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是在要我們騎上去?”隱心眉難以置信地望著賽瑟。
塞瑟沒有說話,但是他的臉色顯然不太好看,畢竟沐基洗暗夜巨獅和白獅的差別不是一點點。很少有人能見到這兩頭史前圣獸還能不被嚇得魂飛魄散的,隱心眉一想到之前在風暴之巔的多卡文家的漁村中經歷過的那個夜晚,就情不自禁膝蓋發軟。
即使她早已見識過暗夜巨獅的恐怖駭人,再次看到它們雄渾而寬闊的烏黑色巨首,放射出狂野而兇暴的神色的金棕色獸瞳,不斷地隨著它們的怒吼而抖動的一束束如鋼針般粗硬烏亮的黑色長鬃毛,那如強而有力的鐵鞭似的尾部……她竟然情不自禁開始懷念溫德兒親王。
她抬起頭,只見賽瑟正在看著自己,仿佛他能看見她腦海中轉動的念頭,說道,“我聽說過溫德爾的了不起的事跡,真難以想象我現在倒開始希望這個搗蛋鬼在我身邊了……還有他那位老爸。”皇帝低低說了最后幾個字,沒人能聽得到。
暗夜巨獅猛地再度張開血盆大口咆哮,火炭一般的野獸之眼對上了隱心眉的眼睛,她渾身一個劇烈的哆嗦,“它們不耐煩了,沒有溫德兒我可不想惹得它們怒氣沖天。”
她硬著頭皮騎上了其中的一頭巨獅。哪怕是那只僧帽猴,那個偷了約定號角的小家伙,在我身邊也好。誰能料到我竟然會戰場上需要一個兩歲半的小娃娃和一只猴呢?
賽瑟也騎了上去,兩頭暗夜巨獅立刻載著他們倆巡游整座戰場,并駕齊驅,所到之處紛紛引起一片恐慌,摩洛神衛和亞施塔蛟怒者頓時仿佛如臨死神,敵人的馬匹發出凄厲的嘶喊,前腳躍起,全都想把它們的騎手掀翻在地。
賽瑟長劍出鞘揮刀旋砍,隱心眉持弓發射極光火箭,他們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神話級坐騎則踏著敵人和馬匹的尸首一路推進,吃人的巨口像鋸木機一樣把所有近身攻擊的敵人咬得粉碎,鮮血和肉塊撒在這位騎手的臉上和身上,也噴灑在了敵人身上。
一個高舉著巨大的弓形鯊魚倒的漢子忽然從尸堆中冒出來,想要砍斷巨獅的腿爪,卻被生生地啃掉了腦袋和大半個肩膀。
“六指海魔博龍,”賽瑟喊著,“可是這樣死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皇帝說得是對的。犯下如此罄竹難書的滔天罪行,這樣短暫的死亡過程簡直彰顯了永恒之王對這個罪犯的憐憫。隱心眉想起那一百二十位被剝皮的賈拉爾士兵以及無辜被凌辱的女子和被屠宰的平民,心中一陣悲憫和憤怒。
戰事此刻似乎已經進入了尾聲,隱心眉和賽瑟所過之境除了大批尸體,幾乎不剩一個活人。幾個零星而過的黃金守衛并不敢靠近他們倆,因為暗夜巨獅的震懾力實在是凡人難以承受。
“為什么你唱歌會把沐基洗巨獅召喚過來?”賽瑟在獅背上大聲詢問隱心眉,他們兩相隔約為兩公尺,隱心眉看見嬰之白和李斯特帶著威盛凱的全部人馬掃蕩整個戰場,“我記得他們告訴我的有趣故事,這是溫德兒的天賦。”
“我也沒弄明白。”隱心眉回答,“自從溫德兒離開紅棕櫚群島之后,這兩頭巨獸和那只猴子小飛賊就不見了,我原以為它們漂洋過海一起和溫德兒回到了威盛凱。”
“很明顯都沒有,所以我想溫親王才會在返回鳳仙花園之后特別喜歡蹂躪我的兩頭白獅子,”賽瑟含著少有的笑意,“你覺得它們是受到了溫德兒的指示才會過來的嗎”
“那樣也太不可思議了!你得回去好好問問這個小鬼頭。”隱心眉叫了起來,端起圣弓,極光火箭射殺了二十碼外一個準備偷偷溜走的摩洛神衛,熊熊燃燒的平原此刻比白晝還要明亮,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死尸和嗆人的滾滾黑煙,禿鷲在上空盤旋,伺機落地啄食。
“你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議,很多次我凝視著你的背影,都感覺你并不是真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賽瑟用隱心眉聽不見的聲音喃呢,“到底是什么樣的世界才會孕育出你這樣奇特的女人。”
這時,一聲慷慨嘹亮的獵號聲劃破夜幕,那是嬰之白的戰角,他派出黃金守衛的中軍支援李斯特的黑鐵軍,大批黃金守衛將殘余的摩洛神衛和亞施塔蛟怒者逼回山坡,黑鐵軍從后方截斷他們的退路,敵我兩軍正在陡峭嶙峋處上作最后的激戰,巨劍方陣和沐基洗暗夜巨獅的吼聲組成了牢不可破的鋼鐵城墻,對陣敵人由毒藥和刀刃所構建的刺壘。
