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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 伐交之一

  薩曼的使看到仗!后。很快便被人護送到中遠鄭濟關心撒馬爾罕那邊家人安危,對薩曼使者的到來十分上心,不停讓鄭豪去打聽消息。

  那薩曼使者進城之后,卻先由李腦接待,安西唐軍今時不同往日。張邁的一眾部下在西域的地位也都水漲船高,但薩曼的使者斯提爾見李勝是個殘廢,冷笑著說:“大唐沒人了么,怎么派個連走路都不成的人來接待我?張邁呢?”

  李腦也不動怒,微微一笑,說道:“接待上邦大人物,接待下國小人物。讓我這么個。殘廢來也就差不多了。”

  斯提爾怒道:“你敢說我薩曼王朝是下國?”

  李集問道:“貴國國主號“埃米爾”請問尊使,埃米爾在天方言語中是什么意思?”

  斯提爾道:“那是對大統帥的尊稱。”

  李腦道:“餓七是總督,對吧。”

  斯提爾道:“差不多。”

  李腦笑了起來:“貴國國主自稱埃米爾,那也就是天方教阿拔斯王朝的總督,連國王都算不上,最妾也不過是個藩屬,都還不算國一我說是下國,還是抬舉薩曼了。”

  斯提爾登時語塞,薩曼雖然實際上已經獨立,但在名義上仍然承認天方教阿拔斯王朝的宗主權,每隔一段時間還向巴格達方面進獻貢品、向哈里發循例報告軍務。其與阿拔斯王朝的關系,類似于東周時期大諸侯國與周天子的關系,此事天下皆知。所以李腦說薩曼不算一個完全獨立的國家,斯提爾也無法反駁,他哼了一聲,說:“我們埃米爾對哈里發,那只是宗教上的尊重,其實我國早已獨立,疆土東西三千里,南北三千里,境內大河穿梭,土的肥沃,商業發達,人口數百萬,民眾信仰虔誠。文化繁榮昌盛。河中地區在我們薩曼王朝治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盛。所以周邊的國家、部族。無不歸附,事實勝于名義。埃米爾如今已經成了比國王更加尊貴的稱呼了。”

  李勝笑道:“薩曼富饒是富饒,強盛則未必。疆土東西三千里、南北三千里,確實也富庶肥沃,可惜險要不多,若有一支勁旅,突破了西鍵、白水城一帶的防線,鐵蹄踏處。數日之內可以席卷河中,兵臨布哈拉城下。人口數百萬,恐有夸張。民眾信仰雖宗一般,卻分兩派,遜一尼一派與什一葉派之間的沖突不死不休。奈斯爾二世陛下也只能遮遮掩掩、修修補補,也沒聽說已經徹底解決。國家內有大患,外有強敵。偏偏卻又富而不強。我怕一旦有事,邊防線一垮塌,布哈拉王宮里幾代積聚的財富,撒馬爾罕天方寺中的文化典藏,都會隨著鐵蹄聲響一起易主,奈斯爾二世多年來的種種努力,到頭來也不過是為真正的強者做嫁衣罷了。”

  斯提爾一張臉被李腦說得漲紅,叫道:“你也就討這嘴皮上的便宜罷了,我不和你斗口。”

  李腦哈哈笑道:“我是個殘廢,我看你也不像個武官,咱們兩個碰頭。不斗口還斗什么?若說真刀實槍的戰斗。我們大唐的將兵早就領教過了。可惜疏勒一戰、寧遠一戰、庫巴一戰。都沒遇到多大的抵抗,貴國西鍵的守軍又龜縮不出,對此我們薛復將軍可遺憾得很呢。”

  斯提爾叫道:“你們那哪里是打仗,分明是偷襲。對,你們唐軍就只會偷襲!”

  “我們只會偷襲么?”李腦笑道:“尊使又沒見過我軍打仗的戰場。怎么好妄下定論,我看不如這樣,我們請見過我軍打仗的哈桑將軍出來。讓他給我們說說我大唐軍隊是否只會偷襲,怎么樣?”

