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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章 接雁將

  拽剌兄弟眼見城門大開,出戰的卻不是他們,而是阻卜、室韋,怒而來問耶律頗德,道:“我大奚勇士,豈是阻卜、室韋能比?為何是他們出戰!”

  契丹血統較純的本族人馬其實不多,要湊集三萬男丁不難,男丁能從軍打仗者自有一定比例,而其中要成為精銳又勢必只占少數,故而阿保機時代,腹心部只有千人,那個時候幾乎清一色都是契丹,而要在純粹的契丹本族人口之中,選拔出三萬皮室那是不可能的,因此皮室軍的擴大,就是近族被納入的一個過程。

  拽剌兄弟是奚族人,他們這一支與契丹族的關系遠非敵烈、阻卜諸部能比,在耶律德光擴展皮室軍之際最早進入腹心部,耶律化哥甚至名列腹心三驍將之一。

  耶律頗德喝道:“你急什么!該你出戰時,自會叫你!”

  拽剌兄弟不敢違拗,要退下時,耶律頗德剛打了他一棍子,卻又道:“臨時改變計劃不讓你們出城,是因為唐軍距離城門尚遠,若你們先出去了,他望見軍容強盛,不敢抵擋,興許就逃了。且用阻卜、室韋耗耗對方的力氣。等他們被纏住了,那時候就是你們出戰清場的時候了。下去吧,好好備戰。”

  拽剌兄弟這才轉不忿為大喜,退下備戰。

  郭漳和耶律安摶圍剿敵烈二千騎,眼看已經大占上風,敵烈陷入太深,這時就是要回城都難了,忽然城內鼓聲雷響,乾德門大開。數千兵馬開了出來。

  瓦干涼聽到聲響,大喜叫道:“援軍來了,援軍來了!大家挺住!”

  近二千敵烈早有心理準備,聽說援軍出城都精神振作,也不后退了,甚至向著唐軍反沖。

  耶律安摶眼看有援軍出城。微微吃了一驚,郭漳亦令沒有被卷入膠結戰、處于外圍射箭的千騎稍退,只要形勢不妙就要全身而退,唐軍攻勢稍頓,這時敵烈若是趁機退走,說不定就被他們逃了。

  瓦干涼卻認為援軍一到,必能取勝,呼吼著反而向唐軍沖擊。

  城門與戰場之間只有二里地,沒一會阻卜部就已經開近。昏黃的日光下耶律安摶認出不是皮室軍,心中一定,叫道:“不是契丹,更不是皮室!”派遣兵馬迎敵,鬼面軍與阻卜部殺在了一起,這批阻卜部的戰力稍稍不如瓦干涼所率領的敵烈,但畢竟有五千人,加入戰場之后形勢登時逆轉!

  這時乾德門外二里之地。七千遼軍對陣五千唐軍,又有右箭營千騎游離于戰場邊緣。以弓箭一點點地削弱遼軍的攻勢。

  近七千遼軍,卻是沖不動五千唐軍的陣腳。在剛剛出城后的那一鼓氣勢之后,反而被唐軍給壓制住了,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唐軍方面的優勢越來越明顯,耶律德光在城頭望見。頷首道:“唐軍那邊是員小將,打的還是不錯的。”

  耶律頗德道:“據可敦城那邊逃回來的族民講,楊易這次襲我漠北用的是兩部弓騎為前鋒,一部叫左箭營,主將叫衛飛。不知是什么出身,一部叫右箭營,主將叫郭漳。”

  耶律德光道:“姓郭的?”

  耶律頗德道:“好像是郭師庸的兒子。”

  耶律德光哦了一聲,道:“那也是名將之后。”

  郭師庸和契丹也打過不止一仗,互有勝負,但那時候契丹對天策唐軍還沒有敬畏心,但去年被天策唐軍狠狠揍了一頓慘痛的之后,契丹對天策唐軍的評價就上了一個臺階,像郭師庸這樣已經去世的大將也水漲船高。

  耶律德光又道:“那算起來,這個郭漳是張邁的妻弟吧?”

