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如墓,血月高掛,夜梟與寒風一起哀嚎,黑煙般的厚云遮蓋星光暗淡的夜空。
隱心眉冷得渾身直抖,她想說些什么,可是她什么也說不出,她仔細聽,她只聽到夜晚在抽泣。
她雙膝跪下,就像十七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將臉埋葬在雙手之間,她的喉嚨開始發出音調。漸漸地,隱心眉唱出了聲,這種語言她從未知曉,這調子她也從未聽過,但是她唱得很順暢,雙唇和舌尖一點都不笨拙,靈活地傾吐著某種未知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語言。她緊閉雙眼,仿佛獻唱與某位看不見的王,她情不自禁地越唱越高亢,完全忘記了自己處境······
光從上方降臨,她訝異地睜開眼,一陣不急不慢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唱一定招來了守衛,不過她有些奇怪,自己唱了這么久,這些守衛怎么才聽見。
兩個異常高大的男人站在監牢門前,他們渾身被籠罩在光暈之中,一時間,隱心眉竟無法直視他們的臉。其中一位伸手略推門就開了,隱心眉這才發現他們兩個人一點都不像本地人,甚至根本不像這個世界的人,他們強壯無比卻極其靈活,腳步踏地沒有任何聲響,他們一個黑色短發,一個棕色短發,臉部線條剛毅,眼神極其嚴厲。
他們來到隱心眉面前,她怔怔地看著他們的眼睛,他們的瞳仁似乎更大更亮,能一眼看透她心底的秘密。他們并沒有張嘴,她卻聽到一個低沉清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認罪了嗎?決定繼續守約了嗎?”
“是的,我認罪,我要繼續遵守這個約定。”她聽見自己的靈在說話,然而她的唇紋絲不動。
“永恒之王為了你的約已經流血贖罪,現在該輪到你了。”那個黑色短發男子肅穆地看著她,她確定這話是他說的,“這血之契約一旦被堅定,你便絕不能違背它,否則你會被不滅的火吞噬。”
“我絕不會背約,可是,”隱心眉聽見自己發問,“我不知道這約還有哪些別的內容。”
“一部分你在七歲時已經知道了,剩下的,”棕色短發的繼續說,他的眼光像兩把利刃直指她的心底,“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我······明白了。”
“我們要帶你離開這里,”黑色短發男子前進一步,靠近她,“你要緊閉雙眼,千萬不可睜開,直到我說可以。”
她彷徨地看著他們,對方流露的莊嚴肅穆讓她安心,她不敢開口詢問他們的來歷,但是她覺得服從最目前正確的選擇。
在二人的目光命令下,她不安地閉上眼睛,緊接著,一股似冷似熱的氣流籠罩住她全身,她感到有股強大的力量將她提起。她的感官在此刻絲毫不起作用,她什么也聽不見,她小心翼翼地動動手指,也無法觸碰到任何東西,她似乎已經脫離了這個世界。但是她肯定她的靈魂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穿越著時空,因為她的靈在她遲緩的軀體里,好像瓶中的螢火蟲被禁錮,只有四面受困地碰撞著肉體的囚籠。
仿佛過了百年,仿佛眨眼瞬間,那靈里飛速的旋轉之感消逝了。她的感官再度回來了,她感到焚香,熱流,絲弦開始在她的四圍蔓延……
她的雙腳踏在堅硬的地面上,她聽到周圍有急速卻輕軟的腳步聲來回移動,有人正在某個角落低沉秘語……
“你現在可以睜眼了。”那來自她靈魂的聲音命令她。
隱心眉戰戰兢兢地微微瞇開一道縫,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見。她只好把眼睛睜大,等她的瞳孔適應了周圍的昏暗光線后,這一切就盡收眼底了——
此刻她正矗立在一座巨大的殿堂中間,她腳下是黃金鑄就的二十四層臺階,她背后是一座碩大的黃金寶座,座背處雕刻著紋路繁復的裝飾,并且鑲嵌著十二顆鵝卵石大小的寶石。寶座的扶手處是兩只張開了六只翅膀的四面活物,紅色金邊地毯一直從寶座下的腳蹬延伸到殿的那一頭。
她的面前俯伏著十三個人,其中十二個身穿同樣白色的長袍,頭戴同樣的黃金冠冕,分列兩旁。唯獨中間有一人,身穿藍色刺繡外套和紅黑色的長褲,他沒有戴帽子,滿頭紫黑色的長辮子,拖至地面。
“永恒之王的女兒已經帶到,我們把她交給你們,務必完成契約。”
隱心眉回頭,這才發現帶她來的那兩名男子竟然停留在寶座兩側的空中。
底下的人群立刻開始歌唱,他們紛紛抬起頭來。隱心眉同樣聽不懂他們的歌詞,但是她覺得這歌曲充滿了喜樂和感恩,毫無石室里的那種詭異。
十二人中最前面的兩位老者突然起了高音,節奏越來越快,在一陣云雀般飛速上騰的快樂曲調中結束了整篇頌贊之歌,然后老者們再度俯伏下拜,“神的使者即將離去,愿他們踐踏惡者,帶來光明!”
其余的人緊跟齊聲重復一遍,隱心眉看到那兩位奇藝的短發男子在一片強光之中消失不見了。
她驚得透不過氣來,就在此刻,那紫黑色長辮的男子走上前來,單膝跪在寶座下,用生硬的多國通用語說道,“請把你美麗的手遞給我,并且跟隨我的帶領,隱底蓮僅存的遺產,活著的秘寶,撼動世界的永恒之女,神使的審判者,女王陛下。”
隱心眉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些頭銜了,但從一個陌生人嘴里說出來卻令她非常羞愧,尤其她還穿著骯臟的罩衣。
見她沒有動彈,那男子便走上前來,隱心眉這才發現他異常年輕,臉上還有未脫稚氣,這少年很可能還不滿十七歲。
少年不由分說便拉起她的手,她驚訝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永恒之王賜給你并要與你立約的那一位,我就是你的丈夫。”他握緊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