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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戰在即

  天策元年二月中旬,天策軍與后唐之間的邊境榷場正式開放,榷場交易分為官民兩部分,官家交易在北邊,稱為狄道北榷,民間交易在南邊,稱為狄道南榷,北榷是天策軍和后唐的官方交易,南榷則按照雙方各自所定的比例征收邊稅。相對來說,天策軍方面所定的稅金較低,取得進入狄道榷場交易資格的條款也較為寬松,手續十分簡單;后唐方面所定稅金則較高,要進入狄道榷場交易又需要層層審批,手續繁瑣甚至苛刻。

  在此之前,天策軍的邊稅制度已經啟動,只要交納了稅金,除了禁物之外所有入境與出境貨物都暢行無阻,所以榷場開放之后,對天策軍這邊并無影響。可是后唐這邊一開始就是走私,忽然要商人交納邊稅,一些人心里便不情愿了,加上關稅較高、手續苛刻,邊關官吏又甚是,因此走私便難以遏制。

  然而這一切還是沒法阻止狄道榷場在開放當日就出現井噴般的交易量,絲路上的商人這時早就將這個消息傳遍,金城走私交易只是開了個頭,后續商家源源而至,雪花尚未消融,絲綢之路上的托鈴聲已經絡繹不絕,從寧遠以至于狄道,這條交通干道就像一條血管,吸納著整個天方教世界、印度世界的金銀資財,源源不斷地向東方輸送,二三萬里縱橫的大地都貪婪地渴望著來自東方的貨物,后唐是國庫窮,民間的力量還是十分豐厚的,而且南方諸割據政權雖然沒有正式并入后唐,但商業往來并未切斷,若將整個漢地的經濟總量加起來,足以和整個天方教世界相互媲美。

  與南榷的無限活力相比,北榷在一開始就顯得蕭條多了。范延光與張邁探討的主要都聚焦于軍國大事,唯一涉及商貿的一項,就是向張邁要求市馬。西北貿易,以絲綢、茶葉、陶瓷換取馬匹乃是必然會提及的事情,天策軍方面也早有準備,范延光希望每年能夠從隴右得到一萬匹成年馬,這在中原乃是一個龐大的數字,在西北卻不算一個大數,鄭渭卻面有難色,說隴右這幾年水草干枯,馬瘦羊羸,最多只能給兄弟之邦提供三千匹,最后范延光許天策軍派遣學童到洛陽皇家書庫抄寫經典注疏為代價,將市馬的上限提高到了五千匹。可是最后由于后唐的財政緊張,這一年北榷官市的馬匹成交量只有不到五百匹。連后唐最為重視的馬都如此,其它情況可想而知。

  二月還沒結束,大量的稅金以及賣地、租地的款項已經流進了涼州的國庫,鄭渭派駐到金城方面的屬官直接監控著這里的稅收,郭太行看過統計數字后松了口氣,說道:“好了,這樣下去,只要今年的開銷能夠節省一點,我們明年這個時候應該就能夠還清所有的欠款了。”

  其實天策唐軍的前身安西軍自占據疏勒以來,在商貿上本來已經獲得了不少財物,又占了龜茲、高昌,之后吞了歸義軍,慕容春華焚了北庭,將骨咄、毗伽、曹氏三個政權數十年的積攢據為己有,在開銷之余還是有不少家底的。只不過這個時代的錢財不像后世的虛擬貨幣,都是實打實的金銀、絲綢、錢幣、珊瑚之屬,并非打個賬目就能從各地運往涼州,張邁在抵達涼州之初只帶來了沙州庫存的一部分,其它大部分還分別散存于,這才會在去年冬天發生財政緊缺,現在不但各處商戶的源源不絕運抵涼蘭,高昌、龜茲的財物也運來了不少,加上從金城不斷流入的金銀絲綢,涼州府庫大實,在維持日常運作之余,也已經有了還賬的能力。

  鄭渭嘴角卻忍不住露出一絲不容易察覺的笑容來。

  “還錢?”他雖然將一些期限較短、即將到期的款項先清了,但兩天之后,他又干了一件讓郭太行大吃一驚的事情:他竟然又向商家借了一筆巨款,款項之巨竟然超過了之前所借的總和!

  “鄭長史!”郭太行道:“國庫已經充盈,為何還要借債?”

  “因為我們需要錢,”鄭渭道:“現在我們的形勢大好,正該借錢,若等到我們窮了再借,那時候就借不到了。接下來的一年,絕不是我們省錢的時候,而是我們大花錢的時候。”

  這個月月底,天策軍開始在涼蘭諸州進行募兵,選兵的工作涼州方面由奚勝主抓,蘭州方面由薛復主管,張邁又派出曹昆、姜山等人進入鄯、河等地搜選后生,郭師庸則負責建立新的訓練地點,涼州城內鍛造坊的爐火日月不絕,流水般連夜趕制各種精良兵器。

  絲綢之路終于重開了,天山以南一片好景氣,蔥嶺以西這時也已收到了消息,無論是士兵還是商人都興奮雀躍,唯有一個人肩頭上的壓力空前大了起來——楊易!

