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來了四批來看貨的人。
劉大海很熱情的接待了他們,領著他們進入倉庫仔細看了一遍里面的肉蓯蓉。
這些人都非常驚喜,這一批貨的品質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期待,就如同劉大海在前一天晚上和他們說過的,倉庫里的貨只會比貨樣更好,不會更差。
所以,這些人幾乎都當場表達了想要收買的意向,詳細詢問價格以及種植的情況。
“這一批貨都是從疆齊省X市收上來的,那里的農民今年種的肉蓯蓉收成很好,品質你們也看到的了,價格就是我之前和你們說好的價格,先到先得。”
劉大海的報價斬釘截鐵,完全不給這些人講價的余地。
這是他和陳牧之前就商量好的,雖然萬事開頭難,可是只要從一開始就要做到不二價,以后會省下許多講價的麻煩。
他們的貨確實是好,那些人都是行家,自然看得透徹。
看完貨后,那些人沒有立即就定下來要不要,只說回去商量一下,回頭再給劉大海答復。
做生意講究靜氣,不能毛躁。
劉大海知道這些人大概是要抻一抻他的意思,也不著急,反正他的目的已經基本上達到了。
對他來說,只要有人愿意過來看貨就行。
他有貨、而且有好貨的消息會很快通過這些人傳出去,到時候來看貨詢價的人會更多,出手就更容易了。
一連幾天,來看貨的人越來越多,劉大海和陳牧一直應酬著。
不過,來看的人多,真正決定要買的人一個都沒有。
劉大海和陳牧私底下商量過,價值一千多萬的貨,能一口吃下的人不會多,但也絕不會少,這個買家應該很快就會出現了 他們從沒想過把這批肉蓯蓉拿出來分售,只準備耐著性子等待大買家,一次性出手。
當然,如果到最后都等不來這樣的買家,他們才會考慮分批出售的事情,那樣操作起來就很繁瑣了,不太符合效益。
這天,剛接待完幾個來看貨的客人,劉大海和陳牧正想著出去吃點東西,突然一個電話打到了劉大海的手機上。
“是劉大海兄弟嗎?”
電話里,傳來一把有點滄桑的聲音。
來電顯示是陌生電話,劉大海也聽不出是什么人,只能問道:“我是劉大海,你是哪一位?”
電話那人連忙自報家門:“劉大海兄弟,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莫三山啊。”
“莫三山?”
劉大海想了想,大概是在腦子里搜索了一下,終于找到這個名字的出處,忍不住笑了起來:“是不是旬州大仁藥業的莫三山莫老哥?”
“是是是,太好了,這么多年沒見了,虧得大海兄弟你還記得老哥哥我啊,真不容易。”
電話那人也笑了起來,似乎很高興劉大海還記得他。
劉大海說:“我怎么會忘記莫老哥你呢,當年我去你們旬州,貨被扣在火車站走不了,要不是你幫忙接待我,又為我打聽消息,我恐怕都后來都拿不回來那一批貨呢。”
微微一頓,劉大海又問:“莫老哥,你今天怎么會突然給我打電話?我記得好些年前給你打電話,想問問你的近況怎么樣了,可沒想到你的電話一直不通,后來我的電話也換了好幾次,就失去聯系了,你這是……怎么找到我的電話的?”
電話那人有點感慨說:“是啊,當初我們廠子改制,我在家賦閑了一段時間,電話也給改了……嗯,這一次要不是到承口來,打聽到你的電話,我都沒辦法聯系你呢。”
“莫老哥你現在也在承口縣?”
劉大海有點又驚又喜,說道:“我現在也在承口啊,你什么時候方便,我們能不能見一面?”
電話那人立即說:“大海兄弟,我打電話給你就是專程想找你見個面的,我什么時候都方便,就看你方不方便了。”
劉大海轉頭看了陳牧一眼,大概是想問陳牧的意思。
陳牧和劉大海站得近,自然聽得見劉大海和電話那里那人的對話,立即說道:“劉大哥,我沒關系的,你要是約了朋友可以盡管自己去的,我和小武隨便找個地方吃飯就行了,待會兒自己回去。”
這批貨那么值錢,倉庫那邊必須有人盯著,他們留了兩個人在倉庫里,原本是準備吃完飯以后再打包東西回去。
劉大海想了想,沖電話里問道:“莫老哥,我現在正在巴子路這邊,和一個朋友在一起吃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一起過來怎么樣?”
