走去,剛想上去順順獅子的鬃毛,卻發現嬰之白正坐在角落的雕花長椅上無聊地擺弄著手里的一把模型槍。
很明顯嬰之白也受了召見。
嬰之白抬起頭,迅冷漠而不失禮貌地沖桑階打招呼。
“晨安,桑階大人,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俊美無匹啊。”
“過獎了,”桑階已經習慣了嬰之白的冷言冷語,除了皇帝也只有他敢對自己這副態度,“您早飯吃了嗎?天氣涼,我讓仆人給您拿一件披風吧。”
兩人為人處世的風格,相比之下,差異處一目了然。
“不用了。”嬰之白冷冷地說,然后又低下頭玩槍不再搭理他。
兩個人默默無語了好一陣子,這時,魏南推開覲見廳與陽臺之間的門對桑階說,“您快進去吧。”又轉過來對嬰之白說,“您也要一起進來,樞密使大人。”
進去的時候,桑階和嬰之白都沉著臉,誰也不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