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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冰雪渠務

月下旬。唐軍七府的整編丫作告段落。而紋時疏勒內”爭執卻還遠未結束。經過這一輪的整頓,唐軍軍民背靠堅城,已無后顧之憂,諸府將士士氣大漲。雖然天氣依然寒冷,卻已經叫嚷著要進攻楊易力主早攻,說道:“多虧了這一場大雪,將葛羅嶺山口隔絕,但現在只是初冬,還沒到三九時節,萬一什么時候天氣忽然回暖,冰雪融化,哪怕回暖只有幾天時間,薩圖克也能長驅東進了  張邁頗為心動,郭洛道:“阿易所言不錯,但疏勒城堅墻厚,我們就是要進攻,也得等敵軍露出破綻才行。”

  一陣商議過后,張邁道:“進入下疏勒以來都是聽手下的戰報,不如咱們親眼去看上一看,怎么樣?”楊易道:“甚好”。

  三人便連同李腦。帶上嘉陵,策馬出城,石拔率領二十四騎為護衛,馬小春畢竟年輕,傷勢好得甚快,極力要求隨行伺候,三十一人騎的都是汗血寶馬。這三十一匹汗血寶馬除了張邁的汗血王座是薛復所贈、郭洛楊易所騎是郭洛俘獲之外,其它二十幾匹都是那夜阻截汗血騎兵團偷襲的戰利品。

  馬小春在那夜中受了重傷,卻也得了張邁的賞賜:一匹汗血寶馬,他自己覺得是因禍得福,這時撫弄著愛馬的鬃毛,笑道:“那個薛復啊,那天夜里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劫營不成,卻反而給我們送來了幾十匹的千里馬。”

  郭洛微微一笑,說:“他能以數百騎越過阿易的防線。冒著風雪夜襲,闖進了我們大營里頭。也算本事了,不過要想從容退去,那就是小看我們了。”

李腦一瞥眼見楊易聽了這句話后臉色不擇,忙笑道:“主要是小楊都尉手頭兵馬太少,所守之地又不是像滅爾基那樣地幕狹隘無法回旋,要不然薛復他別想過來  郭洛微微一怔,便知自己失言,犯了楊易。不過他和楊易交情深厚,倒也不怕楊易因此怪他。果然楊易不惱郭洛,卻將氣撒到薛復頭上,冷冷道:“他不過仗著馬力輕捷迅疾罷了,若沒了汗血寶馬他就什么也不是!等著吧,總有機會的一遲早有一天我要叫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馬上英雄!”

  張邁加入唐軍之后已習慣早睡早起,這天是破曉出城,疏勒與下疏勒之間不過九十里路程。汗血寶馬腳力迅捷,只一個多時辰便馳出七十余里,在這些寶馬來說只算是小跑,半點不見疲憊,騎者更是心曠神怡,便只當是踏雪郊游。

  三十一騎先奔到西北一處高崗上,眺望圣戰者的駐地,軍營中哨兵望見,不久便開出一隊人馬來驅逐,楊易道:“邁哥,咱們把這隊騎兵宰了再回去吧!”石拔眉頭一軒,躍躍欲武。開來的這隊騎兵不過五十余人,三十一騎人數雖較少,卻乃是唐軍中的虎狼,楊易、石拔胯騎千里馬、手持嗜血兵,均足為百人敵,所以全不將這隊騎兵放在眼里。

  張邁哈哈一笑,不知與否,李腦道:“今天來只是瞧瞧形勢,無謂多生事端張邁鼻也聽他的話,道:“走吧那隊騎兵見他們退走,也沒追來,自回去了。

  三十一騎繞到城東。見城內有人出外伐薪,人來人往。約有千余人,品類頗雜,李腦指著東面道:“疏勒為三通之地,西面是我們的來路,東南通向于閱,東北通向龜茲、高昌。如今大雪漫天”。

  “等等,等等!”楊易道:“之前你不是跟我說,疏勒整個兒封住了么?”

