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說,靈能者被分成四個級別,相當簡單的四個級別,分別是:三級、二級、一級,以及“特級”。
盡管也不是沒有更高的級別,可如果在生活中接觸不到,那就等同于不存在。這里就暫且不表,只談論這四個級別——話雖如此,其實也沒有多少好談的。若是講究聯盟的具體評級流程,未免過于復雜;而若是講究黑色地帶雜七雜八的辨別方式,又未免過于冗余。
因此這里僅僅介紹我本人的辨別方式,或許簡單粗暴,但勝在直白好記:
三級,靈能者群體中最弱小的級別,這個級別的靈能者僅僅是空有靈能,卻未經歷過任何訓練,最多是自己摸索出來強化身體功能和制造靈能護甲的方法,類似的情況可以參考羊皮殺手;
二級,雖然經歷過一定程度的訓練,但仍未夠班,亦或是雖然未經過像樣的訓練,但本身有著出色的天賦,使其足以躋身這一級別,類似的情況,前者可以參考方才被我殺死的男人,后者則可以參考長谷川;
一級,真正意義上訓練有素的靈能者,若是與其正面戰斗,我很難做到占據優勢,因為我的攻擊盡管對其奏效,卻無法做到一擊必殺,而對面的攻擊若是打中我,我很可能就要陷入非死即殘的下場,在對付這個級別的靈能者的情況下,我通常會選擇轉入暗殺流程;
最后是“特級”,也就是通常情況下能夠接觸到的最高級別的靈能者——遺憾的是,如今的我仍然沒有把握正面戰勝這個級別的對手,即使采取暗殺方式也很難保證成功。
過去的我確實殺死過特級靈能者,但那是建立在僥幸基礎上的,險死還生的戰斗;并且在那以后,我還付出了單眼單手單腳殘疾的慘痛代價。
而此刻,我則被迫陷入了,必須再度與特級靈能者對峙的境地。
話雖如此,我也不是非得要與其決出生死,只需要從這個地方撤退,就是我的勝利了。
在聽到徐盛星說出“阿德萊德”這個名字的一瞬間,我就已經做好了他在詐我的心理準備。也就是說,“阿德萊德”說不定是個不存在的人的名字,只有我這種外人才會無法辨別真偽。但即使能明白這很可能是個庸俗至極的詐術,我也無法給出正解,而若是我含糊回應,則只會招致懷疑。與其如此,不如直接回答,讓一切都變得明朗。
明朗化的結果就是:這果然是個詐術,徐盛星轉身就對我丟出了一記爆熱火球。
我立即退避出了火球的傷害半徑,而火球一落地,就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整座建筑似乎都為之震動,四樓走廊的窗玻璃悉數碎裂開來,仿佛走廊上站了一個個與窗戶數量等同的透明人,隨著爆炸響起,便好像閱兵式儀仗隊,整齊劃一地揮動鐵錘,敲碎了所有倒霉的窗戶。
硝煙過后,地面上出現了一個直通三樓的大窟窿,尺寸足以讓人跳躍下去,夾在混凝土中間的鋼筋凄慘得像是人的傷口處暴露在外的血管一樣。
“哼……不過是個鬼鬼祟祟的賊,反應倒是挺快的。”徐盛星從兜里拿出一包紅色外殼的香煙,抽出一根來,叼到嘴上。
下一秒,似乎又出來了個透明人,拿出了個透明的打火機,他自己沒什么動作,煙頭卻無故自燃起來,“你就是在白天襲擊河貍制藥技術顧問的男人吧,名字叫什么?現在束手就擒,至少可以免去一身燒傷。”
“這話聽上去好像很友善。那么之前的火球又是怎么回事?”我反問道。
“你難道不會用靈能護甲嗎?剛才的火球最多只會把你炸個半死而已,何必如此害怕!”他發出了不屑一顧的冷笑聲。
“聽著……”我對他的惡言惡語充耳不聞,“我不是白天的襲擊者。”
“那你是誰?”他似乎漠不關心。
“無面人。”我說。
“無面人早已退出河貍市了,你若是真心想要扯大旗,何不自稱‘降魔局的戰斗專家’?”他一邊說,一邊抬起右手,掌心火焰熊熊燃燒,“既然你不愿意就范,那我就好心地幫助你一把。別客氣,我這人向來樂善好施。”
看不出來,這個家伙平時在家里像個悶葫蘆,工作的時候反而能說會道起來了!我一邊心想,一邊緊繃全身,對他發出了最后通牒,“別逼我殺你。”
“這句話,若是正牌的無面人說,那么我真的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戒備,否則沒準兒真的會被殺掉。”他聲音冷酷,“但是你?別笑死人了!”