  耶律頗德道:“這個……”

  韓延徽精悉漢家事務,主管漢土間諜,對張邁的族譜更是了如指掌,說道:“張邁的正妻是郭家女,名汾,他們這一代似乎都以華夏名川為名,郭漳應該是郭汾的堂弟。郭汾的胞兄弟有二人,兄郭洛鎮守河中,弟郭汴聽說也去了天竺,都遠在萬里之外。所以郭家還留在中土的男子里頭,這個郭漳算是最親近的了。尤其郭師庸死后,郭汾長姐如母,對這個郭漳應該更與別人不同。”

  耶律德光道:“如此……傳令下去,取得此子首級,賞千金!爵升三級!”

  這時城下的戰場上,郭漳和耶律安摶又重新奪回了優勢,阻卜氣勢被壓制,敵烈部力氣已乏,便在這時,后方高處據點上有瞭望手發出警戒——又有一支騎兵從東北方向繞來!

  耶律安摶微微一驚,心想莫不要落入了陷阱!幸好這時后方馬蹄聲大作——衛飛到了!

  東北方向來的這支騎兵是黑車子室韋,都是輕騎,但手上已經換了好武器,來得十分迅疾,在郭漳和耶律安摶尚未調整陣型時就已經威脅的他們的左側。

  但黑車子室韋的戰力,比起阻卜部來又低了半籌,又只有三千人!他們加入戰場之后,也未能沖動郭漳的陣腳,郭漳眼看衛飛大援已到,心中大定,笑道:“這就是契丹的援軍么?一撥不如一撥!這樣的人馬,就來個三五萬也留不住我們!真正能戰的,果然只有最初開出來的這兩千多人!”

  他傳下命令:“契丹的底牌都已經擺出來了,沒什么好怕的了!全力進攻,我要圍殲他們,不讓一個進城!”

  衛飛以左箭營督戰,兩萬部歸降天策的落軍如兩支手臂一樣從左右圍攏過來,郭漳越戰越勇,親率百騎,直闖黑車子室韋軍中,一箭遙射,正中黑車子室韋的頭目!三千黑車子室韋登時混亂起來。

  衛飛在后面崔兵緊逼,一萬多遼軍節節敗退,看看已經追到城門下,耶律安摶一望城頭,這時他離乾德門已近,夕陽的余暉照在城墻之上。隱隱看到城頭有一幫人在觀戰。那是耶律德光、頗德、課里、撒割、安端、韓延徽等遼國最高層!這些人的身形耶律安摶都是很熟悉的,這樣的距離,若只是其中一人站在那里,耶律安摶未必認得出來,但扎堆而聚,就讓耶律安摶隱約認出來了!

  他心中一驚:“那不會是國主吧!”暗想若是耶律德光、頗德課里等一干人等都在城里。那這上京城的防御就絕不會虛弱!

  他心中驚訝,急派人來尋郭漳道:“郭將軍,安摶將軍說,我軍已勝,不如見好就收!此戰我們攻到敵軍城下,已經完成先鋒使命,足以報初戰敗北之恥辱了!”

  郭漳殺得正自得勢,看看乾德門竟然沒關上,吼道:“什么見好就收!給我上!趕著敗兵一口氣沖進城里去!”

  他攻勢越發猛厲。敵烈、阻卜、黑車子室韋都抵擋不住,果然就有要涌回乾德門的趨勢!

  郭漳一手高舉,大聲叫道:“兄弟們!左箭營奪了可敦城,咱們可不能輸給他們!給我沖,一口氣把遼狗的上京奪下來!”

  當初左箭營和右箭營在漠北輪流沖擊,剛好輪到衛飛時就把一座空虛的可敦城給奪了下來,雖然事后楊易論功行賞,對左箭營右箭營并無偏袒。但日常交流之際,左箭營的將士不免多幾分驕傲。而右箭營則多幾分酸味,這時聽了郭漳的命令,個個情緒激憤高昂,喉嚨赫赫作響,齊齊壓著敵烈部向乾德門涌去。

  耶律頗德本來就要讓拽剌兄弟出擊了,這時一笑。道:“好,放他們進來!關門打狗!”