電話那人立即應道:“好啊,你把地址發給我,我現在就過來。”
掛斷電話后,劉大海和陳牧隨便在路邊找了家比較像樣的飯館坐下,然后直接把定位發了出去。
因為叫了人過來,三個人點了菜以后沒有讓服務員立即上菜,而是喝著茶,準備等人來了以后再開始。
劉大海給陳牧介紹說:“這位莫三山老哥是旬山市一家國營藥廠的廠長,差不多二十年前我去了一趟旬山,專門為了收他們那里的藥材,沒想到因為手續上的一些問題,居然被火車站把貨扣了。當時我的運氣簡直背到了極點,不但貨被扣了,身上的錢也被小偷給偷了,在那個彷徨無助的時候,遇到了這位老哥哥,是他伸手幫了我一把,最后我才能平安的帶著貨回家……”
聽著劉大海的介紹,雖然還未見其人,可陳牧也大致能想象得出這個莫三山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等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莫三山的人終于來了。
讓陳牧感覺有點訝異的是,原本聽劉大海的意思,這人應該是個和他年紀相仿的中年人,可見了真人以后,卻感覺完全不是這么回事兒。
這人的身材瘦削,腦袋上華發滿頭,似乎有點行將就木的意思,看起來比劉大海老的不是一點半點。
劉大海看到來人,似乎也愣住了,有點情難自禁的驚呼:“莫老哥,你……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我記得你好像只比我大五歲吧,當年你的身體可比我還要壯實的,怎么……怎么現在……”
這人顯然就是莫三山了。
他苦笑的搖了搖頭,擺手說:“大海兄弟啊,這事兒真是一言難盡啊,廠子改制這幾年,我是整日整夜的睡不著覺,殫精竭慮,后來生了一場大病,身體也就垮了,這幾年都是這么湊合著過,能活著就很不錯了。”
“來,老哥哥,坐!”
劉大海連忙把莫三山拉過來坐下,然后介紹:“這位是我們公司的陳總,這個是小武,都是自己人。”
莫三山聽了劉大海的介紹,顯然有點疑惑,不知道這個“我們公司的陳總”是什么意思,不過他也沒問,而是很客氣的和陳牧、小武打了個招呼,然后就坐下了。
人到齊了,飯菜也很快上來。
劉大海和莫三山邊吃邊聊彼此的別后情。
陳牧和小武則默默的吃著飯,什么也不說。
吃完飯,陳牧繼續不做聲的陪坐著,小武則打包了兩個飯菜,拎回去給正在倉庫盯著的那兩個同伴。
劉大海和莫三山聊得差不多后,大家對彼此的情況都有了一點了解。
其實主要是陳牧對莫三山的情況有了一些了解。
莫三山年輕的時候當過兵,轉業回來后在旬山市一家國營的藥廠工作,后來還當上了副廠長。
旬山市也在黃河邊上,和巴卓市隔得不遠,承口縣就在兩者之間。
莫三山工作的這家大仁藥廠,主要生產的是一些蒙各族的膏藥和草藥,以前一直經營得不錯,算是旬山市比較大的國營企業。
后來國內生產藥物的公司越來越多,他們廠子的研發跟不上去,就漸漸衰落下去了,不得不進行改制。
莫三山作為副廠長,在改制的初期,給新來的廠領導提了很多建議,可是都沒有受到重視,最終還被撤掉了副廠長的職務,賦閑在家。
沒過一年,由于新來的廠領導管理不善,大仁藥業的境況不但沒有變好,反而更差,最終瀕臨破產。
到了這時候,廠里終于想起了莫三山提得那些建議,覺得都很有用,只能又把莫三山找了回去,讓他當了廠長,繼續經營。
莫三山上任后,很是大刀闊斧的改變了一些藥廠的現狀,引進國外先進的生產線,短短幾年就讓廠子起死回生,一舉扭虧為盈。
不過好景不長,接下來的幾年里,大仁藥業連續出了幾次大的產品事故,使得自身的信譽受到打擊,連帶資金也變得非常緊張起來,最終讓他們不得不收縮經營,說白了就是越混越回去。
而這個時候,莫三山得了胃癌,不得不辭職治療,大仁藥業的經營情況就變得更差了。
等他病好,走投無路的員工們又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回來經營藥廠。
在老員工們的苦苦哀求下,莫三山不得不拖著病體,繼續工作。
這幾年,他一直這么苦熬著,雖然沒辦法讓工廠好起來,但也沒讓廠子倒閉,反正就是這么不死不活的經營著。
這樣的經歷似乎讓他加速了衰老,整個人也變成了眼下的樣子。
劉大海聽了莫三山的經歷,感覺比自己還慘,只能默默的以茶代酒,和莫三山碰了一杯。
“大海兄弟,這一次來找你,我就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的。”
莫三山滿臉期待的看著劉大海。
劉大海問道:“莫老哥,你想讓我幫什么忙?盡管說。”
莫三山道:“最近我們廠子接到新朝國的一個大訂單,需要制作一批以肉蓯蓉為主材料的藥酒,正好聽說你手上有品質很不錯的肉蓯蓉,是嗎?”
劉大海點頭:“沒錯,我們的確有一批肉蓯蓉需要出手。”
莫三山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來,說道:“這就對了,今年阿奇善這邊的肉蓯蓉缺收,都把我快急壞了,實在在市面上找不到好的肉蓯蓉,沒想到找來找去,居然聽人說起了你,還說你手上有品質很好的肉蓯蓉,所以我只能觍著張老臉來給你打電話了。”
劉大海笑著說:“莫老哥,如果你愿意的話兒,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我們的倉庫看貨。”
莫三山想了想,又說:“我想先問一下,你們的這批貨,總價多少?”