說完,他的掌心陡然爆發出來了火焰。
我起初以為這會是好像高壓水槍一樣的火柱攻擊,但從他的掌心中涌現出來的火焰,卻瞬間化為火海,向我吞噬了過來!
我不假思索地轉過身,全速沖向遠處的樓梯口;而在身后,火海一路迅速追逐過來。
要打個比方的話,就好像是潛水艇突然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魚雷擊穿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大量海水涌進了潛水艇內部狹窄的走廊通道,正在從走廊的這頭,快速地吞噬到走廊的那頭——就是那么具備壓迫力的陣仗。
在我的設想中,若是與徐盛星發生戰斗,最好是在室內進行;而若是在室外,我根本無法應付這種火海攻擊。
然而實際發展卻是,在室內與他戰斗,反而更加無路可逃。
火海的速度比我更快,而徐盛星則混在了火海內部,以同樣快的速度向我突進過來。這樣下去,在奔跑到樓梯口以前,我會率先被火海跟上,化為一具死得毫無意義的焦尸。
必須反擊才可以。
我的腦海中出現了一招。
這一招,是我今年才開發出來的新招數,雖說在殘疾時也事先演練過很多遍,但這一招講究全身配合,以殘疾之身終究無法練習完美;而如今我取回完整身體才沒過多久,既沒能來得及練習多少次,也沒有多少自信施展成功,我真的能在這種緊要關頭打出來嗎?
不,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必須去做。
經過一扇門的時候,我陡然出手,拆下門板。
緊跟著轉身,掉頭,以門板作為盾牌,向著灼熱的火海發起了反向沖刺。
與此同時,我回憶起了這一招的基本原理:如果說人體是一臺無比精密的傳動機器,那么毫無疑問,人絕非這臺機器的熟練使用者。
任何人在發動力氣的時候,都會在肌肉與骨骼傳動的過程中損耗很多能量,哪怕是講究全身協調的武術家,也無法完美地回避這一點;莫如說,正因為武術家在運動身體的過程中,有意識地讓更多的肌肉參與了傳動環節,所以反而在“力量輸出增加”這個看似喜人的結果之前,又在過程中無謂地損耗了更多的能量。
那么,假設,僅僅是假設,有這樣一個技巧,一個方便得像白日夢一樣的技巧,將身體傳動環節中所有的——哪怕不是所有的,而是絕大多數的——力量損耗統統回避掉,再將這些順利通過“關卡”的能量,全部堆砌到“力量輸出”這個結果上,又會如何呢?
