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又道:“我走之后,襄陽由桓君、賴君、伯苗秉事。”
右長史桓階、正議校尉賴恭、襄陽太守鄧芝齊齊出列道諾。
劉景選他們三人守襄陽,除了能力之外,桓階是弟弟劉和的妻兄,賴恭是嫂子賴慈的兄長,鄧芝是妻子鄧瑗的族兄,三人全都和劉景有姻親關系。只有此三人替他看守家門, 他才能放心的領軍出征,而不以后方為念。
接著劉景視線投向劉宗,囑托道:“從兄,韓公輔、文仲業皆會率軍南下,從征豫章,北方之事, 就全部托付給你了。”
劉宗一時怔在當場,久久無言, 他過去一直都是劉景麾下水軍第一主帥,直到劉景入主襄陽,以他為章陵太守,鎮衛北方,防備曹操,他才交還水軍兵權。
此次攻打豫章,水軍無疑將是主力,他本以為自己會是水軍主帥的不二之選,結果劉景著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韓廣、文聘都帶上了,卻惟獨沒有帶上他。
劉景見劉宗神情不豫,似有不快,未免他心生芥蒂,柔聲解釋道:“從兄精于水戰, 若為軍之前部, 必可擊敗江東舟師。”
劉宗聞言臉色稍霽,劉景話鋒一轉道:“然今征豫章, 大軍盡出, 后方空虛,若曹孟德此時派軍潛出宛城,進窺沔南,荊楚縱有山川之險,金城之固,亦不足恃也,基業或有傾覆之危。必須要有一位上將,總統內外,以備不測,此人非從兄莫屬。”
劉宗手撫短髭,終于展顏,劉景的顧慮倒也不是沒有道理,曹操性譎詭狡詐,說不準真能干出偷襲荊州這樣的事情來。而他素有威名、將略,又是劉景的宗親,誰能比他更適合留鎮荊州?
想到這里,劉宗心中有了決斷,頷首道:“好,仲達只管安心東行,我必緊守門戶,曹孟德若親來, 我當為仲達拒之,曹孟德若遣將來,我必為仲達破之。”
“善。”劉景拊掌笑道,“有從兄守家,我可無憂矣。”
說到曹操,桓階提出心中的顧慮,“此番出兵,到底是征討他國,是否遣使詣許?如事先不通知朝廷,似有僭越之嫌,如通知朝廷,又恐為曹公所拒,屆時失大義之名,憑何討罪?”
“《兵法》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龐統從容言道:“將軍被國家授予安南將軍之職,委以安定南疆之任,尊獎王室,討伐無道,本就是職責所在,不必稟報許都,只需在出兵前,派人前往九江合肥,通知揚州刺史劉馥即可。”
龐統的建議,令眾人眼前一亮,劉馥乃曹操所屬揚州刺史,據淮南九江、廬江二郡,正是豫章太守孫賁名義上的頂頭上司。
劉景出兵討伐孫賁,不管于情于理,都應該知會劉馥一聲。
而且,不同于曹操,劉馥既沒資格,也沒能力干涉劉景,必須上報許都,由朝廷定奪,這一來一回,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時間,到那時劉景怕早就打進豫章了。
劉景心里暗暗盤算著有沒有可能以豫章太守之位作為誘餌,拖劉馥下水,若他肯公開反對孫權,當可起到分化江東之效。
不過此事多半沒戲,因為決定權不在他,而在曹操手中。
曹操斷然不會坐視他吞并江東,在河北袁氏尚未平定之時,多半會指使劉馥聲援,乃至聯合孫權,共同抵御他的侵襲。
雖注定為敵,但使者還是要派的,劉景目光掃過堂下眾人,問道:“誰愿為我出使合肥?”
