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好甲乙之榜,定下最終排名,劉景盤算起“量才授職”,首先是奪得魁首的崔鈞,劉景決定拜其為安遠將軍府從事中郎。
從事中郎秩六百石,職責是主吏事及職參謀議,無定員,通常設置二人至四人不等。
從事中郎在當前安遠將軍府中的地位,僅次于軍師(諸葛亮)、左右長史(劉巴、桓階)、左右司馬(龐統、鄧芝)、東西曹掾(王粲、韓暨)等七人。
目前安遠將軍府已經有了兩名從事中郎,他們分別是原劉表從事中郎,南陽名士韓嵩、原劉表東曹掾,北地名士傅巽。
崔鈞盡管也有些名望,但和兩人相比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從這也不難看出劉景對崔鈞的看重。
而第二名劉廙為人清鑒有文采,這樣的人適合留在身邊聽用,劉景準備任命他為主記,和主簿蔣琬一起負責機要文書。
主記盡管只是百石小吏,卻是心腹之任,可謂位卑而權重,論權位并不比從事中郎差。
接下來是裴徽、習禎,二人皆風流儒雅,善談論,劉景計劃讓他倆出任議曹掾、文學掾。議曹掌言職,文學掾主教化禮儀諸事,正可發揮二人的長處。
石韜、尹默專務經綸,節制守禮,可為典學掾、勸學掾。
劉敏、龐林、楊儀等人有軍略之才,可授參軍、兵馬掾。
其余甲科也都分居要職,而乙科則外放地方擔當郡縣長吏。
除了甲乙科這一百零一人以外,劉景又讓老師宋忠推薦十名五十歲以上品德純良,卻不幸落選的考生,授予他們一官半職。
漢代歷來有獎賞年長者官職的傳統,畢竟那些白首窮經,研究了一輩子學問,卻依舊一事無成的人,著實讓人心生憐憫。
縱然以漢靈帝之昏聵貪鄙,視財如命,公侯卿士、刺史太守,遷官襲級無不以貨,也曾下詔試太學中六十歲以上者百余人,補郎中、太子舍人、王家郎、郡國文學吏等職,分文未取,這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干凈的事。
劉景此番開科,已取士數百,也不差十個名額,況且還能展現自己的仁德,何樂而不為呢。
次日甲乙科名單對外公布,至此,這場轟轟烈烈,影響深遠的科舉考試終于落下了帷幕……
九月下,黃河北岸,黎陽。
曹軍中軍大帳內,曹操合衣躺在床上,以手覆額,雙目微闔,口中不住呻吟哀嘆。
曹操六月時收到袁紹病薨于鄴城的密報,簡直驚喜若狂,袁紹既死,天下何愁不定?
不久又聞袁尚、袁譚兄弟互生嫌隙,幾致反目,曹操認為平定北方的機會到了,當即不再關注荊州戰事,八月間親將數萬步騎,北渡黃河,軍于黎陽。
駐扎在黎陽的袁譚自知難以抵擋曹操大軍,火速向袁尚求援,袁尚心中雖深恨袁譚,卻也知唇亡齒寒,只得領兵南下會合袁譚之軍,與曹操決戰于黃河之濱。
河北精銳大半葬送在了官渡,如今袁軍多是新卒,加上缺少精良鎧甲,更兼人心不齊,自然不是曹操的對手,連戰連敗,不得不躲回營壘內,高掛免戰牌。
曹操挾連勝之威,進而圍攻袁軍大營,企圖一鼓而下,哪想到竟碰了個頭破血流,袁軍野戰或許不行,守營則全無問題。
曹操偏不信這個邪,又幾番派兵攻打袁軍大營,結果無一例外,皆以慘淡收場。
重兵猬集,壁壘深嚴的袁軍大營,就像是一只刺猬,令人無處下口,曹操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戰事隨之陷入僵局。
袁尚固然年輕,卻遠比曹操想象的要難纏,他一邊死守黎陽,一邊命外兄,并州刺史高干聯合南匈奴單于呼廚泉,率漢匈聯軍南下河東,開辟第二戰場。
曹操前日接到夏侯惇、鐘繇的急報,一時間急火攻心,頭風病都被氣犯了,劇烈的疼痛使他坐臥不安,夜不能眠。
曹操眼下沒有余力救援河東,就算勉強抽調一些兵馬,對夏侯惇、鐘繇來說也是杯水車薪。
現在只能寄希望于韓遂、馬騰等關中諸將能夠出兵相助。
畢竟關中諸將中,程銀、侯選、李堪等輩皆出身河東,關中諸將又素來仰賴河東的鹽鐵,他們肯定不會坐視高干吞并河東。
只是就算韓遂、馬騰等人肯出兵相助,能不能擋住高干、南匈奴聯軍,也還是一個未知數。
韓馬二人前幾年還打生打死,韓遂更是殺害了馬騰妻子,不背后捅刀子就不錯了,要他們勠力同心,一致對敵,何其難也。
“明公,荀令君有急信送到……”許褚在帳外宏聲稟報道。
曹操心中一驚,荀彧來信,必有要事,這時也顧不上頭疼了,立刻彈坐而起,命許褚將信送進來,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一看之下,頓時頭疼的更厲害了。
曹操八月初聞劉景攻陷江陵的消息,不禁驚呼:“劉表危矣!”