這是一個相當恐怖的假設,若是有誰能辦到這種事情,那么他一定不是人,他的力量也將升入無法測度的地步。哪怕我從很久以前就產生過這種構思,也從未聽說過有誰能夠辦到,更從未自信過自己能夠辦到。
只不過,在那殘疾的一年中,我退出了河貍市黑色地帶的舞臺,偶然對著空氣想起此節,也正好閑得沒有其他事做。
所謂“一念通神”,或許就是這么回事吧。
我不可思議地抓住了這一招的訣竅。
這一瞬間,我感覺到,自己的全身上下,許許多多的,仿佛從來沒有對接上去過的齒輪,終于咬合到了一起去。
意識中仿佛出現了猶如幻覺般的盛大回音,全身上下的關節層層傳遞著連自己也覺得恐怖的力量。我牢牢地扣住門板,以自己也難以反應的高速沖進了火海里面。
而火海則被我連同門板的高速突進,從中間劃分開來了一條真空通道,好像頑皮的小孩抽出樹枝,對著地面上雨后的水洼用力一劃,短暫地將其分割成了兩個部分。
處于火海中的徐盛星,好像貝殼中的軟肉一樣暴露了出來。
門板被我信手丟棄到了一邊,與此同時,我趁勢突進到了他的跟前,舉起拳頭,大量力道好像百川歸海一樣,從身體各個部位,化零為整地匯聚到了拳頭上。
即使到這一刻,我也不準備殺死徐盛星,他到底是我這一世的父親。
但是,他不是經常說工作忙,沒時間陪我嗎?那我就好心地幫他一把,打他個半死,權當為其放假吧。
別客氣,我這人向來樂善好施。
我在心里挖苦著他,同時拳頭以史無前例的威力,轟中了他的腹部。
隨著這一擊,沖擊波猛然掃蕩開來,走廊上蔓延肆虐的恐怖火海瞬間全部粉碎為無數火星,猶如細雪四散紛飛。
我足底下的地面陡然出現了巨大的凹陷,粗大的龜裂甚至延伸到了墻壁上。
而徐盛星則好像被棒球運動員用棍棒擊飛的棒球一樣,整個人以令人畏懼的高速倒射向走廊盡頭,旋即徑直撞穿了墻壁,向外界飛去。
然而,下一秒,我卻沒能看到他的身體墜落下去。
他在空中化為了大量火星,似乎本來就是螢火蟲群凝聚出來的人形,如今不過是回歸了螢火蟲群而已。
見狀,我默默地放下了拳頭,雖說剛才承受了那么大的力量,我的拳頭和手臂卻沒有明顯受傷,反作用力基本上都被我憑著剛才的狀態順著身體導入地下了,就好像被無形的避雷針導入地下的無形的雷電一樣。而那不可思議的狀態終究不是能夠長時間持續的,如今已經令人遺憾地退出了,同時還帶走了我大量的體力,令我疲憊不堪。
我頭也不回地問:“剛才那是你的火焰替身?”
“不錯。”徐盛星同樣疲憊的聲音從后面傳了過來,“沒想到居然有那樣的一擊……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都說了,無面人。”
“哼……好吧,必須承認,這種事情,也就無面人能做得出來了。”他在說話的時候,我也轉過了身,然后看到了他仿佛看著外星人一樣驚異的神情,他接著說,“雖然我也從來沒聽說過無面人能使出那樣的一擊。”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我說。
“少擺姿態,你還沒有打敗我呢!”他雖然這么說,但似乎已經忌憚,而目光卻是仍然銳利,“你到底是為什么來河貍制藥的?”
“河貍制藥有問題,我是來調查它的。”我說。
“調查什么?”他追問。
“一問還一問。”我說,“輪到你了,你為什么突然率領隊伍,偽裝成一些保安,混入河貍制藥的保安隊伍里?”
“你以為像你這種罪犯,有與我們警察‘一問還一問’的資格嗎?”他冷冷道,“我們公安局里面,確實是有那么一小撥人,因為你曾經的行動在結果上對河貍市有了好的影響,就說你是什么復仇者,什么私法制裁者,甚至是什么狗屁的黑暗英雄,但我從來不那么認為!因為我能夠看出來,你打心眼兒里不在乎什么善良,什么正義,你僅僅是有著自己私人的目的,因此而去與那些靈能罪犯狗咬狗而已!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沒說話。
“只有少數心懷迷茫的警察才會轉而支持你,但你知道我們公安局的犯罪心理側寫師是怎么評價你的嗎?”他繼續說,“他們稱呼你為嗜好制造恐慌的怪物,他們知道你最喜歡的就是人們的恐懼。因為你從頭到尾,徹頭徹尾,不過是個追求其他人對自己的恐懼心理的精神病而已。其他人對你越是恐懼,你的內心便越是滿意。你就是想要看到他們在你緩慢的逼近下,流露出來扭曲的面孔和絕望的淚水罷了。你深陷其中,并且無法自拔。”
我沒說話。
“你之所以僅僅以其他罪犯為獵物,是因為你的心中還殘存一些人性。”他像看著病入膏肓的人一樣看著我,“但是你能繼續到什么時候?你的根子就不對,你早晚會變質!而我絕不會信賴你這種人。”
“你說完了嗎?”
我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