“將軍,儀愿往。”楊儀起身離席,自告奮勇的請命道。
他之前參加科考,僅列第十,自覺名位低于預期,事后又不見重用,是以急于立功自效。
劉景對他早有安排,搖頭拒絕道:“威公有軍戎才略,此次將隨軍師出征,不能為使。”
“諾。”楊儀知趣的退下。
“將軍,禎愿使合肥。”習禎繼楊儀之后,毛遂自薦道。
習禎有風流,善談論,的確是出使的上佳人選,劉景頷首道:“好,就由文祥出使合肥。”
接下來劉景又逐一詢問役夫、軍資、糧秣諸事……
會議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正當劉景準備結束會議時,突然接到武關阿仆來報,馬騰第二批馬騾到來了,和之前大體相當,總計約兩千匹,軍馬、馱馬各半。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劉景本都不抱希望了,沒想到馬騰竟趕在出兵前,送來了急需的軍馬。
要說馬騰也確實是一個守信之人,說半年后會再送來至少兩千匹馬騾,就真的說到做到。
《孫子兵法》上說:“軍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當前大戰在即,糧乃兵家之性命,此時肯定不能再拿出做交易,鐵器也要有所限制,空出的缺口,就以金、銀、南海珍玩彌補。
馬騰雖不好南海珍玩,可關中大姓、軍將、羌長則喜者多矣,可謂寶貝萬分,根本不愁銷路。
荊州今年以來,一直在全力備戰,尤其最近一段時間,更是已經連掩飾都懶得做了,江東方面又不是瞎子,豈能沒有察覺。
去年的江夏大敗、國內動蕩,令江東元氣大傷,如今遠未恢復元氣,心里并不愿與劉景開戰,然而這卻由不得他們決定,只能空竭民力,修繕舟船,增作器械,廣積軍資,以備攻守之用。
八月末的一天晚上,孫權剛剛忙碌完政事,正打算解衣就寢,忽聞外弟吳祺在門外大哭求見,孫權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吳祺乃舅父吳景次子,一直隨吳景居于丹陽,今奔數百里,大哭求見,必是壞消息無疑。
“舅父近來抱病,莫非……!”念及于此,孫權心急如焚的奔出寢室,趕往大堂去見吳祺。
孫權一出來,吳祺立刻撲到他面前,伏地大哭道:“外兄,大人、大人……他去了!”
孫權內心不好的預感果然成真了,一時間悲痛萬分,一邊扶起吳祺,一邊澀聲問道:“舅父正當壯年,何以棄我等而去?”
吳祺垂淚道:“大人前奔姑母之喪,便哀痛毀身,近來又染上惡疾,由此一病不起……”
吳景少失父母,是由吳夫人一手帶大,姐弟倆有著極深的感情,對于亦姐亦母的吳夫人的離世,吳景悲傷至極,以致身形瘦損,染疾亦未嘗沒有此原因。
孫權聽罷更添悲慟,心中嘆道:“今有大敵在側,對江東虎視眈眈,直欲吞之而后快,尚未交鋒,先失臂助,如之奈何?”
孫權知道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稍稍安慰了吳祺兩句,便立刻派人召文武前來商議對策。
門下值守者四散而出,沒過多久,張昭、周瑜、朱治、徐琨、呂范、魯肅等人相繼到來。
江東眾臣聞吳景病卒,皆為之色變,孫權嘆道:“丹陽地勢險阻,與吳郡、會稽、豫章三郡鄰接,周旋數千里,乃必守之地,萬萬不容有失。今舅父遭遇不幸,而二子未冠,難承大任,諸君認為,誰可為丹陽太守?”
丹陽不但地理位置極其重要,且民風彪悍,好武習戰,高尚氣力,乃天下精兵之所在,孫權絕不會將它交到外人之手。
眾臣也都知道這點,所以首先考慮的就是孫氏宗人、親戚。
“昭義如何?”張昭沉吟片刻,提名昭義中郎將孫靜,他乃是孫權的叔父,為人寬厚有智謀,足以擔當丹陽太守的重任。
“大人志不在此,我亦不能屈也。”孫權搖頭否決道。雖然其長子孫暠在他嗣立之初,曾覬覦其位,但孫權對叔父孫靜還是非常信任與尊敬的,問題在于孫靜一心隱居,不愿出來做官。
周瑜則提名徐琨,后者當年隨孫策征戰江東,丹陽就是他打下來的,也曾擔任丹陽太守,后吳景自廣陵歸吳,才取而代之。由他繼任丹陽,再合適不過。
徐琨也認為非自己莫屬,結果孫權再度否決道:“外兄,吾之腹心也,當居中持重,議計軍國大事,不可授以遠任。”
徐琨麾下部曲眾多,皆丹陽精銳,孫策在世時,便對他頗有忌憚之意,不欲其在外獨任,而招回身邊聽用。孫策尚且如此,孫權自然也不敢放徐琨外任,更何況還是丹陽這等至重之地。
孫權連拒二人,眾人一時默然,朱治開口道:“古人云:‘舉賢不避親仇。’我推薦叔弼。丹陽多宿惡之民,放逸山險,則為勁寇,將置平土,則為健兵。叔弼驍悍果烈,有父、兄之風,由其擔任丹陽太守,必可除勁寇之害,而增健兵之銳……”
叔弼指的是孫權三弟孫翊,其表字為叔弼。朱治作為吳郡太守,曾舉孫權、孫翊二人為孝廉,是二人的舉主,所以在推薦孫翊時,才有舉賢不避親仇之言。
孫權心中亦屬意孫翊,詢問堂下眾人意見,皆曰可,當即決定以孫翊為丹陽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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