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禮樂順著目不可見的山頂流淌下來,淡淡的黑霧沉重的飄,滿山碎石毫無生機的擺放著。
一切宛如人們心中壓抑已久的愁緒,不知從何而來,卻又揮之不去,荒蕪,飄渺,宛如某個夏日某個干涸的夢……
這就是決賽。
這里與其說是比賽,不如說像是個陷阱,放置了各種上等的餌料,等待大魚的上鉤。
陸涯幾人順著圣山西坡,騎虎上山。
雖然氣氛很詭異,但有陸涯的無敵實力兜底,幾人一路上有說有笑,倒還輕松愉快。
就算有張蓮心這個極品餌料在身邊,也沒有哪條大魚敢作死上鉤。
與此同時。
圣山東坡。
張二狗身形蕭索,獨自走在毫無難度的山坡上,越走越壓抑,心中漸漸有些懷疑了。
真的爬山就行了嗎?
傳說的敵人在哪里?
別的參賽者在哪里?
這真的是在比賽嗎?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比賽開始到現在過去了多久……
直到一個亂糟糟的紅發男人出現在他面前。
六星仙帝修為,穿著一身七彩監賽服,個子不高,五官不算太帥,帶著點痞性,眼神憂郁,胡渣唏噓,一頭亂糟糟的紅發宛如行將熄滅的火焰。
在他身后,另一位仙帝級的高手從天落下。
二人保持著一種試圖抓捕、而非戰斗的距離和站位。
紅發男子上下打量著張二狗,許久才開口:
“你就是西角峰張二狗?”
張二狗還有點懵,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我是張二狗,閣下是……”
紅發男子極力端正身子,嚴肅說道:
“我是本屆比賽的監賽官,赤禮真人,仙組委發現你在第六關未支付靈力,直接以幻術作弊過關,現取消你的比賽資格,跟我們走一趟。”
張二狗一愣,他以為只要能過關就是合法的,沒想到這比賽關卡設定的這么垃圾,他想了想道:
“我的搭檔是萬法門獨臂真人,她是一個擅長幻術的女人,之前是搭檔,但到了決賽,通神令只有一個,我們便是競爭者,我怎么證明你們不是她假扮的?”
赤禮真人憂郁的眸子微微一怔,發現張二狗并非之前看上去的那么老實,居然還有這等思辨力。
從彌勒子之前的話來看,仙賊王的目標從來就不是通神令,也不是張蓮心。
之前抓張蓮心似乎只是在試探陸涯。
他們真正的目標,從來就是張二狗!
由此可見,張二狗的神賦異能,絕非是一般的神賦異能那么簡單!
他隱隱感覺事情不太對勁,為避免夜長夢多,他也懶得多費口舌。
啪嗒!
一個響指,強制啟動張二狗的黑戒陣法,試圖將他強行拖入深淵。
然后在深淵里暗度陳倉,由彌勒子偷偷將張二狗帶往仙賊王,自己則找個借口回去娶師妹,豈不美哉?
響指一出,黑戒陣法瞬間啟動,但又很快消散。
“嗯?”
赤禮真人驀的一驚。
黑戒陣法啟動了,意味著張二狗是合法參賽者。
黑戒陣法失效了,意味著張二狗的實力被判定超過了黑戒制造者……
赤禮真人細思恐極。
“你到底是什么人?”
張二狗也看了眼手中的黑戒,同樣覺得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
你還真是樸實!
赤禮真人滿額黑線,暗中向對面的彌勒子傳遞神念。
“你打輔助,不必強攻,迂回作戰,環靈束縛。”
彌勒子下意識向后退了三尺,抬手一招,帝威乍現。
“天之洪!”
剎那間烏云密布,一股滅世洪流從天倒掛,一路波濤洶涌,撲墜而下。
這是一種軟骨水,一旦沾染就會渾身乏力,仙臺綿軟,就像陷入泥潭,有力使不出,有靈也無法施展。
從彌勒子這個神賦異能看,仙賊王似是有備而來,專門盯上了張二狗。
張二狗微微皺眉,他也沒太多應對的辦法。
只得提拳而上,拳鋒破開天洪,帶著某種特殊的共鳴,一拳震開水柱。
宛如一拳分開生死路!
拳力帶起劇烈的空震,分開洪水,繼續前進,最終一拳轟在彌勒子的胸口,一拳把彌勒子打回了原形。
這是一個身材很胖,穿著靛藍色袍子,始終微笑著的光頭胖子,笑的一點也不慈祥,反倒是瘆人的很。
張二狗感覺自己開賽以來,每時每刻都有新發現。
“你是誰?”