  斯提爾又難堪了起幕,哈桑眼下就在手里,若是將哈桑叫來,哪可能哼哼利于的薩曼方面的話來?斯提爾本人在國內到也能言善辯,只是薩曼剛剛喪師辱國丟城池,事實站在對方那頭,所以句句都落了下風。

  這時他見言語上占不了上風,就不再隨李腦繞下去,只當剛才的對話沒發生過,卻說道:“我今日乃是代表我薩曼奈斯爾二世陛下,來問貴軍張特使。為何在訛跡罕屯聚重兵,又派遣騎兵時時闖到西鍵城下。甚至越過我國邊境,你們這么做究竟意欲何為?”

  李勝道:“越過邊境?我大唐與你們阿拔斯王朝,有核定過邊境么?我安西大都護府與你們薩曼,有約定過邊界么?”

  他這兩句話輕描淡寫,實際上大有玄機一將大唐與阿拉伯帝國阿拔斯王朝并列,而將安西大都護府與同樣是名義上藩鎮、實際上獨立的薩曼并論,那便是當前安西唐軍對自己的定位一不是李腦一人的構思,而是包括張邁在內唐軍高層深思熟慮后得出來的結論。

  斯提爾也隱隱聽出對方的意思,說道:“貴我雙方雖然未曾約定邊界。但自西鍵以東,自來便是我薩曼領土,貴軍騎兵屢屢闖入我薩曼境內。便是對我國的不尊重。”

李腦聽了他這句話心頭一喜,便猜到布哈拉方面已不準備收取庫巴、寧遠,只想保有舊疆,其實安西唐軍高層要的也就是這個結果而已。但李腦卻道:“我們大唐自天子以至于庶民,皆以信義立本,若曾與你們有過邊界約定,豈會無故侵犯。但我們安西與你們薩曼,以前并未約定過疆界,既然未曾約定疆界,那所謂侵犯又從何說  斯提爾道:“所以我今天來,就是代表我國問貴軍一句,你們究竟是以流寇自居,以野蠻人自居,還是真的以大唐自居,如果你們是以大唐自居,煌煌大國。豈能沒有疆界的概念?我記得你們唐朝的大詩人曾經說過:“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我國進軍疏勒,本是誤會一場,過去的事情也就算了,但如果你們繼續侵擾我國邊境,則我薩曼的騎兵也不是好惹的。”

  李脖聽他居然能引出一句杜甫的詩來,頗感意外,心想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微微一笑。說道:“我們大唐的將士,“遠離自己的故鄉,不是為了尋找天堂。而是河中的面包與椰果,把他們吸引到了這遙遠的西方。你們的哈桑將軍勾結薩圖克,侵入我疏勒。圍攻我疏勒城長達數月,士兵們的憤怒,不是你吟唱一句詩歌所能安撫,將軍們的野心,也不是貴國派來一個使者說幾句好話就能滿足。西蜒并非一條不可逾越的邊界線,馬上論英雄,強者乃為尊!大唐與天方、薩曼與安西的界限究竟在哪里,我想貴我兩國的將軍們會比我們更加明白。”

  斯提爾聽李腦居然能夠引出阿拉伯大詩人艾卜太馬木的名句并加以篡改,也暗暗佩服。但見李腦步步緊逼,臉色還是有些黑,道:“那么貴國的將士,還是一定要開戰么?哼,哈桑將軍帶來的軍隊。還有我們駐扎在訛跡罕、庫巴的軍隊,在我們薩曼也不過是雜牌部隊罷了,我們的主力可都還未曾出動呢。

  你們可別以為打了幾個小勝仗,就以為自己可以戰無不勝”。

  李腦卻笑道:“那你也可以去打聽打聽打敗哈桑、攻占寧遠庫巴的薛復,在我安西大都護府是什么地位他也只是一位偏將,帶的軍隊也只是我軍的偏師,我們的主力軍隊說戰無不勝實在有失謙虛,但要橫掃河中、席卷西域,卻也不在話下。”

  斯提擴哈哈一笑。說:“橫掃河中?難道你們還能一邊應付回繞的進攻,一邊還向我河中用兵?哼!我可不相信你們有足夠的兵力!”

