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
陽光正好。
仙庭大陸雖然是個球體,但由于體積太過巨大,遠遠看上去像是一堵墻,宛如宇宙邊緣的晶壁。
“原來仙庭大陸和宇宙核一樣大呢。”
宮幼溪自歸墟谷裂空而來,望著眼前巨大到一眼望不到弧邊的仙庭大陸,如是道。
她穿著使徒的黑色大氅,嬌柔的身軀空空蕩蕩,隨風飄揚,顯出非比尋常的霸氣。
柳玄夜不在,她感覺自己是個領導。
但站在巨大的星鸞肩頭,光是一旁的星鸞腦袋就足有八百里寬,宛如山脈之巍峨。
從視覺上說,站在星鸞肩頭的她,等于是無。
再把視線拉遠,橫跨萬里的星鸞,在一望無垠的仙庭大陸面前,宛如蚊蠅般渺小。
這,便是仙界的尺度。
這樣的仙庭大陸,靠這點人真的能打下來嗎?
宮幼溪深深的懷疑著。
一旁的張二狗早已習慣了巨人身體,看上去與朱神真人已無太大區別。
“玄夜大人的幻影分身已經消散,之后我們也沒接受到指示,確定還要按照之前的計劃行動嗎?”
宮幼溪心中也不確定,但作為暫時的團隊領導,不確定也得確定,一臉篤定的說:
“當然,玄夜大人魂術通神,如果她要改變計劃,一定有辦法傳達給我們的。”
張二狗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紫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光,看上去有些蒼涼。
荒野帝披頭散發,持劍遠眺,狷狂邪魅的臉上,罕見露出了滄桑與霸氣。
大半年前,他曾利用王野的身份,輕松混進仙庭本部,找野狗仙人敘舊,可惜這一次,七大港口已經進入戰時防御狀態,再沒有之前的機會了。
“我的直覺不太好,護庭大陣的力量來自七神柱,這一次哪怕運氣再好,我們也很難攻入仙庭本部,我選擇皇庭港口,只是單純的因為,這里距離柳玄夜最近,希望能里應外合,再次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面對團隊里不安的情緒,宮幼溪鎮定道:
“這倒說不定,若是以我逆螺旋之力抽取星鸞的力量,施展空疊,或許能直接穿過大陣,前提是,使徒和仙尾能配合我們,抵擋通神柱的力量。”
荒野帝搖搖頭。
“使徒倒是與我們利益一致,仙尾就說不好了,能堅持多久是多久吧……”
正如荒野帝所言,使徒率先向本部東港發起了攻擊。
仙庭大陸的東方港面積不大,是皇城十里上空懸浮的一座小城,護庭大陣七座入口之一,駐扎著皇庭神獸隊、天裁院護裁隊。
港口看似是大陣防御薄弱之處,但在港口旁邊的折疊空間里,隱藏著巨大的通神柱之一,可提供最直接的力量。
明知進攻港口十分危險,但是沒辦法,港口是唯一可能突破的點。
星鸞身前。
清朗的天空裂開一道血色的口子。
一只干枯漆黑的手臂從血色的裂口中伸出,向下無限延伸,掌心裂開億萬只密密麻麻的白眼,帶著宛如遠古洪荒般的悲愴與浩瀚無聲的威壓,朝東港抓去。
與此同時。
密密麻麻的幽冥,從空間裂縫里魚貫而出,宛如潮水,朝著東港洶涌奔襲,發出恐怖的嘯叫。
皇城早已拉響的鐘聲,不斷變換節奏,擴大聲響,試圖掩蓋這種恐怖的嘯叫。
鐺——
鐺——
鐺——
整個護庭大陣閃爍著金光,像是潤滑的薄膜,折射出七彩的光輝,照耀整個仙庭大陸。
億億萬萬的仙人抬頭看向天空,愣了半晌,很快又繼續忙手頭上的事。
頂多有種看熱鬧的心理,沒有太過緊張。
這些年,天裁院對新護庭大陣的大肆宣傳,使得民眾產生了無敵的信仰。
尤其是陸涯三日三夜造成的幽冥入侵,又迅速被封天大陣滅殺的事,都被天裁院說成了護庭大陣的功勞,更驗證了這種信仰的正確性。
當然,護庭大陣的力量也是實打實的強!
面對枯黑的巨臂和密密麻麻的幽冥,港口立即升起一面白光天網。
這是由七道雷劫炮組成了天罰網,能射出一道道雷劫長鞭,編織在一起,形成一面恢恢天網,疏而不漏,專門對付幽冥群攻。
這一道道劫網長鞭,蘊含著來自通神柱的源神力。
如同幽冥對同階仙人的克制,神力同樣克制幽冥。
源神力雖然沒有送達到神界的神力精純,但對幽冥來說,是碾壓級的力量。
枯黑的巨臂一碰到劫網,瞬間灰飛煙滅!