彌勒子捂著胸口,鮮血溢出瘆笑的嘴邊,心想必須速戰速決了,翻身又一招。
“天之洪,變二式,天龍卷。”
這一次的效果比之前好多了。
一道逆旋轉的龍卷洪流,從天而降,瞬間淹沒了張二狗的身軀,試圖將其拽向龍卷底端。
那,是通向深淵的方向!
劇烈的旋轉力愈演愈烈,讓張二狗根本穩不住身子,別說揮拳了,連站都站不穩,只得放下身段,盡力往上爬。
他的手極其鋒利,似乎能徒手抓住旋轉的天洪之水!
這真的只有半步仙圣嗎?
彌勒子深深的懷疑,雖然單獨抓不了張二狗,但他已經為赤禮真人創造了完美機會。
“你在等什么?拓跋復!”
拓跋復是赤禮真人的本名,彌勒子故意這么喊,就是想喚醒他曾經身為仙賊的回憶,防止他下不了跳反的決心。
“這個名字好久遠了啊……”
赤禮真人微微有些失神。
他的腦子里閃過當年仙賊王的冒險生活,也浮現出這幾千年與橙禮真人的點點滴滴。
他忽然握緊拳頭,一躍而起,在天洪龍卷的上方,聚集出凜然帝威,一拳轟了下去。
一拳轟在張二狗的頭頂!
這是復刻張二狗的一拳。
帶著某種詭異的共振,一拳把二狗從頭打到了小腹的仙臺,半個殘軀摔進了碎石中。
天洪龍卷瞬間將其淹沒,加速旋轉,嘗試在龍卷底部將其鉆入深淵。
可惜張二狗的殘軀太硬,干擾了裂空術的施展。
“別想直接帶走,先困住。”
赤禮真人大喊道。
無奈之下,彌勒子只得分隔出一個球形水陣,將張二狗的半身殘軀完全包裹在其中。
漸漸的,巨大的水球中金光四射,伴隨著一道道繁復的天道符文,張二狗的身形在金光中緩緩恢復。
可惜只能簡單的恢復身形,沒能吸收赤禮真人的一拳而升階,只能繼續困在旋轉的水球中動彈不得。
見勝券在握,赤禮真人道:
“我開黑戒陣法送你們走!”
彌勒子回頭:
“你回不去了,跟我走吧。”
赤禮真人搖了搖頭,滿腦子都是師妹的身影,雖然師妹有點嚴肅和討厭,但也很可愛。
“這是我為仙賊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這之后,我會為自己而活。”
彌勒子想了想,沒再強求。
“保重。”
赤禮真人再次打開黑戒陣法,結果還是低估了張二狗。
張二狗深陷水球中央,竟以身體強行自振,嘗試把自己的身體像釘子一樣釘在仙界空間,以免被拖入深淵。
他的身體不斷被撕扯、毀滅和重組,眸子里卻不服輸。
“哈哈,想不到堂堂赤禮真人,竟是仙賊王的內應。”
赤禮真人繼續加力,一邊說道:
“別緊張,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與此同時,彌勒子也再加力控制水球,強行剝離張二狗額身體。
二人準備已久,配合精妙,張二狗漸漸有些吃力了 “你們以為抓住我就能拿走我的異能?”
彌勒子道:
“拿不走就把你整個人當工具!”
就在張二狗深陷泥潭,被強行帶走時——
一道白衣身影出現在赤禮真人的身后。
“如果你們有能做到這種地步的幻術,那也不必稀罕這種三流異能了。”
赤禮真人扭頭一看。
這是一個文士打扮、面容俊秀的青年男子,看上去兼具文士之儒雅,仙人之風骨,以及一種淡淡的凌駕眾仙的皇者氣質。
明明年紀很大了,卻以一副年輕俊秀的形象示人,可見其人是何等的衣冠禽獸。
明明是九星仙皇,卻給人一種看似瀟灑飄逸,實則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感覺。
臨江子?
赤禮真人太熟悉了。
“總執大人不是在桃花谷么?”