隱心眉一邊看,只見莫利斯家的弓箭手從溪谷城堡的墻垛上又灑下一陣箭雨,敵人在三重出擊的無情的碾壓和炮火下紛紛倒地。雷馬薩呢?我沒有看見他,也許他正在護著那個叫甜妞的女人吧,畢竟他們倆年齡相仿不是嗎?畢竟那姑娘看上去對他簡直入了迷。是啊,我承認,我從來都沒有對他入迷過。我和他之間真是脆弱啊。就像我和賽瑟年齡相仿,我此刻正和他一起——我們這幾個人到底在搞什么?不不不,我不該想這些,停住。這是戰場上,隱心眉。我要你這個蠢蛋立刻停止這樣的胡思亂想;停止。馬上。
巨獅停下了,賽瑟和隱心眉看著嬰之白和李斯特的軍隊大獲全勝,俘虜了剩余的全部巴比倫以及非尼基戰俘,他們的嘴巴被塞上了馬嚼子,手腳被釘上長釘,并且四肢和脖子都被套上生鐵鎖鏈。
“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方式對待俘虜了。”賽瑟低沉著嗓音,“但是對于這些人,我想我父親的做法沒什么不對。用野蠻人來稱呼他們簡直是玷污了野蠻人,對于暴力,我想以暴制暴大多數時候是最有效也是唯一的方法。那些喊著以德服人的蠢蛋,一定從沒有見識過真正的屠殺和暴行。”
“可是,萬爾親王呢?”隱心眉忽然想了起來,頓時一陣刺骨的寒意略過她的脊背,使她的汗毛根根矗立,“還有極樂雙子星,加上埃西家的那個骯臟的老黃鼠狼尤文西侯爵呢?”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得一陣地動山搖的撼地號角聲,這聲音和嬰之白的獵號完全不一樣。更加嘶啞更加低沉,聽上去像是從某個凹處發出來似的,緊接著其他幾只同樣音色的號角也應聲想起,緊接著仿佛從天邊,又或者是地底傳來一陣癲狂粗鄙的怒吼亂叫,根本分不清是野獸的嗥叫還是人類的呼喊,這其中還夾雜著隱心眉似曾相識的邪惡的嘖嘖聲以及呃呃聲。
“這是——”她忽然想了起來,臉上毫無血色。
“沒錯,這是神牛的語言,”賽瑟陰沉著臉,他們兩人之間因為勝利而帶來的短暫喜悅頓時煙消云散,“他們來了,近在咫尺。”
“沒關系,我們還有沐基洗巨獅,我還能——啊!”
隱心眉的話還沒說完,身上卻像被無數把鋸刀鋸過一樣,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極強痛楚,她凄厲地尖叫了起來。
她從未受過這樣痛苦的折磨,全身的骨頭都像在熊熊燃燒,身上之前所受到的每一處傷口此刻都仿佛被一雙雙無情的巨手撕裂開來,鯊魚刀上的那些殘留在她體內的毒藥此刻吞噬著她的全部血肉,她整個人簡直快要痛到爆炸,生不如死……
隱心眉從暗夜巨獅的背上摔了下來,賽瑟也緊跟著跳了下來,他從地上拉起不斷抽搐的她,把手放在她冷汗涔涔的臉上,“隱心眉!隱心眉!”
她的癥狀太可怕了,嬰之白以及李斯特,包括之前一直更隨黃金守衛作戰的提溫公爵都趕了來,所有人都滿臉駭然地看著隱心眉像被無形的尖刺鉆心剜骨慘叫的駭人模樣。
“媽的!她這是怎么了?”嬰之白跪在她的身邊,擦去她嘴角無意識中流出的白沫,“心眉!心眉!你能聽到我嗎?”
“一定是尤文西侯爵!葛文告訴過我,一定是尤文西那個狗娘養的雜種!”賽瑟怒吼,他那張如此絕美的臉此刻完全變了樣,青筋暴露,眼眶迸烈,滿臉寫著殺人二字,“我要砸碎了他的腦瓜子,拿去喂獅子!”
就在一切混亂無序的時刻,浩浩蕩蕩的神牛大軍像黑夜中的魔鬼一樣靜悄悄地包圍了他們,一雙雙因為戰火而顯得更加刺眼的血紅色猙獰的雙眼,一張張鑲滿了磨尖金牙的吃人血口。他們比穿骨獸還令人恐懼,比獅子還令人顫抖。他們渾身都是可憎又結實的野獸般的粗大肌肉和凸出的青色筋條,雙手套著鋒利的青銅拳套,渾身上下只有一塊人皮遮住羞部。
沐基洗暗夜巨獅看起來都比這群食人魔大軍要文明得多。
嬰之白想要騎上隱心眉之前的那頭巨獅,但是卻差點被啃掉了手臂,他只能作罷。而隱心眉此刻已經完全昏厥過去,氣若游絲,臉色白得像裹尸布,賽瑟只能把她抱在懷里。
兩頭巨獅守護在隱心眉的身邊,這次連賽瑟也不能騎上去了。
“看來獅子們是因著她才給了我面子。”賽瑟苦笑著暗想。
“陛下,我們該怎么辦?”提溫公爵大聲問道,“巨獅和隱殿下都……都不再具有戰斗力了。”
“沒有怎么辦,和他們干,要么戰要么死!”賽瑟言簡意賅,“宰了尤文西,宰了萬爾,宰掉這里的每一個食人魔——直到最后一刻。”
“好啊,好啊。”這時一個妖嬈嫵媚的女聲在他們的頭頂響了起來,“不愧是被天下萬女所愛慕的賽瑟陛下,如此絕美又如此剛硬,如此有魅力卻如此有男人味,我簡直都快愛上你了。藍魔,你覺得他美嗎?是不是比你還美?”
“白魅,我不覺我比這位賽瑟皇帝差在哪里。”一個男聲響了起來,低沉有磁性,“你就承認吧,你難道不是見異思遷?”
賽瑟抬起頭,看見了聲音的主人,嘶啞著嗓音從牙縫里吐出幾個字。
“極樂雙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