  城內便鳴金,瓦干涼真個耐戰,打到這時還能維持一個八百多人的陣勢,聽到鳴金就回撤。耶律安摶要叫住郭漳時,郭漳已經沖了過去!

  這時衛飛也已沖到近前,眼看郭漳直沖入城,耶律安摶卻躊躇不前,便問何故,耶律安摶指著城頭耶律德光的方向道:“看見沒有,那是遼國皇帝!耶律德光既在,這上京城就不會只有這點戰力,這是個陷阱!”

  衛飛大吃一驚,心道:“別人就罷了!郭漳可不能失陷!”急中將指揮權交給耶律安摶,自帶精銳騎射趕往馳援。

  上京城分內城外城,內城是皇城,是契丹的宮殿所在,外城面西這一塊,中央大部分地方這時已經夷為平地,變成一個巨大的校場,四周的房屋則都改為軍營,郭漳趕著敵烈進來,但迎面而來的景象,不是可敦城那樣近乎空城的荒涼狀態,而是萬馬低嘶,槍矛如林!

  只一眼,郭漳心頭便是一涼!

  “上當了!”

  郭漳心中暗叫了一聲,急叫:“退!退!后退!”

  卻聽一個雄壯的聲音用生硬的漢語冷冷道:“你還想退?”

  便有數百人硬生生沖了過來!在間不容發之間,插入到郭漳與城門之間!

  兵強人壯,連戰馬都披著皮甲!這才是真正契丹鐵騎,這才是真正的皮室!

  已經入城的千余人——包括鬼面軍七百余人、右箭營三百余人,全都被隔絕了!

  郭漳叫道:“沖出去!”不等他下令,千余人早已反向回沖,但數百契丹的陣腳卻好像鐵鑄的一樣全然不動!為首的正是憋了許久的拽剌鐸括,他指著郭漳道:“陛下有令,取下這人首級,爵升三級,賞賜千金!”

  城內上萬人呼哇幾聲,便如瘋狂了一樣,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了過來,唐軍非但沖不出去,反被拽剌鐸括反沖回來。

  郭漳在一陣慌亂過后,看看周圍的刀山槍林,一時之間悔恨不已!想父親一生謹慎,不料自己卻死在躁進之中,心道:“我一時貪功,卻把幾百個弟兄給害死了!”

  拽剌鐸括驅快馬趕來,他這馬不是汗血馬,而是產自東北的東胡駿馬,在現代其血統已絕,其毛色漆黑如墨,猶如遍身涂墨一般,耶律德光得此馬后取名黑龍,賜給了屢立戰功的拽剌鐸括。

  此馬負重極佳,全身上下披了鐵鎧,身高一米九幾的拽剌鐸括也是全身披鎧,人馬再加上鎧甲,是尋常騎兵的兩倍重量!而黑龍竟不減其速度。拽剌鐸括也不管迎面來的是刀劍還是矢石,仗著重甲直接逼來,人馬一體就像一個快速移動的大沖車,馬蹄每一次踏下周圍地皮都是微微震動,帶起的風聲更是呼呼作響,鬼面軍的騎士、右箭營的將兵。一遇到不是被壓退就是被撞飛,拽剌鐸括刀交左手,一只右手也戴了鐵套子,直接就要來抓郭漳!

  郭漳不認得拽剌鐸括,但也知道來將非同小可,看看離自己才不過二十步,前面的軍馬都望風披靡,怒道:“想拿我!看看你有沒有那本事!”

  他見拽剌鐸括甲重,急切間未必重創得了對方。張弓就瞄準了拽剌鐸括的眼睛!

  啪的一聲,箭沒射出去,卻是另有一箭搶在前面,如流星般劈斷了郭漳的強弓!余威所及更釘入了郭漳的肩膀!