其后的幽冥數量很大,遮天蔽日,足有上億頭,但等級普遍不高,基本上一接觸到劫網就灰飛煙滅。
但意外的,這些幽冥非常機靈,仿佛有人在背后操控一般,在金光劫網中來回穿梭。
只有很小一部分被網劫所殺,化為塵煙。
更多的幽冥嘶叫著沖向港口!
使徒。
撫琴仙子本來是讓這批低階幽冥當炮灰,掩護主力進攻的,結果,炮灰意外的靈活,直接突入港口。
三道刀疤男,三江子,問一旁紋玄子道:
“這是你操控的?”
紋玄子摸摸臉上的回紋漣漪,若有所思。
“使徒向來只能召喚幽冥,引導幽冥,怎么可能如此靈活的控制幽冥……”
撫琴仙子比二人強的多,自然看的明白。
“是林霧大人。”
林霧,是使徒的總祭司,常以林中清霧示人,本尊不知身在何處,為人十分神秘。
“總祭司大人?”
三江子、紋玄子松了口氣,對這次兵力懸殊的行動,稍稍增加了一點信心。
港口。
皇庭的神獸隊伍出擊!
這些神獸都是在神界培育的,雖然是一些神界不要的殘次品,但畢竟蘊含著神力,在高階馭獸師的控制下,可以精準的殺死來襲幽冥。
港口外一片混戰,看似場面混亂,勢均力敵,但明顯的,幽冥數量正在急劇減少……
這時候。
仙尾的艦隊從深淵趕來。
雖然玄武城沒有到場,但主力傾巢出動,祭出了上百艘仙船,數千仙帝仙皇級靈獸。
旗艦,是一艘龍頭青舟。
青龍仙站在甲板上,一對龍角迎風,看看港口的戰況,又看了看星鸞和使徒的隊伍。
“還不算太遲。”
一旁的白虎仙,看了眼港口內外的兵力差距,不禁嘆了口氣:
“如果那位陸城主不動手,我們根本沒勝算。”
朱雀仙分析道:
“可惜,據說這次書院派出了強力弟子,而且一改以前單打獨斗的策略,準備圍攻陸城主,這也是為什么陸城主沒有撕開大陣讓我們直接進入的原因。”
白虎仙:
“仙庭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強啊,我們怎么辦?”
朱雀仙:
“而且沒有點戰術策略嗎?真就集中所有力量,強攻一個小港口么?”
青龍仙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這時候,一道莊嚴飄渺女聲自眾人耳邊響起——
“只需要你們打兩個時辰就行了,不一定要打穿港口,堅持兩個時辰,仙尾會建國的。”
三人驀的一驚,對視一眼。
是柳玄夜!
青龍仙道:
“柳玄夜的幻影分身確認已經消散,如此看來,這道神念必然來自皇城內部,如果柳玄夜有本事穿過護庭大陣,或許真的能成功。”
“拿下港口很難,撐兩個時辰還行。”
“神獸,出擊!”
使徒幽冥前仆,仙尾神獸后繼,使徒大部隊和天裁院護裁隊迅速跟進……
雙方在港口上空展開了激烈的戰斗。
皇城。
邢天閣,天裁院。
因為陸涯的那一番話,在鐘聲響起的剎那,天裁院眾人都以為柳玄夜要來了。
大廳里亂成一團!
盡管理智告訴眾人,柳玄夜此刻被軟禁在華月宮,一旦出宮就會被雷劫劈死。
但柳玄夜向來是詭異的代名詞,給仙庭高層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眾人一聽到這個名字,來不及細想,本能的就慌了。
有的人拔劍御陣。
有的人落荒而逃。
圣皇軒轅極屬于后者,第一時間摔杯而逃,和過去三千年來每一次風吹草動一樣。
比如十個月前,陸涯與柳玄夜封天洞房造成了大范圍幽冥入侵,當時,圣皇軒轅極正在皇宮里夜夜笙歌、舉行多人運動,一聽到防空警鐘,當著七個愛妃的面,直接裂空逃往了神曲山。
圣皇平時對圣女愛理不理,一到關鍵時刻,還是得往神曲山逃命。
所以,眾人對圣皇開溜的速度見怪不怪了。
除了陸涯、雪落君等少數人外,眾人都很緊張,覺得已經身處于柳玄夜的幻術中,直到陸涯站出來道:
“別緊張,這里沒有幻術,打起精神來,是幽冥襲擊東港,戰爭已經開始了。”
眾人這才驀的清醒,神識展開,還真是!
七位圣裁決很快接受到來自前線的報告。
戰爭已經開始了。
太平真人立即道:
“不要慌!三個月前七大港口就已經完成了布防,敵人兵力比之前估計的還弱,沒有任何突入的可能,我們繼續開會,商討接下來的對敵策略。”
眾人這才松了口氣,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主要觀點是主動出擊,將敵人一網打盡。
軒轅華月不動聲色。
雪落君問陸涯:
“陸城主有何高見?”
