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魅者,為老樹所生之鬼魅,其非鬼非妖,處于兩者之間,比起妖鬼都要詭異,依托于山林,威脅極大,等閑難以消滅。
賈安聽到此言,眸光動了動,看向老和尚:“大師提起此獠,莫非......”
“妖孽橫行,世間難得安寧。”
德性老僧長嘆一聲,盡是慈悲:
“貧僧愿為安諾縣除了這一禍害,以作為城隍壽誕賀禮。”
“若如此,真是功莫大焉!”
賈安似是有些動容:
“若大師能為安諾縣除此禍害,建造如來分院的一切事宜,皆由我天意教承擔。”
“大師真慈悲!”
賈安發了話,眾人才齊齊開聲贊嘆。
如此場面,老和尚神色如常,裴元華眉頭卻是微不可察的一皺,天意教的實力太過強橫,壓得諸多城隍都喘不過氣來。
“既如此,大師何時出發,裴某比派遣陰兵助陣。”
裴元華緩緩說著:
“此事若成,必為大師尋一處好所在建立分院。”
“自然極好,不過此時,貧僧卻需先看一看那妖孽的成色!”
老僧笑容可掬,緩緩伸出一只手來。
“如何試?”
裴元華饒有興致的問道。
一道流光自他眉宇間垂流而下,與其掌心化作一口拳頭大小的香爐來。
“本命?”
一老者驚呼出聲。
眾人魂魄出竅而來,諸多法器皆是無法攜帶,這老和尚自然也不能,此時這口香爐,必然是本命。
一言落,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養氣,受箓,溫養,本命,這老和尚竟然是第四關的修士,甚至于看著香爐之上紋路儼然,顯然是于本命之上有了極深的造詣。
賈安瞳孔也是一縮,他早知這老和尚已至本命,卻不想他功行如此深厚,這口香爐讓他也有些忌憚。
這老胖和尚,只怕是快要入道了.......
“本命......”
南城小院之中,安奇生似乎也看到了這一幕,心中泛起一絲漣漪。
皇天界修行,每一階差距都極大,故而有重天之說。
養氣者還與凡人無二,受箓之后已然不是凡俗可比,本命,卻又是一層巨大跨越,因為本命的成就,需要足足一個境界‘溫養’來成就。
本命一成,再非凡俗。
不過他也沒有異動,只是靜靜的感知著。
這樣一場匯聚了城隍,天意教,如來院,整個城池的散修,野修的聚會,對于他而言,可謂是及時雨。
有了這么多門‘蒼天受箓’之法,對于他想要做的事來說,自然是有巨大好處的。
“貧僧身無長物,六十年修持也僅此一口香爐,比之諸位師兄差之遠矣,比之祖師更是萬萬不能,不過,看一看那妖孽成色,想來問題不大。”
老僧一手托著香爐,嘴里緩緩吐出一道青煙。
香爐微微搖晃,其內似有縷縷青煙隨之升起。
道道青煙似活物一般扭動著,很快彼此勾勒,竟然拉出一片真實的畫面來。
明月,夜色,山林,夜風,老鴉鳴叫,狼嚎獸吼,蟲鳴.......
諸多景象,聲響,竟自那青煙勾勒而出的畫面之中隨之流溢而出。
“焦源山!”
薩五陵面色一變,認出了畫面之中的景象來自何處。
赫然是安諾縣西北三百里處的焦源山!
這焦源山峰巒疊嶂,草木叢生,最是好認不過,因為安諾縣境內,唯有這一座大山。
其余人也全都認出了其中景象。
“這妖孽,便在此山之中了!”
德性老僧面色淡然,微微一笑,另一只手伸出:
“且容貧僧以降魔印試他一試!”
那縷縷青煙隨其手深入其中,而泛起漣漪,似乎,他這一伸手,真的伸到了三百里之外。
隨即,重重一拍。
繼而,
山崩地裂!
夜幕之下的焦源山宛如一頭惡獸橫臥,漆黑一片的山林之中不時傳出獸吼狼嚎,風聲嗚嗚好似鬼鳴。
“快些走!夜路不安全,此處不是休憩之地,前方數十里有一村落,我們可去那里休息......”
焦源山外,一隊行商于夜色之中匆匆而行。
所有人的面色都頗為謹慎,提刀挎劍,小心翼翼的跟著。
這年頭,行商是暴利,因為伴隨著巨大的危險。
白日里還好說,山賊流寇雖然多,卻也還能真刀真槍的拼一把,但夜里一旦碰到了傳言之中的鬼怪,那就麻煩大了。
這一次,若非是巨大的利益誘惑,他們也根本不會夜間行路。
隊伍正前,一個提著長棍的老者突然止步,一揚手,所有人全都低下身來,火把瞬間全部熄滅。
“王老,可有不妥?”
