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二弟子,謠,的本體,是一個身材還沒完全發育好的半肉身偃甲。
皮肉乃血脈之軀,骨骼內臟則是高階偃甲,蘊含的能量足以毀滅三界。
她的神魂早已死亡,其腦芯由極云子設計。
她是極云子一手扶持的最強棋子,若非當年歌蘭橫空出世,僅憑她一人就能擊敗老夫子,奪取三界宇宙,拿下預言之子。
但極云子設計她的本意,是為了對付千羽姬的幻術,如今則自然而然的,用以對付柳玄夜了。
此刻,柳玄夜仙臺被謠完全鎖定。
對方又是偃甲人,根本沒有人類的神魂,她的幻術被完全克制,就算神王千羽姬本人在此,也無力逃脫了。
饒是如此,柳玄夜依舊平靜如常。
“原來你也是極云子的人,和松鳴的布偶女娃一樣,專門制造來對付我的嗎?”
極云子的聲音,從謠的口中發出。
“都到決戰時刻了,你該不會是想獨善其身吧?”
柳玄夜道:
“我的卍魂印在宮幼溪身上,對你來說,我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你如果強行帶上我,贏便罷了,若是輸了,整個巫觸都會因你受牽連。”
極云子道:
“看來,你已經完全繼承千羽姬的記憶……她覺得我現在的我還會輸么?”
柳玄夜搖了搖頭。
“別打擾我,我只想看看孩子。”
話畢,身形一動,徑直走向神王殿飛檐。
飛檐上,
酒狐仙盤膝坐著。
左手抱著熟睡的陸欺天,右手握著酒壺,喝得滿臉通紅,醉眼迷離。
她迷迷糊糊的盯著柳玄夜,想不到玄夜妹妹生育之后,身材、皮膚保持的這么好。
她也無法確定柳玄夜的身份了。
“你真是玄夜妹妹?”
柳玄夜笑著搖首,略顯嗔怒道:
“我至少三萬歲了。”
酒狐仙一愣,玄夜姐姐?
“啊這,我不介意。”
柳玄夜笑笑,抱起熟睡的孩子,又看向了遠處抱著掌宮圣女的陸涯,表情很平靜。
“我也不介意。”
酒狐仙也看向陸涯,皺著眉問:
“你這也不介意嗎?”
柳玄夜:
“我都不介意你,又怎么會介意師姐?”
酒狐仙一愣,半天才嘟噥道:
“你說話真傷人心。”
柳玄夜不再說話,看著極云子的變身。
酒狐仙也察覺出極云子的力量,短時間膨脹到了一個無法想象的境界。
“想不到極云子居然是個反派,都說人定勝天,你說,他能贏陸涯嗎?”
柳玄夜平靜道:
“夫君,并不是天。”
酒狐仙:
“嗯?”
極云子坍縮成的黑影迅速擴大,維持著模糊的人形,一轉眼遮天蔽日,帶著魔幻般的重影,發出層層疊疊的桀桀笑聲。
就差沒把反派二字寫在臉上了。
陸涯早就猜到黑影涂鴉的身份。
他只是沒想到,這個向來謹慎的老陰比,竟真的準備向自己動手了。
這很可能是陸涯最后的樂趣了。
看了眼黑影,陸涯發現其力量來源有三。
其一。
黑影作為巫觸的一個節點,利用神戒共鳴,可以呼喚混沌中其余億萬節點的力量。
其二。
七神戒集齊七卍印,組成唯一的卍印神戒,其力量直接升華,不再試圖與七神柱共鳴,而是直接掌控、命令七神柱,繼而調動整個宇宙的力量,一舉超越三界一切存在。
其三。
吞噬松鳴之后,極云子繼承了松鳴預言之子的系統,成為真正的天道代言人,不死之身。
可以說,此刻的極云子,或者說黑影,或者說巫觸的一個節點,同時集齊了吃魚之神、千羽姬和巫觸,這三大舊日支配者的力量,實力一舉超越了歌蘭,抵達了混沌所能允許的上限。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通了天道。
“居然強到這種地步,難怪這家伙敢在我面前現身!”
陸涯抱著佳人,小聲嘀咕道。
然而懷里的掌宮圣女,卻絲毫察覺不到陸涯的緊張。
“原來是他背叛了神王大人!”
“說背叛可能不太合適,這家伙本來就是個舊日支配者,一直是千羽姬的敵人,但他的目的不是千羽姬,而是松鳴。”
極云子繼續黑化,直到漆黑如空間缺口,如黑洞視界。
絕對的黑夜里,一雙赤色的眼眸忽然睜開,俯視陸涯。
“我的目的是你啊!”