  “封住的是葛羅嶺山口。還有通往于闃的道路李腦微微一笑,說道:“疏勒的地勢是由西南向東北傾斜,三面環山。東面為一缺口,通入死亡之海(塔克拉瑪干沙漠),這條路是不會封住的,但走過去了便是浩瀚萬里的大沙漠。且高昌回訖遠在數千里外,與嶺西回訖又勢成水火,這時候是不會來的。

所以也等如整個兒都封住了  楊易哦了一聲,指著那些采薪的民夫說道:“將來若是攻城,只需一隊騎兵就能叫回虜無法出城取柴火,寒冬之際,無柴無火,管教他們全城凍死在里頭。”

  “小楊都尉這么說可就把疏勒的軍資儲備低估了。”李腦道:“城中并非沒有柴火,但那些是應急的儲備,胡泌加爾暫時還不想動用罷了。這正如一個富翁。既然日常進賬可供開銷,為何還要動用本金?。他是從薩圖克帳下出來的人,所以知道許多疏勒的虛實。

  張邁道:“軍糧方面。是否也是如此?。

“軍糧方面,形勢應該要復雜得多李腦道:“不過別看胡沙加爾現在被我們逼礙手忙腳亂,但疏勒的實力遠未見底,之前我們以野戰取得了優勢,跟著圍堵其出路,看似占盡上風,但其實也只是在城外得利,真要進入攻城階段,就算我們再多個十倍的兵力,若是謀劃不當,只是一味強攻的話也未必能共攻克他  楊易道:“你是說只要緊閉城門,我們就拿他沒辦法,

李腦淡淡一笑,說:“差不多  楊易皺起了眉頭,但望望那高聳堅厚的城墻,一時卻也無法反駁,張邁拿望遠鏡見疏勒哨塔已經發現了他們,似乎將有所行動,道:“今天就且回去。”

  才往回走了數里,卻遇上了一輛正要往下疏勒趕的牛車,石拔將之截下,一問才知道是兩個正要往下疏勒獻寶的商人。一個自稱周才,一個自稱秦進。褐發而黑目,鼻子矮塌,皮膚褶皺,自稱唐民,卻也不知真假,不過倒是會說一口不太流利的唐言。

  原來張邁手頭有著胡沙加爾感渴盼的東軍糧,而疏勒城內也有張邁感興趣的東西一火藥。

  在張邁的概念中,火藥乃是戰爭利器,他知道火藥的厲害,更明白火藥的前景。只可惜這玩意兒自己造不出來,因聽李腦說疏勒城內有這種東西,便通過鄭謂放出風聲,重金懸賞,但想此物是高度軍事機密,放風聲懸賞也只是姑且試之,也沒寄予多大的希望,不料卻還是有兩個商人聽說。用上種種手段,竟然搞到了兩壇,偷運出城。

  那周才、秦進聽說截住自己的乃是張特使,慌忙上前跪拜獻寶。

  “火藥?”張邁聽了馬小春的轉述之后眼睛亮了起來,上前打開壇子一看,果然聞到了那種很熟悉的味道,他本人雖沒機會使用過軍用炸彈,但鞭炮卻還是從小就玩的。

  周才見張邁感興趣,忙拿出一個,卻是一個小紙團包著,用一條燈芯作引點燃了。砰的一聲大響,旁邊牛馬都微微受驚,

周才在紙屑紛飛中本來有些得意,但一瞥張邁,只見他臉上卻是失望之色,心想:“怎么他看來沒什么興趣的樣子,看來這個震天炮還做得不夠巧妙。糟糕,這回生意要賠本  原來疏勒城內雖有火藥,但爆炸威力十分有限,與張邁心日中那可用于軍事的火藥還差著老大一段距離,這時看見紙團爆炸,心想這不就是鞭炮么?對打仗可沒什么用處。

  “怪不的他們能偷運出來呢,這東西,也就是拿來玩兒。”

但隨即又想。那些工匠能夠制造出火藥,則疏勒的手工業水平應該已經達到不低的水準,若是能得到所有的工匠與作坊,自己在設立相關的激勵制度以及方向指引,說不定將來會有巧匠能夠造出自己需要的東心中將這心思存下,便對周才、秦進說:“你們這東西,和我意料之中還有很大的距離,不過我說出來的話一定會兌現,你們就載了去下疏勒鄭參軍處領賞吧  忽然見牛車柴草中捆了個人,便指著問:“這是什么?”