江陵之于荊州的重要性,曹操可謂萬分清楚,他斷定劉表無力抗衡劉景,加上此前劉表遣使職貢,表示臣服,曹操一度生起出兵沔南,相助劉表之意,毫不掩飾對荊州的覬覦之心。
只是隨著袁尚、袁譚兄弟鬩墻,曹操決意出兵河北,南下荊州的計劃,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曹操雖預料劉表不是劉景對手,可打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劉表只堅持了兩個月就敗亡了。
劉表何許人?相信世上沒人比曹操更清楚了,當年他雄心萬丈,揮師南征,結果面對劉表、張繡聯軍,幾番交手,不僅沒有占到絲毫便宜,反而損兵折將,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大將典韋皆死于亂軍之中,至今想來,仍感到痛徹心扉,不能釋懷。
而今劉表盟友從張繡換成了“有雄才而得眾心,萬人敵關羽、張飛為之爪牙”,被曹操視為心腹大患的劉備,二者聯合,連曹操心里亦忌憚不已,結果居然也擋不住劉景全力一擊?!
更讓曹操震驚的是,劉景在與劉表、劉備大戰期間,竟還有余力對付張津,而且一戰就干凈利落的除掉了張津,偽署刺史太守,吞并交州之心,昭然若揭。
數月以來,袁紹病死、劉表職貢,曹操環顧天下,除了韓遂、馬騰,盡為小兒輩,幾乎無一抗手,以為平定天下指日可待。
事實證明,曹操有些小覷天下英雄了,眼下他就被袁尚、袁譚、高干等小兒輩逼得束手無策。
如今曹操受阻于黎陽,看不到平定河北的希望,劉景又強勢崛起于南方,其南梟張津,北滅劉表,雄踞荊、交,甲兵十萬,虎視中原,一想到自己日后將要面對這樣一個難纏的對手,曹操就感到如芒在背,寢食難安。
曹操不停揉著太陽穴,以緩解頭痛,可惜卻收效甚微,對后再一旁的許褚道:“仲康,速招諸軍師、祭酒,來孤帳中議事。”
“諾。”許褚應命出帳。
不一刻,荀攸、郭嘉、程昱、董昭、賈詡等謀臣相繼到來。
曹操被頭風病折磨得心浮氣躁,實在沒有開口說話的心情,直接遞出書信,讓他們自己看。
一眾謀臣全都是當世人杰,才智超絕,算無遺策,然而在看過信后,無不面露驚異之色。
又是劉景!似乎從他們第一次聽到劉景的名字起,后者就在不斷突破他們心底的評價。
這位市井走出的梟雄,從一縣之地,到稱霸荊交二州,只用了短短兩年時間,崛起之速,縱使光武取河北,也不過如此了。
一直默不做聲的曹操終于打破了沉寂,嘆息道:“今北方未定,劉仲達又起于南方,威脅更甚于劉表、劉備,如之奈何?”
