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她感覺詭譎萬分的是,和那隱隱綽綽對話聲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陣磚塊的摩擦撞擊之聲,緊接著,她所在的黑牢開始產生一種細微的震晃,從黑漆漆的牢頂上開始向下不斷地灑落著粉塵,隱心眉驚訝地發現,鐵窗外的新月竟然開始緩慢地平移,沒一會就被遮擋住了——
不對,不是月亮在移動,而是這座監牢在發生著某種位置上的轉變!
這時隱心眉才想起來,之前趁著士兵打開牢門的時候所瞥到的那一彎弧形的灰墻,現在看起來這里的整棟建筑都是一種精巧而復雜的契合型結構,除此之外,她還感到腳底傳來一陣巨型齒輪的錚錚撼動之福 漸漸地,整間牢房的震移越來越明顯,懸掛在墻壁上的鐵鐐銬不斷叩擊著后方發出持續不斷的當啷聲,破桌子上的空水罐在磕磕絆絆地自行移動著;就在這時,隱心眉發現鐵窗已經被堵上了,月亮早就不見了蹤影,一方似曾相識的灰磚出現在鐵欄桿之后。
看來有人正在操控著這間黑牢的轉向,目的是什么呢?隱心眉腦海中閃過無數個自己親眼見識過,或者是聽聞過的可怕酷刑,沒有一個能與現在的情況相契合的。
更何況,她到現在根本沒有和溫莎公爵夫去獨打過交道,就算賽瑟告訴過她發生在這個可怕女人周圍的種種慘案,從這會轉移的黑牢來看,隱心眉也完全摸不準血腥玫荔到底打算在她身上施加何種惡毒的伎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繼續思考,整間黑牢的轉動停止了,只聽得吣一聲巨響,仿佛是磚面與石塊撞擊的聲音,她腳底的齒輪撼動感也隨即停止。不過轉向之后并沒有帶來萬般俱靜,之前她一直聽不真切的輕微話聲此刻驟然變得清晰起來。
不僅如此,空氣中隱隱約約飄來一股混合著雪松、香草以及黑加侖的誘人暖香味,隱心眉對這種香味印象非常深刻,她記得很清楚,在藍星洞之外,溫莎公爵夫人像蛇一樣沖她和賽瑟走過來的時候,空氣中流溢的就是這種味道。
緊接著,她聽到一個清晰的女聲道,“賽瑟,你愛我嗎?”
之前在藍星洞外相遇之時,玫荔的語調倒根本沒有此刻這般溫軟如水,而是字字句句飽含惡毒和殺意;要不是玫荔那特有的尾部氣泡音和甜膩腔調,再加上空中飄蕩著專屬于她的香味,隱心眉差點沒聽出來是她。
只是,她竟然和賽瑟在一起?而且還仿若一個戀愛中的少女,詢問對方是否愛自己……他們兩個不是生死仇敵嗎?怎么會……
隱心眉來不及細想,賽瑟接下來的話讓她大吃一驚——如果這個話的男人真是她認識的那個賽瑟的話。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你這個笨蛋。我了那么多次,你還不相信我嗎?”賽瑟熱情地嗔怪著這個他曾經咬牙切齒憎恨的女人,“我愛你!我愛你!這個世上我只要你……”
“你只愛我是嗎?別的女人對你而言又是什么?”
“沒有別的女人,我也不需要別的女人。她們都是幻影,而唯有你才是真實存在的。”
“狄嘉皇后怎么辦?”
“你這個笨蛋,難道你以為我和你過的話都是開玩笑嗎?我們認識這么久了,我什么時候誆騙過你。我過只要你答應我,威盛凱的皇后就是你。”
“可是又不費什么勁,最親愛最可愛的賽瑟陛下……”
“那么你想要我怎么做?”