一個青年低聲詢問那老者。
“心中悸動,似有不妥夜路走多,這怕是要見鬼了。”
老者捏著鑌鐵長棍,眺望焦源山,心中陣陣悸動。
這悸動如此強烈,比起自己幼年之時遇到大蟲還要來的洶涌。
而以他的功夫,即便是遇到什么賊匪大盜,也絕不至于產生如此驚悚之感。
“什么?”
有人驚愕。
老者正要發話。
陡然間聽到天邊傳來一聲巨大轟鳴。
轟隆!
似雷出山中,巨大的氣浪伴隨著尖銳的嘶鳴滾滾而來。
山林之中樹木齊齊搖晃,道道土浪隨之揚起如潮,地動山搖之間,所有行商全都呆若木雞。
此時夜色濃重,月光很是黯淡,能見度并不高。
但再是不高,他們也看到發生了什么。
因為一座山,突然塌了!
一道金光一閃而過,那山居然塌了!
“啊!!”
如哭似泣的鬼嘯隨之氣流罡風大作,一時間,似如百鬼沖天。
一眾人面色如土,全都狼狽逃竄,貨物丟了一地也全都不在乎了,一個個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這么厲害?”
城隍府大廳,一眾不入流的散修也都呆若木雞。
他們距離的如此之近,那德性老僧有意賣弄的情況之下,若是都還看不清發生了什么,倒不如把眼睛給戳瞎了!
那老和尚,魂魄之身,遙隔三百里,竟然拍碎了一座小山!
硬生生把那木魅打的狼狽逃竄。
就算那山高不過百丈,但那也是山啊!
這樣的手段,哪里是他們這些平日里做做法事,超度亡魂,最多趕個尸體的野修能夠見識的?
“移山填海,移山填海......”
薩五陵看的也是頭皮發麻,同時心頭滾燙。
這樣的手段,可謂是驚天動地了吧?
即便是裴元華,賈安,此時都有些不平靜。
他們知曉,這老和尚這一手必然是醞釀了許久以此立威,然而,即便是醞釀良久,這手段也不是尋常手段。
他們自忖各有手段,卻也不見得能夠遙隔三百里出手,更別說拍碎一座山了。
“是那本命......”
賈安看向那口消散成煙被老和尚吸入腹中的香爐,眸光一閃。
如來院,不是一個新生的門派,相反,也是個頗為古老的宗門,只是已經沒落了很多年。
卻不想突然崛起,博得了當朝太子,親王們的支持,甚至隱隱有與天意真人爭奪國師之位的勢頭。
裴元華手捋長須,笑容也有些僵硬。
隱隱間覺得州城隍此舉不是個好主意,驅虎吞狼,若是狼沒有驅走,又來了頭虎。
那又該如何?
老和尚緩緩收回手掌,見場中一片寂靜,略微透明的臉上,笑容更多了三分:
“讓諸位見笑了......”
“不敢,不敢!”
一眾人神色都變的謹慎,這樣的手段,哪里是他們敢笑的。
這時,看出三尊大神之間隱隱的不對勁,不少人已經暗暗后悔了。
薩五陵就是其中之一。
自己等著拿受箓之法就好,何必摻和這些事情?
好在接下來什么也沒有發生。
片刻凝滯之后,城隍府中觥籌交錯,又恢復了之前的喜樂模樣。
只是這喜樂之下隱藏的東西,讓一眾人如坐針氈,只覺三人言辭如刀,刀刀都架在他們的脖頸之上。
一個個度日如年,恨不得立即告辭。
“天意教,如來院,城隍陰司,大青朝廷”
南城小院,安奇生負手立于屋內,緩緩睜開眼,眸光之中泛起漣漪。
隱隱間,可以看到幾道光芒碰撞,糾結衍生出一團團唯有他可見的精神烙印。
任誰也不知曉,短短片刻而已,他得到了何等海量的信息。
天意教雄踞大青百年,掠奪鯨吞香火信仰之力,大肆修建分院,勢力如日中天。
在這片大地之上幾乎是所向無敵,連諸多修行宗門都要遠遠躲避,但也不是沒人不滿。
如來院,只是其中之一,城隍陰司等鬼神,是其二。
還有那硬生生被熬死了父親,祖父,曾祖父,如今已經花甲之年的當朝太子 而這背后,似乎還有更深的隱藏。
連這縣城隍,天意教分觀主,如來院分院主,都不知曉的東西 “真是好大一團亂麻”
微微搖頭,安奇生也懶得理會這些勢力之間勾心斗角了。
力所不及之時的勾心斗角,如何比得上所向無敵,橫推八方,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來的爽利?
他這次的收獲,很大。
隱隱間,他看到了一絲曙光,自己道路后續演變,隱隱有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