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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巷子里的廚子

  浩浩蕩蕩的音波垂流八方,沼澤上波濤洶涌,一頭頭兇獸隨波逐流,發出驚恐欲絕的嚎叫。

  那是血脈深處烙印著的深深恐怖。

  縱然是一頭頭已經成了妖的兇獸,在這樣的恐怖威懾面前也沒有絲毫掙扎的念頭。

  沼澤之中群山震動。

  那一頭沉淀在沼澤地下的龐大兇獸掙扎著,欲要脫困而出。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界之將亡,又該如何?

  路上,安奇生心中一直在思量著這個問題。

  那驚鴻一瞥之中,他看出了很多東西,比起他入夢而來之時感受的要深切太多太多了。

  這方大界,就如被黑洞捕獲的恒星一般,陷入了即將滅亡的恐怖之中。

  這樣的大恐怖之時,發生什么樣的事情他都不意外。

  “這個天地”

  安奇生心中千般思量,化作一聲嘆息。

  隨即化入風中飄忽而去。

  大青疆域很是遼闊,天下大州百二,小州六百,大者如梁州這般方圓十多萬里,小州也有數萬里。

  這樣遼闊的疆域,其體制自然與久浮界的王朝不一樣。

  大青王朝,實行的類似于分封制,又像是玄星古時一些部落聯盟,不是真正的大一統王朝。

  其中很多大州,小州,根本就是一個個國中之國。

  有很多年代甚至比大青還要久遠的多,只是名義上尊崇大青而已。

  漳州,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走入漳州,與旦州不過一州之隔,風土人情卻已經好似來到了另一個國度。

  文字與其他州都有些差別,口音更是天差地別。

  走在漳州府城的街道之上,聽著耳畔小販的叫賣聲,看著來往的行人,安奇生心中緩緩平靜下來。

  一路丈量大地,或是斬妖,或是除魔,他心中總是不能平靜。

  世界末日。

  四個字,代表的卻是億萬萬生靈,該死的,不該死的,到得那一天,就都要死了。

  但此時,他卻想通了。

  無論這方大界面臨著怎樣的困境,卻也不是此時的他可以插手的。

  肩頭,黃狗低低的吼叫了一聲。

  “也罷,一路走了幾個月,也該吃些好的祭一祭五臟廟了。”

  安奇生聽著黃狗的催促,也是點頭。

  他深深吸了口氣,滿城煙火已經盡在他口鼻間流淌而過,待得吐出氣來,已經知曉了這城之中哪一家的飯菜做得最好,哪一家的酒水最為醇香。

  當下,沿著街道慢悠悠的走了過去。

  炁種成就,三花聚頂之后,他每一個細胞都充斥著磁場,汲取天地之力為用,幾乎不需要五谷雜糧了。

  不過,食色性也,此為人之大欲,他也沒有斬去食欲的念頭。

  沒得吃,就不吃,有的吃,自然要吃最好的。

  人活著,又豈是只為了修煉?

  走過三道長街,路過十七八家酒館,又七拐八拐,走進一個頗為偏僻的巷子里。

  巷子盡頭,已經有香氣傳來。

  這巷子很是偏僻,但人卻很是不少,丈許寬,二十多丈長的巷子里,人擠得滿滿當當的。

  似乎都在排隊。

  “老爺,人太多了耶!不如換上一家?”

  黃狗吸溜了一口口水,建議著。

  “左右無事,等上一等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奇生笑了笑,也不在意。

  “這位道爺是怎么知道這煙火巷的?”

  許是等的無聊,前面排隊的,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與安奇生搭起了話。

  “香飄十里,聞著味就來了。”

  安奇生實話實說。

  文士翻了個白眼,搖頭道:

  “香飄十里是大話,不過,這煙火巷的酒菜的確是人間一絕,莫說這漳州,就是整個大青,也沒幾家比得上的,這還是多了說,算上青都城,御膳房。”

  這文士倒是頗為健談,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

  這煙火巷雖然不起眼,卻已經是一家開了幾十年的老店了,在這漳州大戶人家之中名頭也是頗大。

  便是城主都曾經來這里吃過。

  只是這店主頗為古怪,不允許任何人帶走,只能夠在店里吃完,這才名聲不顯。

  也曾有人打過他的注意,不過也都被人無聲無息的擺平了。

  “城主曾想著招攬他,都被拒絕了......”

  文士說著,前面排隊的人已經嘆起了氣,一下散了開來。

  “得!又白跑一趟了。”

  那文士也是搖頭,頗為遺憾:“剛才忘了說,道長你有所不知,這煙火巷主人每天做幾道菜全憑心情,看來今天他心情不好,這天海沒黑,就已經不做了。”

  他搖頭,其他人已經嘆起了氣。

  只是,雖然都頗為遺憾,卻也沒有人鬧事,老老實實的就散開了。

  若不是此店主人很有勢力,就是有人吃過虧。

  “盧兄不忙著走。”

  安奇生攔住了文士。

  交談中,他知曉此人是漳州府的一個落第秀才,名為盧文才,看著年輕實則已經五十許,內外兼修,雖然未曾受箓,也算得上一方好手了。

  打普通人百十個不是問題。

  “道長有事?”