極云子作為巫觸億萬一階節點的一員,作為超級計算機的服務單元,他的目的從來只有一個——
登天!
他就是建造巴別塔的那個人。
預言之子松鳴,不過是他登天的階梯。
他為此特地制造了刑天神戒,用以禁錮松鳴的肉身,奪取他的造化。
可惜陸涯橫空出世,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里,打破了他的所有計劃。
從云中子到云中鶴,從雪落君、華絮真人到云中君,從彩云子到云中豹,再到終極雪落君,乃至極云子的終極武器,謠。
極云子運籌帷幄,只為確認一件事。
陸涯這個男人到底是人……還是天?
答案,是人。
他所推衍出的天道,只是冷冰冰的法則,縱使偶爾出現系統問題,造就松鳴這樣的人,但天道絕不會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親自下場改變世界,甚至還娶妻生子,擔任什么滑稽的仙庭圣皇。
陸涯,是人。
在他看來,陸涯和松鳴是一類人,最多級別更高,都可以認為是混沌之癌,系統BUG。
是人他就不怕了,他有辦法搞定松鳴,就一定有辦法搞定陸涯。
他第一次俯視著陸涯,也是最后一次。
“天道不過是混沌法則,又怎么會有感情,你不是天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唯一的天!”
陸涯抬頭看了眼,在極黑的視界里,他看到了吃魚之神的吞噬與消化力,看到了巫觸的束縛與推衍,看到了千羽姬的滿級幻術!
他看到了唯一的卍字!
他看到了……
不得不說,與極云子相比,吃魚之神過于倚仗肉身力量,而忽略了智慧;千羽姬雖然擅長布置陷阱狩獵,但她沉溺于藝術,常緬懷過去,確實不適合再進一步追求終極力量了。
極云子代表的巫觸,沒有吃魚之神的肉身天賦,也沒有千羽姬的魂術天賦,靠著一個個平凡的個體組成集體意志,辛辛苦苦,運籌數億年,終于將巴別塔建到了天的高度,觸摸到了天道。
只可惜……
他沒有柳玄夜的想象力。
陸涯不無遺憾的嘆息道:
“當你拘泥于天道,你已經被束縛了。”
黑影早已經沒有退路了。
“束縛?沒有人比我更懂束縛。”
“天網!”
漆黑的夜中,一道道由光亮白線組成的無盡之網,從四面八方向陸涯涌來。
這是動用了所有最底層天道法則的力量!
有那么一瞬間,陸涯失去了神識的視野,也是去了方向感。
但陸涯莫名感覺很熟悉。
他只說了一個字。
“劍。”
這是降維之劍!
無光。
無影。
無氣。
無聲。
黑影赤眸一滯。
腹中神戒被一道超越天道法則之外的力量,毫無邏輯的一分為二。
“你是——”
極云子瞬間知曉了陸涯的身份。
那是一個只能靠猜測,靠幻想,靠體會,卻無法利用天道法則推衍出來的身份。
可惜他無法說出口了。
神戒被切開。
宛如黑洞的黑影,瞬間崩塌,化為塵煙。
而陸涯這一劍的力量,不但摧毀了神戒,摧毀了極云子的節點,甚至引發劇烈共振,滲透天外,順著混沌之海,傳遞到巫觸的每一個節點,引發鏈式反應,瞬間引爆了全部的節點。
某個時間點,混沌之海燃起絢爛的煙花。
整個巫觸,被陸涯一劍毀滅。
直到臨死前一刻,巫觸才確定,在封閉的位面里,這,就是數據超過了計算力的必然結果。
神王大陸恢復了金色的光亮。
陸涯抬頭看向天穹。
從吃魚之神無意識的瘋狂吞噬,到千羽姬有意識的引誘垂釣,再到極云子的全盤布局,智慧與力量終于抵達位面的極限。
可惜還是一劍的事。
陸涯并沒有嘲笑,或仇恨,或惡心,只是感覺到了文明的悲壯。
人定勝天?
這世界哪有什么天!
所謂的天,從來都是人規定的,人可以規定天道法則,也可以毀滅它。
這些人類,不是受到了天罰,不過是被陸涯這個高階人類降維打擊了。
柳玄夜面色凝重。
酒狐仙目瞪口呆。
松鳴、星鸞、宮幼溪和荒野帝等人,從一劍劃開的神戒里滾了出來。
眾人見狀,一齊朝陸涯跪下地來。
“拜見神王大人!”