荀攸作為曹操的謀主,首先道:“劉仲達初定荊州,便立刻遣使詣許職貢,盡管他只是為獲取名義,以穩定荊州,未必是真心忠于國家,卻也可看出他無意與明公為難,南方暫時無憂。”
荀攸看了曹操一眼,又道:“明公當專務北方。當初袁紹合四州之眾,馬步十萬,大舉南侵,聲勢浩大,天下震怖。明公以盈萬之旅,相峙官渡,兵折而意不衰,在危而聽不惑,臨事決機,遂以弱勝強,大破袁紹,威震華夏。”
“今大軍受阻于黎陽,不過是一時之困,袁尚、袁譚才能智略遠不及乃父袁紹,彼此又不能和睦,只因明公威逼,才勉強聯合在一起,時間一久,必生齷齪。屆時明公盡起精銳,分而擊之,乘勝席卷河北,如反掌耳。”
荀攸顯然是想重復官渡之戰故事,對敵人采用拖字訣,一直拖到對方生變,而后一戰而定。
郭嘉眉頭深鎖,第二個發言:“昔日孫策粗定江東,便有陰襲許都之意,劉景未必沒有此心,他若趁我等在北,勾結袁氏,出兵宛、葉,窺視許都,后果不堪設想,明公不可不防。”
郭嘉繼續道:“誠如軍師所言,袁尚、袁譚兄弟遘惡,勢難相容,又有逢紀、郭圖、辛評等從中挑撥,久必反目。然袁尚、袁譚兄弟素畏明公虎威,急之只會逼其等死戰,緩之則自亂。不如就此回軍,南備劉景,西御高干,待袁尚、袁譚兄弟爆發內訌,再出兵河北,可收全功。”
曹操認為荀攸、郭嘉說的各有道理,不過他更傾向于荀攸的建議。
要知道,他出兵前可是抱著一舉而下河北的心思,奈何事不遂人愿,他親將數萬兵馬,跨河北上,鏖戰二十余日,損兵折將不說,寸土未下,就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豈能甘心?
曹操否決了郭嘉的建議,說道:“孤受國家之命,督六軍以討逆賊,河北士民皆翹首以盼王師,今賊子尚未授首,若就此退軍,何以服人心?”
曹操堅持不退軍,隨后將話題引到劉景身上,“劉仲達上表自稱替國家除掉了逆賊劉表,劉仲達在信中為麾下請功,對自己只字不提,孤卻不能無視之,諸君以為,朝廷當如何獎賞?”
劉表數月前遣使面見曹操,表示臣服,已非國之逆賊,不過劉表現在已死,曹操又要安撫劉景,只能被迫承認其誅賊之功。
賈詡建言道:“明公可名重而實輕。”
什么是名重而實輕?就是給予其高官顯爵,而不授實權。
曹操略一沉吟,既然抱著安撫劉景的意思,那就不能不加以厚賞。“劉仲達現任安遠將軍,漢昌亭侯,此番立下大功,可拜為安南將軍,封漢昌縣侯。”
安遠將軍乃雜號將軍,而安南將軍盡管比不上劉表的鎮南將軍,卻也是名號將軍,并且由亭侯升為縣侯,賞賜不可謂不重。
而劉景為麾下文武大肆請官,包括僭越推薦武陵人潘濬為交州刺史,曹操也全部照準。
曹操之所以表現得如此大方,是因為劉景完全可以不理朝廷,自己私署官職,曹操當初未迎天子前,可沒少這么干。
劉景愿意向朝廷請命,無疑是一種態度,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曹操當然不會輕易拒之。
曹操也不是毫無原則的遷就劉景,安插起釘子來也是毫不手軟,如荊州刺史一職,他肯定不會交給劉景。
當然,就算曹操任命荊州刺史,也沒辦前往襄陽赴任,只能將治所放在他所控制的宛城。不過刺史畢竟是荊州名義上的主管,可名正言順插手荊州事物,就如揚州刺史劉馥之于江東。
曹操詢問眾謀臣道:“劉表已死,荊州出缺,依諸君之見,誰可為刺史,為國牧守南土?”
此時荀攸腦海中登時閃過一個人選,向曹操推薦道:“宛令,潁川杜(襲)子緒出于名族,才稱當世,歷任南陽諸縣,熟悉荊土、人情,可為荊州刺史。”
“尤其難得的是,杜子緒早年間避亂長沙,識劉仲達于微時,兩人由此結下了深厚情誼。旁人出任荊州刺史,劉仲達或有不喜,杜子緒若為荊州刺史,劉仲達必不會反對。有杜子緒居中調和,將極大降低沖突風險……”
曹操被荀攸說服了,杜襲確實是當前荊州刺史的不二人選,當即決定遷杜襲為荊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