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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汗血騎兵團之二

  邱子騫當即便按照張邁的吩咐,指派了正副兩名使者“凱里木”和“謀落烏勒”前往庫巴,凱里木自然就是鄭渭,謀落烏勒自然就是李臏。又撥了一支三百人的扈從騎兵,護衛首領是薛蘇丁,“副首領”卻是張邁自己,楊定國本來不肯放他去,認為太過冒險,張邁卻分析說自己此去,“敵人就算要扣押,一般也扣使者,副使者常常會發遣回來,連護衛長也扣,副護衛長通常也能回來。算來算去,我總覺得不會有危險。”

  他身材頗為高大,連月征戰中胡子不剃已經很久,留了亂糟糟的胡子,皮膚曬得黑了,臉頰又有一塊傷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阿西爾到達之前,郭汾又取了顏料來,將他的頭發染成褐色。再穿上左衽短衣,如此就算近前細看,一時也難辨是胡是漢了。

  一行人走到河對岸,對方的偵騎首領出來迎接,準備好了之后,阿西爾道:“走吧。”上馬領頭而行,鄭渭與他并騎,李臏膝蓋沒了,走不了路,卻還能夠騎馬。張邁跟在幾騎之后。

  走了三十里左右,轉到一處開闊的高地上,眾人眼前一亮:這里竟站列著十二隊精神抖擻的輕騎兵!

  張邁心道:“這一支兵馬卻也不俗。不過阿易的第三折沖府應該還壓得住他。”

  鄭渭相馬之術不在鄭豪之下,指著那十二隊輕騎兵道:“據說這幾年大宛草原上有一支汗血騎兵團出沒,我之前還以為只是流言,現在看來……莫非那支傳說中的汗血騎兵就在這里?”

  馬呼蒙傲然道:“不錯!”

  鄭渭的這句話張邁有些聽不明白,有些迷惘地望了李臏一眼,那眼光就是問他:“什么是汗血騎兵團?”

  李臏低聲道:“特使你沒發現嗎?這支輕騎兵,騎的應該都是汗血寶馬!”

  張邁一聽差點想吐血!

  在他那個時代,全中國只剩下4匹不流汗血的汗血寶馬,據說全世界也只剩下兩千匹了!

  賀子英帶回來了一匹,可惜轉送給了楊易,張邁心想以后要是閑下來要騎一騎汗血寶馬,怕還得問楊易借去,自聽說阿西爾手中有汗血寶馬,心里就想要是能搞到一兩匹就好了,可這個高地上的騎兵有十二隊,每隊望去當有百來人,十二隊加在一起便有一千多人,一千多人騎的都是汗血寶馬,那是什么概念啊!

  “這個大宛王子,汗血寶馬在他看來就像家養的貓狗么?”

  其實就算是這個時代,汗血寶馬的數量也是極少極少的,然而因大宛恰恰就是汗血寶馬的產地,全世界的汗血寶馬都來自這里,所以并非汗血寶馬不珍貴,而是阿西爾手中恰好握有這個稀有寶礦的過半資源!

  張邁念頭轉動之際使團已經走近,一千多匹汗血寶馬頭頭都比張邁的坐騎高出半個頭以上,居高臨下俯視,在氣勢上已經壓倒了唐軍使團的五十名護衛。若這時雙方處于敵對狀態,都還不用開戰,汗血軍團就先贏了三分!

  張邁想象著這以汗血寶馬為坐騎的騎兵團要是在草原沙漠上風馳電掣,那會是什么樣的景象呢?心中感嘆:“若我手頭有這么一支汗血寶馬輕騎兵團,當初去誘敵就不用這么辛苦了。”在冷兵器時代跨神馬作戰,單兵戰斗力都能提升不知多少,若是組成一支神速騎兵,倏來倏去地打游擊戰、追擊戰、擊潰戰、騷擾戰,其所能發揮的作用到底有多大,實在令人難以估測。

  但轉念一想:“不對!這個汗血兵團和我們是敵非友,要是機謀被撞破,隨時都要打起來的!那樣這支軍隊越是厲害,對我們就越加不利!”他本來對楊易能夠壓制阿西爾的這支輕騎兵十分有把握,想到這里才又轉為深深忌憚。

  這一日走去,沿途都是牧場,路上張邁仔細觀察,那批汗血寶馬汗血騎兵團是護送客人,一路慢跑,有如散步,并未展現出其強大的突擊力量來,只是十二隊人馬步伐輕捷,踢踏之際似乎有某種奇妙的節奏,姿勢優雅已極,這不但由于汗血寶馬的神駿,亦展現出了騎士的精湛騎術。有軍事素養的人看這樣的一群神馬騎兵列隊齊奔,當真如懂書法的人看懷素潑墨,又如懂舞蹈的人觀楊貴妃起舞,不知不覺間便有心曠神怡之感。

  戰馬奔馳而給人以近乎藝術的境界,這又是何等的神駒!