  李腦笑道:“我們需要你相信。”

  看他勝券在握的模樣,斯提爾反而動搖了起來。

  李腦還在薩圖克麾下時,就已經對薩曼的情況有所了解,在聽說斯提爾抵達庫巴之后。更是連夜與張邁、鄭濟反復商量,鄭濟這時已經有心歸附,對薩曼的情況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此張邁與李脖對薩曼國內的形勢乃至君主、宰相的性格都有了相當的了解,這場外交之戰尚未開始,唐軍已是知己知彼,摸透了對方的底線,薩曼方面對安西唐軍的情況卻還處于一片迷蒙之中,結果自然是李腦大占上風。

  當初奈斯爾二世派哈桑領兵援助薩圖克,本來以為是絕無危險、有利無弊,但如今戰火卻燒到了河中地區的邊界上,若與唐軍開戰,勝利了也不過收取寧遠、庫巴,對薩曼來說算不上大補,萬一有個閃失,西蜒的防線被突破,那河中地區就危險了,薩曼甚至有可能面臨亡國之危。可能性損失比可能性收益大得太多了,所以布哈拉從君主、大臣到民眾都不愿意和安西唐軍開戰。

  有道是:“穿鞋的怕光腳的。”卓曼的底子確實是比安西要厚實得多,但正因為富,所以更不愿意打沒把握的仗。

  斯提爾見李腦來來去去,絲毫不肯松口,心想:“看來他們的將軍經過連番勝戰之后野心勃勃,無論如何都要開戰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場交涉便在劍拔弩張之中不歡而散,斯提爾跟隨侍從下去休息之后,張邁與郭師庸從后面出來,郭師庸道:“李參軍,你怎么把他的話頭都給堵絕了?如今亦黑方面傳來消息,八刺沙襄蠢蠢欲動,或許我們不日就要移師北上,對付阿爾斯蘭了,這個時候,無論如何愕先將薩曼安撫下來啊。”

  李腦卻道:“這個我也知曉,可是越是這樣,我們越不能急再。老將軍,你守疏勒時穩如泰山,怎么這會沉不住氣了?”

郭師庸嘿了一聲。說道:“我守城的方略,都是靜夜思索,慢慢想出來的,因為想的清楚,所以自然就穩。你與這個薩曼使者打口水仗,卻是面對面沒個緩沖,我是怕你一時嘴巴說得快了,忘了我們的初  李腦笑道:“這個老將軍不用擔心,接下來的亭情我自有安排。不過我還缺一個人。”

  張邁問:“缺什么人?”

  李腦道:“能從中穿針引線的人,那我們才趁勢下臺。這人必須有求于薩曼,卻又能夠影響我們,且必須對我們效忠。”

  郭師庸道:“到哪里找這樣的人去?”

  張邁想了一想。笑道:“網好,寧遠就有這樣的人!”

  郭師庸哦了一聲:“誰?”

  斯提爾回到唐軍為他準備的館舍,悶悶不樂,這次巴勒阿米交給他的任務,包括刺探唐軍虛實、達成可靠的和平協議、救回哈桑等重要將領、保證天方教教徒在大唐境內安全等等,他是一項都沒完成。

李腦那強硬的態度讓他摸不準對方的底線,巴勒阿米雖然表示如果唐軍軍勢確實雄壯,可以考慮作一定的讓步,但這讓步也不能是臺面上的讓  竟國內也有相當的壓力,如果斯提爾丹法宗成只勤腳具…的任務,他沒法回去見巴勒阿米,但如果帶回去的協議太過屈辱,他回到布哈拉以后更沒法向國人交代。

  這晚翻來覆去睡不著,到了三更時分,忽然有人秘密來訪,館舍之外本有唐軍的士兵把守。來訪者居然還能進來,斯提爾就知道來人身份必然特殊,邀請入內后。燈光下一看,不由得怔了,來的兩個人,有一個他竟然認得一不是撒馬爾罕家的“哈克”是誰?

  鄭渭的父親鄭萬達雖然仍是鄭家家主,但近幾年家業都交給了兒子,長子鄭準在內主持,次子鄭濟在外奔走,鄭家做的是大買賣大生意,和薩曼各個階層的精英都有聯系,所以認得斯提爾。

  斯提爾見是鄭濟。冷冷道:“哈克,原來是你!哼,在布哈拉時。你們父子還老叫嚷著自己冤枉,現在看來你們分明是在演戲!我們已經打聽清楚,安西唐軍的宰相就是你的弟弟凱里木!”