那周才秦進剛剛大喜,隨即又吃了一驚,忙說:“這是個小偷,趁著我們不備躲進我們車中藏了起來,多半是想偷我們東西,出城之后被我們發現。便拿下捆住了嘉陵和尚撥開柴草,見那后生蜷縮在那里不斷打顫,甚是慚閑,道:“他看起來又冷又餓,甚是可憐,放了他吧周才、秦進不敢不答應,嘉陵取下那后生的塞口之物,又解開繩索,從懷中拿出個干糧,塞給他道:“走吧  張邁等見嘉陵順手救了個人,也沒放在心上,看看日已將午,張邁道:“找個的方歇腳造飯,然后就回去吧。”

  那后生看看他們,忽然叫道:“你們是唐寇嗎?”

  說的是口音怪異的唐言,郭洛楊易都皺起了眉頭,那后生又叫道:“你們是唐寇嗎?”

  張邁聽他張口唐寇閉口唐寇,心中厭惡,在馬上冷冷道:“我們是唐軍,那又怎么樣?。

那后生卻仿佛不曉得唐軍、唐寇有褒貶的區別,道:“我叫糨糊,你們給我吃的。你們是好人,帶我走吧!如果你們吃人,我也跟你們吃人去張邁和棄洛楊易等對視了一眼,對他的惡感忽然消失了,一起失笑道:“原來是個傻子嘉陵微笑道:“糨糊,我們唐軍不吃人的,你也有手有腳的,去找份活兒干,餓不死的  糨糊呆呆問:“那你們是我的族人嗎?。

  石拔看著他的樣子,聽著他的言語,便想起了當初自己才見到張邁時的情狀。心中有所觸動,勒著連捷走上兩步,道:“你說的是唐言,雖然口音怪怪的,又摻了些胡語,但應該是我們的族人。”

  就在這時。周才秦進驚呼了一聲,卻是有一隊負責回訖騎兵開近,人數約有四五十人,逼到附近,責問唐軍是干什么的。

  張邁恍若未聞,石拔手一揮,二十四騎分兩邊,汗血寶馬速度遠勝對方,雖是迂回包圍,卻一下子就繞到了對方后面,那隊騎兵見被包圍,微顯驚慌。石拔拔刀在手,猛沖進去一輪猛砍,這隊回訖騎兵在疏勒軍里頭也不過是二流貨色,如何抵擋得住唐軍精銳中的精銳?不片刻便被殺得七零八落,死傷了十余人,逃走了十余人,石拔一聲大喝:“還不棄械下馬投降,真要受死一剩下十余人丟刀棄馬,跪伏在地上再不敢…

  從騎兵逼近到戰斗結束,張邁都不過問,只是在旁邊靜靜看著,戰斗結束之后,才來問張邁如何處置這些人。

  糨糊在旁邊看著那些回訖騎兵匍匐在張邁的馬蹄所踏之處,竟然瞧得怔了,忽然跳了起來,叫道:“你們!你們!你們好厲害!我太爺爺沒說錯,他沒騙我阿爹,我阿爹也沒騙我!”

  郭洛楊易都不知道他在說什么,石拔問道:“你太爺爺說什么來著?”

  糨糊道:“我阿爹小時候,曾聽我太爺爺說:疏勒會造紙的,會造火藥的,都是唐人,不過后來大家被吐蕃老爺、回訖們打得怕了,就都不敢提了,慢慢的就都忘了。我太爺爺還跟我爹說,我們的族人以前很厲害的,走到哪里都是別人給我們磕頭的,就連那些回訖老爺。也都得給我們磕頭”我昨天還不相信的,沒想到今天就瞧見了,你們真厲害!”臉上充滿了崇拜。

  張邁聽得怔了。又與郭洛對望了一眼,郭洛上前問道:“你是疏勒城內的唐民工匠?”