  路上鄭渭覷了個空隙對張邁說:“這一支騎兵,純種汗血寶馬應該占三成左右,不過就算是第二代也極盡精良,不在純種馬之下。”

  跑過了一日路程的牧場,再過去便是果園與農田交錯,庫巴位于休循盆地東部,降水量很低,農田果園靠的都是內陸河流的灌溉。

  主客雙方都是馬上奔行,一路又沒有阻礙,走得甚快。第三日上,阿西爾指著一處山口說:“到了!”這庫巴山城,竟是直接以山壁為城墻!若有敵人攻來,除非能攻破城門的正面防御,否則就只能撼山了。

  不過話說回來,庫巴城塞雖然險要,但地方偏僻,要引得別人來攻擊,機會卻也不大。

  阿西爾顯然已派飛騎先報了訊,早有人等候在城門口,自稱是庫巴圣戰者中的大將伊斯塔,將鄭渭一行迎了進去,汗血騎兵團散開來將使團圍在中心,張邁等被直接護衛到客舍當中去,阿西爾先去向瓦爾丹回稟此行經過,然后伊斯塔便請了正使者、副使者和隨行將領去見“講經人”瓦爾丹,張邁作為貼身護衛也得以隨行。

  因城內也有很多階梯,張邁便和石拔一左一右抬著李臏的輪椅行走,李臏見張邁給自己做轎夫心里過意不去,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

  走到半路,又見一人迎來,卻是歐馬爾,歐馬爾不但認識薛蘇丁,而且見過李臏,見他坐在輪椅上,驚駭不已,連問:“這不是謀落烏勒嗎,是怎么回事啊?你的腿……”

  李臏苦笑一聲,說:“我在征討唐寇的戰斗中失手被俘,幸好沒多時霍蘭將軍便派人趕到將我救出,但這雙膝蓋卻已經被……唉!”

  歐馬爾和阿西爾聽了都是凜然:“唐寇居然鬧得這么猖狂了?”心想北面的戰事只怕比他們預想之中還要酷烈得多。

  這庫巴城依山而建,城中房屋位于各處梯原之上,房屋結構堅實卻沒什么華麗的裝飾,顯然這群圣戰者雖擁有強大的武力,卻還過著艱苦樸素的生活。到了城中最大的房屋前——卻是一座天方寺,寺外有庫巴的重要首領歐馬爾等候著,寺內傳來一個蒼老而嘹亮的聲音:“偉大的博格拉汗的使者,講經人瓦爾丹歡迎你們的到來!”

  一個穿著講經人服飾的老者張開雙臂迎了出來,張邁仔細打量,見他六十多歲年紀,但一根根的皺紋都如刀疤一樣深邃、剛硬,眼神中透射出令人敬畏的威懾力,心想:“這也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鄭渭微微一笑,道:“萬物非主,唯有真神,凱里木.本.阿卜杜勒.阿齊木與謀落烏勒,代表博格拉汗與霍蘭將軍,向偉大的講經人瓦爾丹問安。”

  瓦爾丹哈哈大笑,雙方當即以天方教的禮儀相見,鄭渭精通諸教經典禮節,在來之前就都教會張邁等人了。

  眾人入內,先行禮拜,鄭渭“替博格拉汗”獻上課金——絲綢一百匹、黃金一百斤,另有一千斤白銀的禮單,用駱駝馱在門外,張邁與石拔放下絲綢、黃金后又到屋外分三次才將所有課金都搬了進來,把天方寺堆得金銀耀眼。

  這可是一筆大錢啊!庫巴兵強馬壯,給養卻頗為吃力,圣戰者們的生活其實也頗為貧苦,能夠保持眼下高昂的士氣實與宗教激勵有關。

  有道是:銅錢落草草更青。瓦爾丹雖然生活樸素,卻和錢沒仇,見了這樣一大筆財物不由得大喜,他身后的另外一員大將馬克迪西也是忍不住笑逐顏開。

  薩圖克每一兩年都會給庫巴方面帶來一批錢財,這是維系其主從關系的重要紐帶,不過都是以宗教獻金的形式給出。

  瓦爾丹當即迎了鄭渭等入內堂敘話,分賓客坐了,這才問起鄭渭的來歷,說:“凱里木少爺真是年輕有為。我聽阿西爾說,凱里木少爺系出名門,乃是阿齊木家族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