  這箭斜地里橫空而至,以箭破弓,后發先至,如此神技,看得校場上、城墻上。所有遼軍齊聲喝彩!右箭營將士個個都是弓道高手,見到這等高強的箭術也不禁氣為之奪。

  飛箭來處一個聲音森然道:“叫你漢家兒郎知道。論起弓箭,還是我大遼天下第一!”正是遼國“接雁將”拽剌解里。

  拽剌鐸括卻因這一箭頓了頓,哼道:“多事!”轉身仍來擒郭漳,不過他氣勢已減,因郭漳弓已毀人已傷,就算拿下了。這場功勞不免也有撿便宜之嫌。

  他罵了一句,再要來拿郭漳,猛地背后破空急響!拽剌鐸括平日常與解里練習有素,對弓箭的速度、勁道判斷極準,他本來仗著皮粗肉厚。要害又都有盔甲護著,根本就不避矢石,但這時卻閃身躲避,這樣取的精準、力道強勁的弓箭竟是連珠而來!一時間射得拽剌鐸括頗為狼狽,黑龍被他拉得亂了步伐,倒是撞倒了七八個契丹騎兵,拽剌鐸括怒喝道:“什么人!”

  來人沖入城后卻并不管他,繼續連珠箭發,他并非一人前來,而是一隊強大的騎射兵!正是衛飛到了。

  衛飛喝道:“還愣什么,快走!”

  右箭營見到左箭營兄弟的馳援,個個精神一振,裹著郭漳,從被左箭營射亂了的契丹堵截兵馬中沖了過去,敵烈部大呼小叫,上前拼命咬住其尾巴,衛飛所率領的騎射兵立定馬蹄,四向射擊,又是一輪連珠箭,光衛飛就射死了三人,射傷了兩人。

  耶律德光在墻頭望見,贊道:“好本事!”回顧解里道:“比你年輕時如何?”

  解里嗤的一聲,不論與否。

  耶律頗德已在叫道:“別管那人!趕著敗兵出城,沖擊敵陣!”

  拽剌鐸括哼了一聲,手一揮,趕著敗退的唐軍出城,他出城之際,另有兵馬再次圍攏衛飛,這時郭漳已經沖出去,斷后的衛飛反而失陷在城中。

  敵烈瓦干涼也已經收拾好敗勢,一步步逼來,他們的身后,還有契丹的成千上萬兵馬。

  衛飛眼看這局面是難以出城了,對副手道:“放煙花!紅色!快!”

  紅色的煙花猶如鮮血一般,連續三道!那是告訴耶律安摶必須馬上撤退!

  遼軍將失陷城中的衛飛圍得里外三層,煙花在空中爆響之后,衛飛再無余念,心道:“這回怕要死在這里了!”

  他是中亞火尋地區的混血兒,籍籍無名地游蕩于荒野草原之中,連個名字都沒有,是參加了天策唐軍的一次射箭比賽后脫穎而出,張邁為他取名,衛者親衛,飛喻箭術,一開始就任命他為校尉,組建了天策唐軍第一個純弓箭的部隊左箭營!從此成為了張邁的親信部隊,進入軍隊之后楊易親自指點他武藝,郭師庸親自指點他兵法,到了中原之后郭汾又親自為他說親,取了天水趙家一個名門閨秀,短短幾年間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祁連山腳下有個牧場,麗水河邊有個莊園,這兩個地方他去都沒去過,直接交給渾家打理了。

  其后左箭營變成騎射部隊,人馬也擴展到三千人,衛飛也跟隨張邁征戰南北,尤其去年漠北一戰,光是他打下可敦城一役就足以讓他的名字永垂史冊了!

  “死就死吧,男人活到這份上也夠了!不過死前至少拖幾個墊底!”一抬頭忽望見城墻上幾個人影。卻是耶律德光坐在一把明黃傘下,他已經調整了座椅,正笑吟吟看向這邊,就像看到進入牢籠的野獸,要欣賞其垂死掙扎。

  “難道是契丹的皇帝?也罷,反正死定了。等我去射他一箭,若僥幸射得死他,這一趟也賺了!”衛飛再不顧旁的,撇開混戰中的戰團,背后只有數騎跟隨,他如箭前沖,越沖越近,周圍兵馬圍困,鐵甲重重。哪里沖得過去?

  這時他離耶律德光只有五十余步,但周圍槍到如林,阻隔了視線,衛飛拍拍坐騎,叫道:“好兄弟,努力!”跟著將馬用力一拍——他這馬是薛復所贈,也是一匹純種汗血寶馬!性已通靈,竟然在戰陣之中望空一躍。衛飛趁勢飛身而起,人離馬鞍。空中拉箭,瞄準了耶律德光,叫道:“中!”