  天方話中沒有“長史”一詞的精確對應翻澤,所以探子回稟的時候,直接就說鄭渭是安西大都護府的宰相。

  鄭濟苦笑了起來,說:“斯提爾,你這么說,確實還是冤枉了我們。不錯,我弟弟凱里木如今確實是安西唐軍的文官首領,地位和巴勒阿米大人在薩曼的地位差不多,唐軍的最高領袖張特使對他也是言聽計從,只要我弟弟說什么,張特使從來沒有駁斥的,但在唐軍攻破寧遠城之前,這件事情我們卻不知道。”

斯提爾哼了一聲說:“事實擺在眼前,現在你是說什么也沒用了。沒有人會再相信你了  鄭濟說道:“是的,我也知道。現在我無論說什么,布哈拉那邊也不會相信,再說我弟弟如今在大唐這邊身居高位、手握大權,我也沒打算回去了。今晚我來。是想向你打聽一下,我在薩曼那邊的家人怎么樣了?奈斯爾陛下可有為難我的父親、兄弟、妻兒?”

  斯提爾一聲冷笑:“你說呢?”

  鄭濟的臉色沉了下來,說道:“斯提爾,我告訴你,今晚我來是和你做交易來的,不是來求你的一我現在是代表我弟弟,也就是安西大都護府的宰相凱里木私下來和你密談,而我也知道你是巴勒阿米的人,你我的身份現在是對等的,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拿出一點誠意來。”

  斯提爾依然冷笑:“身份對等?我跟你說。你們阿齊木家如今是犯了叛國罪,害得國家損失了三萬將士,丟失了一座城市、一座要塞,這樣的大罪,只等查明了證據,馬上就要抄家。不但你們。就連你們的親戚朋友,都要受到牽連。這件事情,就算是巴勒阿米相爺也保不住你們。”

  “抄家?還要牽連親期”鄭濟憤然道:“我們犯了薩曼的哪條律法?要受這么重的懲罰?”

  “哪條律法?”斯提爾道:“通敵叛國這一條律法夠治你們的罪了吧!”

  “我們什么時候通敵了?。鄭濟道:“整個河中誰不知道,我弟弟凱里木好多年前就和我們分開了,他做什么事情,我們又哪里知道?既然不知道,憑什么要治我們的罪?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們是唐人,而如今安西唐軍又已經威脅到了薩曼,對吧?”

  斯提爾沒回答他這句話。但那眼神已經是在默認。

  鄭濟見他如此反而收起了憤然,改了一種語氣,輕輕道:“斯提爾,這半年來在戰亂之中,安西境內的天方教徒死了一大半,剩下的有許多也都改了信仰,可是仍然還有幾千人活著。這件事情,不曉得你知道了不?”

  “我聽說過。”斯提爾道:“那又如何?”

  鄭濟道:“我弟弟說了。如果布哈拉方面敢對我阿齊木家動手,那么這幾千人就將會受到十倍的報復。在薩曼的唐民后裔如果死一個人,這邊的天方教徒也必然有一個要立刻去見真神,我阿齊木家如果有一個人喪生,這邊則必然會有十個人陪葬!”

  斯提爾臉色一變:“你們敢!”

  “沒什么不敢的。”鄭濟在布哈拉時,見到薩曼的官員都是唯唯諾諾,半句強硬的話也不敢說。這時卻昂起了頭,道:“我弟弟還說了,如果奈斯爾二世敢將我阿齊木家連根拔起,那么他這輩子剩下的時間就什么都不做,只干一件事:就是推動唐軍戮力向西,以踏平河中報仇為平生志向!”

  斯提爾的臉色忽然變的很難看,但從鄭濟嚴肅的臉色之中卻感覺得到對方所言不虛,斯提爾忽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哈克。”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任布哈拉搓圓捏扁的哈克了,他的腰桿已經挺得筆直,眼光中也充滿了自信!這不僅是對自己的自信,對鄭渭的自信,更是對他背后那一股強大軍事力量的自信!

  忽然之間斯提爾隱約感到:西域唐民們亡國奴的日子即將一去不返了。

  “難道大唐真的重新崛起了?”

  若不是這個帝國已經重新崛起,其國民如何能有這樣雄霸凌人的氣勢!

  在很多時候,外交官們從一個人的眼神中,就能看到他背后整個國家的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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