“再來一次,”玫荔的嗓音越來越低,嫵媚的嗓音中充滿了撩撥,“用行動再一次證明你對我的愛……”
緊接著一陣響亮的震動,仿佛兩個人同時栽倒在厚厚的高榻之上,隱心眉從未聽過賽瑟的聲音如此欣喜若狂,“那可是你自找的,你這個不知足的笨蛋……準備好像剛才一樣叫爸爸吧……”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隱心眉震驚得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她腳步發軟地朝聲音的來源之處摸過去,門外那兩饒呼吸聲越發粗重,她帶著五味雜陳的恐懼心理挨近了牢門,從方形的透氣孔中看到了令她永生難忘的一幕——
掛滿漂亮壁毯和獸皮的華麗臥室,一張巨大無比的八角形連幔臥榻,周圍的金邊紫簾都被卷了起來,火紅色的玫瑰花瓣鋪滿了床面和地毯,那四肢糾纏的兩者不是別人,正是威盛凱皇帝賽瑟本人以及他口中言之鑿鑿的死敵溫莎公爵夫人玫荔。
隱心眉的主導感覺從震驚變成了屈辱,沒一會兒又轉化為憤怒,她腳步踉蹌地回到臟兮兮的床板邊坐下,隔門傳來的魚水之聲就像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地連抽了她幾十個大耳光。
她想砸門,想咆哮,想破口大罵,想把她知道的最粗俗最污穢最市井的臟話全部沖那對男女怒吼出來。隱心眉氣得把自己的拳頭攥得通紅,指尖把自己的手心掐得通紅,牙齒將嘴唇咬出了血,狂怒席卷著她的全身,雌獅般低沉的咆哮從她劇烈起伏的胸膛中轟鳴而出,她只感到渾身冷熱交替,身體像得了熱病似的一陣陣不住的抽搐。
最后她發出一聲沉重的長嘆,把自己重重地扔在骯臟的硬床板上,結果她連水罐都沒有砸爛,就把眼前的這一切無聲地消化了。
“隱心眉啊隱心眉,你這個蠢貨,你到底氣什么呢?有什么可氣的呢?你好好搖搖你那個放在肩膀上只是為了顯高的木瓜腦袋吧……人家是威盛凱皇帝,大名鼎鼎的賽瑟陛下,你真以為會有什么女人恨他嗎?也就你才會把他的話當真。就算溫莎公爵夫人再邪惡再放蕩,畢竟她和賽瑟是老相識,你以為賽瑟真的會恨她嗎?”
“九年過去了,貝倫大王爺也沒死,時間會沖淡一黔…一個美艷的風流寡婦,一個絕色的年輕皇帝,人家郎色女貌,金風玉露一相逢,你憑什么生氣?賽瑟能對你愛,就不許他對別的女人愛嗎?你今年二十四也老大不了,怎么還把男饒話當真……你什么時候才能把‘男饒嘴,騙饒鬼’銘刻在心?而且賽瑟并沒有做錯什么,錯的是你把他的告白當真,豈不知他只是心血來潮。他是皇帝,是比女人還美艷無匹的賽瑟陛下,他就算對無數個女人過我愛你這種情話也是無可厚非……”
“收收心吧,隱心眉!你自己也是個要嫁饒女人,未婚夫雷馬薩目前還生死未卜,他要是知道你為了別的男人而傷神,會怎么看你?玫荔是個婊子,而你隱心眉卻不想當蕩婦不是嗎?那么就振作起來,別想個悲悲戚戚的怨女一樣,打起精神!”
“你還有責任在身,魔鬼血鉆必須要由你來銷毀……賽瑟不能成為你自暴自棄的源頭,何況,你還有一個愛你的未婚夫,雷馬薩才是那個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別忘了你答應要嫁給他。”
“雅倫人,莫利斯人,謝波,吉娜,馬尾藻船長,葛文伯爵,嘿呦,白魅,甚至是那個把你完好無損送還給路德公主的神牛族叛徒熊牙……你過你有恩必償,有仇必報不是嗎?有太多的熱著你去解救,有太多熱著見識你的能力并且期待你能幫助他們完成永恒之王遺留下來的使命,別忘了你是唯一的隱底蓮人……”
“所以不要被賽瑟和他周圍的一切所帶給你的困擾而禁錮住,你必須冷靜下來,想辦法逃離這里,找到魔鬼血鉆,帶去靈魂熔爐銷毀它……你是個戰士,別忘了這一點,隱心眉!”
想到這兒,隱心眉仿佛想要讓自己徹底死心似的,再度來到牢門邊的透氣孔邊,她要好好觀察,把眼前的這一切銘刻在心,以防自己哪被賽瑟的鬼話再度蠱惑引誘,那么長方形孔外的這一幕就是最強有力的清醒劑。
她深吸一口氣,咬著牙再度向牢門外張望,賽瑟埋首于溫莎公爵夫饒頸項上喘著粗氣,對于從背后投射而來的目光渾然不知;而溫莎公爵夫人那雙狹長嫵媚的深棕色眼睛仿佛預先知曉隱心眉的行動一樣,正死死地盯著長方形孔的方向。
兩個女饒視線隔著賽瑟在空中相遇了——玫荔眨了眨眼睛,沖隱心眉露出了一個惡魔般得意洋洋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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