陸涯低頭看了眼,松鳴已經溜了。
再看神樹下眾人。
謠的分身,名宣子,瘦猴,摸劍人,連城子和三人行六人,早已把老夫子、歌蘭、名宣子和吹哨人四人的神果摘走,迅速離開了三界。
陸涯也懶得去追。
只剩下謠的無頭本尊,因為失去極云子的掌控直接宕機,留在云中。
一切,都結束了。
陸涯一聲嘆息,像往常每一次大戰一樣,只要他一出手,戰斗就戛然而止,突兀的爛尾了。
這個世界,就像曾經打穿的游戲一樣,又要開始變得無聊了。
他不得不反思自己的穿越。
都能隨意修改天道法則了,還算哪門子穿越?
陸涯微微皺眉,忽然有一個不祥的預感。
正在這時,掌宮圣女打斷了他的思路。
“你要抱我到什么時候?”
陸涯連忙把超跑放下來。
“不好意思。”
三個月后。
陸涯把神王的名頭扔給了柳玄夜,自己則安靜的做一個在神王背后默默輸出的男人。
按照松鳴的構想,陸涯親手拆掉了通神柱,打開三界的區隔。
神仙冥三界消失……只剩下人界。
神界的神民被驅除冥毒,轉移到仙界生活,因為中了冥毒,修為都掉到了半神以下。
神界被陸涯拿到自己的空間戒里,留作紀念,包括謠的本體。
深淵消失后,沒有進化出高等智慧的幽冥,都被無情收割了。
天地萬靈,皆以人形為王,打通生殖隔離,實現了天下大同。
陸涯本想恢復前世的星系秩序,不過操作起來很麻煩,便保留了仙界的浮空山模式。
使得深淵里的廢棄群星,懸浮在溫暖、明亮的宇宙空間里,變成了浮空星。
神界和通神柱內的浩瀚靈氣,平攤到新的宇宙空間,竟與之前仙界的靈氣濃度相仿。
使得新世界和之前的仙界,并沒有什么本質區別,很多仙民甚至不知道三界合并了。
對新的世界來說,除了民用偃甲盛行外,倒也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
四大仙賊組織中,仙尾和使徒被取締,仙賊王和白夜還存在……
幽冥消失了,人工養殖的獸潮又出現了。
正如陸涯質疑松鳴的,這樣的宇宙模型,終有一天會耗盡能量而毀滅。
但同時,人類文明也有可能合而為一,變成宇宙生命體,舊日支配者。
文明或許還能延續!
乍一看,肉眼可見的剝削沒有了。
但在有限的資源下,宇宙注定會有戰爭,戰爭的結果就是新一輪剝削。
沒有神,人類會自己和自己掐架。
然而這些對陸涯來說,都不重要。
他,不是來解決社會問題的。
社會問題,社會會自己解決。
社會問題也不會簡單到有固定的、完美的答案。
探索的過程才是文明的意義所在。
青鸞城還是青鸞城。
神曲山還是神曲山。
陸涯只是單純的把圣女宮搬到了神曲山,從此過上了不是神王勝似神王的沒羞生活。
十二座花形圣殿懸浮在神曲山周圍,在云層之上,將山頂合抱在中央。
高冷的神曲山一下變得熱鬧起來。
甚至有些吵鬧。
老婆柳玄夜,師姐寧中子,名義圣侶酒狐仙,十二圣女,許家五姐妹,以及暮雨霏霏和陸欺天。
更別提,華月公主,櫻兔仙,班月,張蓮心,曠狐仙夫婦,李無邪夫婦這些人隔三差五的上山。
陸涯過上了相對清心寡欲的生活。
他開始在竹林里種地,在瑤池里養魚,刨土坑燒烤,大多時間是陸欺天和暮雨霏霏圍在他身邊。
種田之余,他時而會和酒狐仙去青鸞城花天酒地,神龍擺尾。
時而會和柳玄夜或寧中子,在池子里泡澡,享受安靜與愜意。
生活變得緩慢下來。
陸涯很享受這種輕松咸魚的感覺。
唯有柳玄夜難以融入平靜的生活。
某夜。
某池。
某賢者時間,柳玄夜依偎在陸涯懷里。
透過柔軟白皙、櫻紅瀲滟的胸懷,陸涯能摸出這個女人的野心。
“這樣的生活對你來說很艱難吧?”
柳玄夜柔情似水的望著他。
“我喜歡這里。”
“但你不會永遠在這里,不是嗎?”
這樣說著,陸涯取出了柳玄夜在婚夜送給他的細劍——玄夜劍。
按照她的說法,這把劍是為了防止她入魔,而提前殺她的利器。
可經過這么多事情,陸涯發現,這可能不是一把劍,而是一把……
尺子。
陸涯笑問:
“你用這把劍丈量到天的高度了嗎?”
柳玄夜道:
“我丈量的……是夢道幻境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