“一千五百萬左右吧。”
“這么多?”
莫三山沉吟了一下,問道:“我們廠子這幾年效益不好,只怕一時間拿不出這么多錢來……大海兄弟,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可以先支付給你二十萬的訂金,你給我二十天的時間去籌錢,嗯,二十天后我回來交錢拿貨,怎么樣?”
“這……”
劉大海想了想,忍不住轉頭看向陳牧。
陳牧才是這批貨的真正主人,雖然他說起來有干股,可是二十萬訂金等二十天的事情有點大,他覺得還是得讓陳牧說了算。
陳牧一直不吭聲的聽著,這時候看劉大海看他,他才開口問:“二十天以后,莫廠長你要是籌不到錢呢?”
莫三山能留意到劉大海的小動作,不禁有點驚訝的看著陳牧,到了這時候才知道“我們公司的陳總”是什么意思……原來這個年輕人才是真正能做決定的人。
想了想,莫三山說:“如果二十天以后籌不到錢,那就算我違約,訂金歸你。”
陳牧搖搖頭:“二十萬太少,我們每天租倉庫的錢都要花不少錢,嗯,五十萬吧,你要是愿意我們就簽合同。”
莫三山猶豫了一下,問道:“是不是我給你們五十萬的訂金,你們就真的愿意等二十天?”
陳牧點頭:“沒錯,我會等你二十天。”
莫三山還有點不放心,說道:“老實說,陳總,這一千五百萬我們廠子是拿不出來的,只能回去把廠房和設備都抵押了,才能湊得到。
如果你中途反悔,把五十萬還給我,你可能沒什么損失,可我們廠子就會輸得什么都沒有了。
所以,你必須保證會等我二十天,絕對不會中途把這批貨賣給別人。”
陳牧點點頭:“我保證!”
這時候,劉大海也開口了:“莫老哥,陳總這么說,就是愿意等你二十天,這一點我可以為他作擔保。”
微微一頓,劉大海又說:“莫老哥,事情不需要到這個地步吧,為了這批貨,你把廠子和設備都抵押了,那你們以后怎么辦?”
莫三山苦笑道:“最后一搏了……這一個訂單是我們廠子起死回生的關鍵,如果吃不下來,我們大仁藥廠就沒有以后了,產房和設備留著還有什么用?”
劉大海想說什么,勸一句自己的這位老大哥,可是等他看到莫三山頭上的白發和臉上的皺紋,滿肚子的話兒終于化作一聲輕嘆,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陳牧倒沒有那么多感慨,既然是做生意,那就按照規矩來,他愿意為莫三山等二十天,已經是最大限度的幫忙。
如果這人不是劉大海的朋友,他根本不會幫這個忙。
“那好,走吧,莫廠長,現在就和我們一起去倉庫里看看貨吧,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們立即簽合同。”
陳牧結了賬,和劉大海陪著莫三山一起走向倉庫驗貨。
驗完貨,莫三山一臉激動,看起來眼神也變得堅定無比了:“你們這批貨的品質真是好,這我就放心了,我會盡快籌到錢,來提貨的。”
簽完合同,留下一張五十萬的現金支票,莫三山來匆匆、去也匆匆的走了。
從簽下合同的那一刻起,他就必須和時間賽跑,盡快把錢籌齊。
陳牧把錢和合同收好,這時候他什么也不用做了,只需要保護好倉庫的這批貨,等著莫三山籌到錢上門提貨就行。
之后一連幾天。
每天都有許多人給劉大海打電話,想要上門看貨。
劉大海面對這些人,只能明白的表示這一批貨已經被人訂下的事情,一一婉轉拒絕。
讓劉大海和陳牧沒想到的是,他們這批貨被人已經被人訂下的事情一傳開,聯系他們的人就更多了,就連之前上門看過貨的人,都有好些急急忙忙的再次登門,說要立即吃下這批貨。
陳牧和劉大海都被搞得有點無語了,之前一個個都說要回去考慮,現在一聽說貨沒了,反而激動起來,真是應了那句話:搶來的才是最好的,沒人要的東西就算再好也是爛貨。
他們心里雖然腹誹,卻不得不強打笑顏,耐心的對著那些人解釋、解釋、再解釋,反正就是盡量不得罪人,免得到時候莫三山那邊萬一籌不到錢,其他線被他們一不小心弄斷,那就糟了。
這么鬧了一連好多天,聯系他們的人不見減少,反而越發的多起來,可以說他們手里的這一批肉蓯人品質之高,已經有點名聲在外的意思了。
最讓劉大海沒有想到的是,騰飛藥業的鐘有才居然給他打過來電話,說是要請他吃飯,詢問這批肉蓯蓉的事情。
因為之前登門騰飛藥業吃癟的事情,劉大海其實并不太想卻和鐘有才見這個面。
可陳牧聽說后,卻說難得人家請吃飯,不去白不去,劉大海最終只能答應下來,只身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