  糨糊點頭說:“我阿爹是這樣說的。”

  李腦便想起一些事情來,對張邁道:“疏勒、康居城中,有不少工再確實是唐人。”張邁便想起藏碑谷的大唐遺民來,臉上露出幾分感傷來,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糨糊便將工匠們自己出城的來龍去脈說了,石拔聽說有幾千工匠身處險境,想起自己的經歷,感同身受,叫道:“特使,這事咱們不能不理!咱們得幫幫他們的忙!”

  馬小春道:“可這只是這個糨糊的一面之詞,再說。就算他沒說謊,那幾千工匠。也許是唐民的就幾家而已。”

  石拔叫道:“就算只是幾家子,也得想辦法救他們!”

  馬春道:“可怎么救?發兵攻打疏勒?”

  兩人爭吵不休,石拔叫道:“楊大哥,你說該不該救?”

  楊易俠氣填膺。道:“該救!”

  郭洛沉吟道:“就眼下來說,這畢竟是疏勒的內政,我料胡沙加爾必不會為了此事就搞得城內大亂,他說要殺人,也許只是嚇唬罷了。”

  楊易道:“可萬一他真要殺人呢?”

  “那咱們也沒辦法。時間太緊了。

郭洛道:“按照糨糊的說法,胡沙加爾要驅逐鎮壓工匠就在今天黃舟,現在離黃昏只剩下幾個時辰了,咱們就算要救人。也來不及  楊易道:“那咱們這就點兵攻城,叫胡沙加爾沒功夫殺人!”

  郭洛道:“只怕胡沙加爾見大敵臨城,反而會加緊鎮壓。那時候我們豈不害了人家?”

  楊易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管了么!”

  這話郭洛可說不出口,便與楊易不約而同一起望向張邁,張邁在他們兩人爭辯的時候心里早轉了不知多少圈,這時說道:“疏勒缺糧,歸根結底是由于我們圍城所致,眼看同胞屠刀臨頂,就算只有一家一戶,咱們也不能不管。”

  糨糊聽得呆在當的,楊易放聲大贊,石拔也大叫:“這才是咱們的張特使”嘉陵亦不禁雙手合十,口呼佛號:“善哉,善哉!特使真是菩薩心腸!”

  楊易道:“我這就去點兵!”

  張邁拉住他道:“不行!阿洛說的沒錯,這事動兵解決不了的。”

  “我到有個主意!”嘉陵道:“胡沙加爾不就是不肯拿出糧食來么?咱們就跟胡沙加爾說,這三千人我們來養著。讓他先給工匠們發糧食,他賑濟了多少,回頭我們將糧食算還給他。”

  郭洛和李腦忍不住對視莞爾,三千工匠唐軍雖然也養得起,不但唐軍養得起,就是胡沙加爾也養得起,他會下那樣的命令,顯然是有別的考慮。這時兩軍敵對。嘉陵的提議哪里行得通,若真這么去跟胡沙加爾說,只怕那三千人得死得更快!

  張邁也想笑。但腦子靈機一動,卻說:“好主意!”問嘉陵:“你敢進城冒一趟險么?”

  嘉陵合十道:“為三年條性命,便入地獄,又何辭焉!”

  李腦問道:“特使,你真要出面給這數千工匠向胡沙加爾求情?”

  張邁道:“不是。這事要解決,得有第三方出面調停,最好是襖教那位大祭司穆貝德,或者佛教的領袖出糧賑濟,他們用了多少糧食,咱們回頭再補給他們,就當是一樁生意。”

  李腦眼睛一亮。心想:“妙計!”又想:“此事可不但可以救人!更可以此連環,推動全局!”縱馬到張邁身邊,與他耳語,兩人低聲商議了許久,李腦在兩名士兵的幫助下下了地,取出筆墨,倚馬擬了幾封書信。

  張邁叮囑了嘉陵一番,跟著又招周才、秦進近前:“你們可想再發一筆大財?”

  周才、秦進一聽不迭地點頭:“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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