  盧文才好奇的看了一眼安奇生。

  因為個人經歷,他對于道士天然有好感。

  “來到來了,自然要喝上幾杯再走。”

  安奇生微微一笑。

  “道長認得這店主人?”

  盧文才有些驚喜。

  他生平習文練武之余,最喜這口舌之欲,吃過這煙火巷的酒菜,就欲罷不能,一有空閑總要來此吃上一次。

  “不認得,就不能吃飯了嗎?”

  安奇生踱步向著巷子里走去。

  盧文才本想攔住他,想了想沒有出手,而是跟了上去。

  這煙火巷的主人脾氣頗為暴躁,手段又很高,之前有過逼迫之人可都被他打斷了手腳。

  只是這位白衣道長看起來也不似凡俗之輩,至少不該是莽撞之人。

  如此,他自然要跟上去看看。

  煙火巷,店如其名。

  走進店門,其后也是一條巷子。

  巷子很小,至多能容納四五桌客人,再多就容納不下,此時,巷子里已經沒了客人,一個有些佝僂的老者正在收拾桌椅。

  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的說道:

  “今日晚間有客,恕不接待外人,這位客官還是另尋他家吧!”

  “店主何必拒人于門外?我們等了許久,正是想要嘗一嘗店主的手藝。”

  盧文才拱拱手:

  “此時尚未天黑,我等吃過之后就離去,不會耽擱。”

  “說了不接待,就是不接待!”

  那老者還是沒回頭,擺了擺桌椅,語氣已經有些不耐:

  “廚子你也敢強迫?老夫心情不好,做上一桌菜,你敢吃嗎?”

  盧文才頓時語塞。

  這位主,可真有被逼的不耐煩之后,硬是做了一桌菜,讓那一桌人腹瀉了半月,差點活生生拉死的經歷。

  安奇生瞧的有趣,也就插了一句嘴:

  “有何不敢?”

  “嗯?”

  那老者豁然抬頭,略帶渾濁的眼神中泛起一抹驚異:

  “你”

  直到這聲音響起之前,他都只是以為進來了一個人。

  哪里知道,竟然是兩個人,還有一條狗!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個不可思議的事情。

  安奇生踏入酒館:

  “如何?”

  那老者長相頗不敢恭維,尖嘴巴,瘦面頰,兩抹小胡子,活脫脫個老鼠成了精,一雙眼睛渾濁無神,怎么看都與廚子搭不上邊。

  “既然客官不怕,老家伙自然更不怕!”

  那老者將擦桌的破布甩在肩膀上,向著后廚走去。

  “坐吧?”

  安奇生隨意尋了一處桌子坐下,才看向盧文才:

  “莫非不敢?”

  盧文才一愣,隨即大笑:

  “道長都不怕,盧某自然不怕!”

  說著,他也就挨著安奇生坐下。

  黃狗也跳了下來,蹲坐在另一張椅子上,靜靜的等著開飯。

  倒是讓盧文才有些驚疑,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態度更為恭敬了幾分:

  “道長,敢問您可是修行之人?”

  “天下人,誰人不是修行之人?”

  安奇生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

  “吃飯是修行,練武是修行,一舉一動皆是修行。”

  “唐突了。”

  盧文才搖頭苦笑,卻是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也不再詢問,又為安奇生介紹起來:

  “這煙火巷中的酒菜頗好,但食材卻很是平常,山珍野味是沒有的,都是些普通人吃的食材”

  “古人早已將口味最佳的食材普及人間,野味,可未見的有普通食材好吃。”

  說著,安奇生看向端著酒菜上來的老者:

  “這殺豬菜,可不比燉蝙蝠好吃的多了?”

  那老者正自走著,聽得‘蝙蝠’兩字,身體頓時一僵,雖然只是一瞬,兩人一狗卻都察覺到了。

  安奇生神色如常,黃狗舔了舔爪子,眼巴巴看著食盤,盧文才眉頭皺起,不知想著些什么。

  “客官,您的酒菜。”

  老者略微有些沙啞的說著,將酒菜擺在桌上。

  盧文才看的仔細,他的手掌上,已經泛起一層細密的黑毛,一抬頭,只見那老廚子臉上,身上也都長出黑毛,身后的影子拉伸,似有一雙翅膀張開。

  蝙蝠精!

  盧文才心頭狂震,正要起身,突覺肩上一沉,就又坐了下去。

  他僵硬的扭頭,

  就見虛空之中,一只干癟的手掌伸出,拍在他的肩膀上。

  繼而,一個須發皆白的蒼老道人,就一點點的從虛空之中浮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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