  阿齊木家生意做得很大,無論在俱蘭城時,還是在撒馬爾罕,都有很高的聲望,所以瓦爾丹也聽過這個家族的名頭。作為薩圖克派到庫巴的使者,若非德高如蘇賴,便得是名重如霍蘭,凱里木暫時來說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青年,本來會被看輕,但瓦爾丹聯系到他的家族背景,便都不敢小覷了他。

  李臏在一邊微笑道:“凱里木少爺年紀雖輕,但在俱蘭城獨立支撐阿齊木家已有數年,自從去年到博格拉汗麾下效力以來,博格拉汗幾乎是將治下大部分的文書事務都交給了他,結果凱里木少爺不負眾望,將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條,這半年來博格拉汗對他是越來越倚重,政務財權都交了給他,可以說凱里木少爺雖然不能上陣打仗,卻已成為博格拉汗的左膀右臂,我們人前人后都說,將來博格拉汗得成大業之后,這宰相的職位遲早都逃不出凱里木少爺的手掌心。”

  李臏說著,臉上便露出一絲對鄭渭的諂媚來,鄭渭笑道:“謀落兄過譽了。”

  瓦爾丹等瞧在眼里,都想:“看來凱里木這個年輕人大有前途!博格拉汗以戰起家,麾下出色的文官不多,這凱里木在這個當口加入,他是這樣的家世背景,若是能力也過得去,將來做宰相確實大有可能。”

  又想他現在管財權,那可更不能得罪,言語神色便又多了幾分客氣。

  鄭渭說道:“小可雖然得博格拉汗錯愛重用,不過年紀尚輕,今后還要請諸位多多扶持。庫巴我是老早就想來了的,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日常里也經常從蘇賴阿叔那里聽說講經人的品德高尚,三道掌教學理高深,只是無緣得見,今日幸而成為使者,只好冒昧請講經人為我介紹一下。”

  瓦爾丹道:“凱里木少爺客氣了。”便給他介紹自己以及四個主要的手下。瓦爾丹是掌教,總領一切宗教事務,并帶領禮拜。

  瓦爾丹以下,馬克迪西是鳴教,除了負責宣禮之外,日常政務大權實際上也都掌握在他手中;次之歐馬爾為督教,日常工作是宣講教義,但戰時領兵,對外出使,也是庫巴圣戰者中的實權派人物;再次之伊斯塔為副教,在宗教事務上乃是教法的解說者,但他本人同時也是一員大將。

  四人之外,阿西爾就只是領兵,沒有教職,是純粹靠英勇善戰冒頭出來的。別看這些教職只是宣禮、宣講、解說,可阿西爾因沒有教職,在三人面前就什么都不是,打仗時他可獨領一軍,可見到他們三人就沒有他說話的份兒,地位與前三人相去甚遠。

  這時內堂之中,客位上鄭渭、李臏、薛蘇丁三人坐著,張邁侍立在鄭渭背后,主位上瓦爾丹、馬克迪西、歐馬爾、伊斯塔四人坐著,阿西爾侍立在最末——光從這一點已可判知各人地位有別了。

  互相介紹完了之后,鄭渭才說道:“講經人,博格拉汗有機密要事讓我轉告。”瓦爾丹指著四人說:“他們四個,是我可以將心臟也交托的人。”

  鄭渭這才取出薩圖克的書信來交給瓦爾丹,鄭渭哪里來薩圖克寫給瓦爾丹的親筆信?

  原來當初張邁與塞坎勝負未決的時候,薩圖克曾寫了三封信,一封給塞坎,一份給曼蘇爾,最后一封就是給瓦爾丹的,要塞坎“在有必要的時候,憑此信去庫巴調遣圣戰者助戰”。給瓦爾丹的信中略略提到了怛羅斯方面面臨唐寇侵襲之事,至于具體是要調遣圣戰者去做什么,信中卻未說得明確——當初薩圖克并未預料到局勢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模樣,如此安排是要叫塞坎或者曼蘇爾便宜行事了,不想這三封信塞坎沒機會看見,最后卻全部落在了張邁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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