倒不是因為他故意虛晃一槍,而是臨江子向來很快,不管去哪都不會耽擱太久。
臨江子沒多說什么,抬手一揮。
“潑墨。”
言出法隨,一滴漆黑的墨汁從天而落,看似緩慢,卻瞬發及至,以反旋的方向滴在水球中。
墨汁一入水球,剎那間便將整個水球染黑,使得張二黑恢復的身軀,也從水球中慢慢爬出。
赤禮真人也跟著抬手一揮。
“潑墨。”
與臨江子的潑墨如出一轍。
只是顏色不一樣……
一滴紅色的墨汁落在水球的順旋方向,直接加速水球的束縛力,將慢慢爬出的張二狗,再次拽了進去。
“有點意思。”
臨江子一劍劈出。
結果赤禮真人直接復刻,竟一劍還了過去。
鏗鏘一聲,雙劍相抵,未決出勝負。
臨江子微微一驚。
“你的異能倒是比較實用,但復制品終究是復制品,你只能僵持一小會,最終會敗于修為不足。”
赤禮真人反問道:
“二狗又不是仙女,臨江總執哪來的雅興來這觀賽?”
臨江子一來,以九星仙皇的修為,直接碾壓赤禮真人,僅憑彌勒子是帶不走張二狗的。
“仙庭之所以屹立不倒,不是因為我這種混飯的,要知道,當年某個傳說中的劍客,赤手空拳差點團滅了仙賊王,這件事我還記憶猶新,這么多年,我以為你是聰明人,認清了現實,不會做蠢事了。”
赤禮真人啞口無言。
正在這時,又一道聲音從天而降,帶著曠然的醉意。
“只要是寶貝,就永遠是仙賊王的目標!”
眾人抬頭一看。
一艘龐大的仙賊船遮天蔽日,強行撕裂了仙班大賽的空間防護壁,來到圣山的山腰半空。
顯然,這是赤禮真人暗中操作的結果,否則不可能帶這么多艦隊進入比賽現場。
這也是為什么仙尾、白夜和使徒三大組織,都沒有大規模入侵的原因——他們沒有赤禮真人這樣的間諜。
為首的仙賊船,船帆上單繡著一個“三”字。
為首的甲板上。
一個身材不算高大的男人,穿著一身做工講究的錦袍,腰間掛著酒葫,敞開胸懷,露出粗獷的褐色狐毛。
他的五官粗獷中透著俊秀,滿顎的褐色短須,一雙狐眸里充斥著酒酣的混沌與迷離,卻又在微不可查的瞬間,閃爍著洞察萬物的精亮。
那并不高大的身形中透著獨行天地、醉生夢死的豪邁與逍遙。
正是仙賊王三帆隊艦主,一代仙皇,曠狐仙!
這是一個一出場就會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男人!
“朱神小兒在哪?都這時候了,還坐的住嗎?”
臨江子和曠狐仙也算是老對手了,幾千年來,交手不下十次,互有勝負,也算是一對冤家了。
面對仙賊王三帆隊,臨江子的氣勢陡然凜冽。
他沒回應曠狐仙的問題,反問道:
“你們仙賊王本人呢?當年被人家徒手撕去的半個身子長出來了嗎?”
“快了。”
曠狐仙舉著酒葫冷冷道。
臨江子不再多說什么,揚手揮袖。
“皇法,流瀑之墨!”
一道漆黑的墨流從空中迅速擴散,流淌,轉眼覆蓋了整個天空。
天空漆黑黑一片,沒有一點星光。
黑夜降臨。
戰斗開始!
陸涯幾人騎虎上山,騎著騎著,忽然天黑了。
不是慢慢的夜幕降臨,而是在十息之內完全漆黑一片,不光眼睛看不見,連神識也被阻隔了。
“誰摸我?”
漆黑夜里,酒狐仙一激靈大喊道。
張蓮心隨即點起一道蓮形的燭火,不但提供照明,也驅散了神識障礙。
仔細一看,發現是暮雨霏霏在摸酒狐仙耳朵。
稍稍松了口氣……
原來,暮雨霏霏一見天黑,嚇得瞬間變回人身,本來想抓陸涯大腿的的,結果摸到酒狐仙的兩只耳朵上。
還挺軟的!
于是多摸了會……
酒狐仙猛的拍開兩只小肥手,又兩巴掌一甩,把兩女娃拍成了老虎形狀,盤膝坐上了虎頭。
陸涯搖頭笑笑,跟著騎上虎背。
抬頭看了眼空中的潑墨,又看了看圣山東坡。
張二狗,赤禮真人,仙賊王某胖子,臨江子……
甚至連仙賊王三帆隊都來了!
“你爹來了,不去看看嗎?”
酒狐仙噸噸直灌,擦擦嘴道:
“我爹都來了還用看?”
“好,那我們偷偷的摸上山。”
“摸什么上山?”
張蓮心有些疑惑,直問陸涯:
“這些人到底在爭什么?比通神令還重要嗎?”
陸涯隨口說道:
“有人想一步成神,還有人想超越神明。”
“你想要什么?”
“老婆溫柔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