陸涯本想吃好喝好,渾水摸魚,享受愜意的軟禁生活,沒想到還要充當智庫,只得隨口道:
“太平真人說的沒錯,港口的布防很穩,僅憑敵人自身的力量很難突入,我的建議是不但要防外,更要防內,免得被柳玄夜里應外合。”
雪落君微微皺眉。
“柳玄夜?”
陸涯笑笑。
“我來仙庭本部,自然是與諸位站在一起的,柳玄夜是我老婆,我自然會保護她的安全,但諸位為我準備了如此美味的酒菜,我不會在事業上幫助她。”
眾人滿額黑線,鴉雀無聲。
被一頓美味的酒菜收買了?
好堅定的立場!
人群中有人問:
“話雖如此,可柳玄夜被禁錮的華月宮,光憑幻術不可能逃的出來,陸城主的擔心是否太多余?”
陸涯解釋道:
“她自己是出不來的,但如果有高手靠近華月宮,被她控制了魂魄,被迫從大陣內部攻擊港口,到時候敵人里應外合,港口不攻自破!”
李無邪師尊春崖子,微微皺眉,點了點頭道:
“雖然你的立場存疑,但你的分析不無道理。”
天平真人立即吩咐:
“馬上從皇庭周圍調集力量,加強東港的內部防御,除此之外,任何人不要靠近華月宮十里之內的空間,華月宮宮內之人,也不允許走出華月宮——立即執行!”
“是!”
與此同時。
皇城西郊,華月宮。
一個身穿金色龍袍、高大頹靡的身影,出現在華月宮東邊的小樹林里。
正是在天裁院逃跑的圣皇,軒轅極。
他搖晃著握著酒壺,有種身體不受意志掌控的錯覺,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語著:
“我不是去神曲山么,怎么來到華月宮了?”
一里之外,華月宮花園陽臺的崖邊。
柳玄夜負手而立,隔空對軒轅極道:
“這么久了,圣皇的位子坐的太舒服,你該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吧?林霧。”
圣皇驀的一凜,想起不少塵封往事。
“想不到你真的走到這一步了,三千年后的事,你也能推衍嗎?”
柳玄夜搖搖頭。
“只是留一條后路罷了。”
“呵。”
林霧冷笑一聲,感覺有些悲涼。
三千年前,林霧與七冥神一起,準確說是在柳玄夜的幻術掩蓋中潛入了仙庭本部。
這件事只有柳玄夜知道,二人的協議是——
林霧留在仙庭本部,暗中奪舍某位仙庭高層,在三千年后的第十次誅冥之戰中,充當內應。
柳玄夜答應給他一枚煉化后的卍印,成就神軀。
三千年了,林霧本以為不會再發生誅冥之戰,永遠坐個逍遙圣皇,結果,戰爭還是發生了。
此刻,身處柳玄夜一里之內,就算柳玄夜如今只有仙帝修為,林霧也沒有冒險的打算。
于是身形一閃,化為一團清霧,出現在華月宮。
柳玄夜沒看頭頂清霧一眼。
“這里是我的領域,你不必這么謹慎。”
滿天清霧緩緩凝結,化為圣皇的模樣。
他本可以凝結成當年的林霧模樣,可惜這一次,他對七冥神的力量并不太看好,留條后路沒有錯。
“抱歉,我已經忘記了以前的樣子了。”
柳玄夜:
“是嗎?”
林霧道:
“就算有我幫忙,現在形勢也很嚴峻,尤其是那位雪落君,除非你夫君親自動手,否則我們不可能是她對手。”
柳玄夜面色平靜,聲音清冷。
“我們的目的是拿下仙庭,并不是她,如果我沒猜錯,她的興趣在夫君的身上,對我也不感興趣。”
林霧仔細回憶這位新任圣裁決使的一系列反常行為,確實可以總結為對陸涯的莫大興趣。
如果雪落君的力量只針對陸涯,柳玄夜或能把握住一線機會。
“幫忙可以,但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必須先拿到一枚卍印。”
柳玄夜并未猶豫,直接取出她的卍魂骨,動作之嫻熟,仿佛這根骨頭根本沒再融入她的仙臺一般。
“這是卍魂骨。”
林霧有些詫異。
“你肯把這個給我?”
柳玄夜道:
“我想你應該比別人更清楚,我的幻術,已經不需要這種東西的加成。”
想想當年柳玄夜的詭異的行蹤,林霧至今心有余悸,便接過卍魂骨,問道:
“你想要我怎么做?”
柳玄夜笑笑,轉眼變成圣皇的模樣。
嚇得林霧一愣神,再看自己,已經變成了挺著大肚子的柳玄夜形象。
這種化形只是簡單的幻術,并沒有改變外形,只是改變了你的五感。
柳玄夜角色轉變很快,立即以圣皇之姿道:
“你留在華月宮偽裝成我就行了,把皇庭的玉璽拿出來。”
林霧大概知道了柳玄夜的計劃,只得將皇庭玉璽遞給柳玄夜——這東西可以抗住護庭大陣降下的雷劫。
“雖然我也不想冒險,但你不覺得,讓我在外面行動,比你方便許多嗎?”
柳玄夜搖頭。
“你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