  去年冬天他冒險走輪臺山道進入輪臺城,在開春之后,他除了安排附屬部隊戍守伊州各地外,又挑著一個天色較好的時節,調動了將近兩萬人的機動兵力屯聚于北輪臺城,輪臺道上的運糧隊伍不絕于道,勉力維持著這座北方城堡,楊易又驅遣民夫對北輪臺城進行增補修筑,望著城外漸漸冒頭的草芽,他知道北庭的春天要到了,可同時這也意味著——東方的敵人也將隨時會抵達!

  “這一次,由我去送契丹人回去。”楊易說:“我帶五千人前去,你在后方做我掩護,只要支持到北庭全面解凍,將牧民盡數北移,等到北庭的草場可以養活我們的軍隊,那時候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慕容春華很清楚,楊易所面對的最大困難,不是來自東方的契丹,而是聚集在高昌地區的大量人口和西域廣袤的運輸距離。

  龜茲和焉耆的存糧已經在去年冬天被高昌消耗得差不多了,而從沙州每運一石糧食到此,路上就要消耗一石,從疏勒每運一石糧食到此,路上就要消耗三石,而這一石糧食運到北輪臺城,路上又要消耗半石,如果以沙州與疏勒各負擔北輪臺城駐軍的一半軍糧計算,北輪臺城駐軍每吃掉一石糧食,就得耗損后方六石存糧,北輪臺城兩萬駐軍所消耗的,乃是疏勒、沙州地區十二萬人的口糧。

  更何況在天山以南的高昌地區,還有將近二十萬人口也需要接濟,軍民之費加起來,乃是一個隨時可能壓垮天策唐軍的可怕數字。

  現在楊易與慕容春華都在等待著今年的四月——那個時候,北庭將迎來水草最豐茂的季節,高昌與伊州的一批牧民可以遷徙到這里來減輕天山南麓的負擔,天策軍的騎兵進駐到這一地區將可以因食于本地,不需要再從高昌轉運糧食,這樣就大大減少了對后方的依賴,唐騎將自由地縱躍在這片土地上。

  同時,四月也將是冬小麥收成的季節,只要有一個平年,天策唐軍就可以度過這次的糧食危機,如果有部分地區出現豐收,天策唐軍就可以實現盈余。東中西幾方面的高層都知道,過了這一關之后,接下來的路就越來越好走了。

  “五千人太少了!”慕容春華道:“至少帶足一萬!契丹這次不來則已,如果來一定是準備著雷霆一擊!五千兵馬只怕未必能將他們擋回去!”

  “五千人夠了。”楊易道:“兵馬駐扎,耗糧就少,兵馬一動,糧草就得翻倍。現在我們跟契丹人斗的不是誰的兵多,而是看誰更耗不起!他們萬里遠來,每多動一部兵馬,耗糧也得倍增,所以我料定他們的先鋒數量不會太多。我有五千兵馬,足以將他們的前鋒逼退的。只要契丹人沒法在北庭取得立足之地,等到高昌恢復生氣,北庭水豐草長,那時候耶律德光就算傾國而至,我也不怕他了!”說到這里他豪氣迸發,道:“如果不是高昌糧荒,需要從疏勒、沙州運糧,這一仗我們本來可以穩操勝券的。但就算是現在,契丹萬里遠來,補給線比我們要長數倍,我也仍然有勝算!”

  這一天二月初六,北輪臺城吹著曖曖和風,楊易以劉黑虎為副將,率領了三千五百騎兵、一千六百帶馬步兵,人人馬上帶著肉脯干糧。騎兵乃是輕騎,其中兩千人能夠騎射,帶馬步兵乃是陌刀戰斧將士,楊易聽慕容春華說起和契丹激戰的經過,特意從高昌調了一支步兵精銳來,希望能夠在接刃戰中克建奇功。

  慕容春華和約昌送出城來,楊易對慕容春華道:“守好輪臺城,浮屠城毀掉以后,北庭就剩下這座城堡像個樣子了,只要守住此城,庭州便肯定是我們的。”又對約昌道:“我已經傳令到龍泉關和伊州,讓牧民隨時可以遷徙回來,到時候你便可以和你的家人團聚了。”

  約昌大喜,楊易望了望天色,道:“好,出發了!這一次東進阻擊契丹,等回來的時候,大概就到了能沿途牧馬的季節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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