  這一箭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就連耶律德光也在一剎那間嚇得臉色蒼白!

  “成了!”

  衛飛心中一喜,但就在那一喜之后,就看到不知從哪里伸出來的一支鐵鑄的手。竟然硬生生掐住了羽箭!羽箭被接住之時,箭尾還在不住顫動!可見衛飛這一箭力道之強勁,而接箭者的能耐則更是可怖!

  “這是什么本事!”還在空中的衛飛心中一涼,只覺得頭皮發麻!

  接住羽箭已將羽箭調轉箭頭,開弓拉弦。整個動作前后不過一秒鐘,就在衛飛身子下落同時,羽箭嗤一聲射中了他坐騎左眼,貫腦而入!汗血寶馬連悲鳴都沒發出來就栽倒,連帶著衛飛也翻滾落地,他對這坐騎愛逾性命,抓住還在抽動的馬頸,叫了一聲“不”!卻已經喚不回愛馬的性命了。

  同時間已有十幾根長矛捅至,將他圍成了一團!

  城頭那接箭射箭的男子大步走了過來,喝道:“都給我退開!”眾兵退開,拽剌解里又張弓瞄準了衛飛,道:“你也是一名勇士,不應折辱于無名小輩之手!我是大遼接雁將拽剌解里,請問姓名!”

  衛飛道:“我是大唐左箭營衛飛!”

  拽剌解里道:“可敦城就是落在你的手中!”

  “不錯!”衛飛摸著愛馬,將它雙眼闔上,道:“你殺我便罷,殺它作甚!”

  拽剌解里道:“衛飛將軍一身好本事,若能投靠我大遼,將來榮華富貴,不可限量。”

  衛飛笑了起來:“你剛才這一箭,應該射我,不應該射它,射了我,還能留一匹汗血寶馬,射了它,只是多了一張嘴吃飯。”

  拽剌解里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衛飛道:“我是火尋混血兒,渾渾噩噩什么也不懂,到了我家元帥身邊,老婆有了,兒女有了,牧場有了,莊園有了,家有了,國有了——但這都不算什么,以我現在的名氣和本事,去哪個國家都能得到這些。可我以一個外族流浪兒的身份去到我家元帥身邊,我家元帥卻能在只有我一個人而且還帶著刀的時候,打著呼嚕睡覺,這份信任,天底下哪個國家的皇帝還能給到我?沖著這份信任,你說我是什么意思?”

  拽剌解里眼神中露出黯然來,知道一個勇士得到人主如此信重,再要叫他背叛只怕是千難萬難,但他還是不肯下殺手,命人將衛飛看押起來。

  郭漳剛沖出城去,本來空蕩蕩的上京城墻上一下子冒出了千軍萬馬,無數弓箭手就直接于城頭開弓瞄準了城下!這一輪忽然而來的射擊就叫城下的唐軍傷亡慘重。

  耶律安摶望見郭漳出來,又望見紅色煙花連續三炸響,急命收兵!拽剌鐸括以皮室兵馬為前鋒,奚族在左,回紇在右,一路追亡逐北,又將耶律安摶趕出了二百余里!

  拽剌鐸括一路追得意氣風發,直到西北地平線上出現一桿大旗,那桿大旗之下氣象森嚴,周圍騎兵四出,不管敗兵,也好像不將沖近的遼軍放在眼里,有下屬認出了什么,叫道:“鷹揚旗!鷹揚旗!”

  人的名字,樹的影子。

  拽剌鐸括再怎么豪放,聽到鷹揚旗三字也忍不住心中一糾,且這時兵鋒也已鈍了,當下收攏兵馬,班師回上京去了。

  這邊耶律安摶和郭漳收攏殘兵敗將,望鷹揚旗而來,這一戰鬼面軍本部傷八百人,陣亡三百,右箭營傷九百人,陣亡六百——傷亡率高達一半,左箭營沒什么傷亡,但衛飛帶進去的三百騎全部失陷,至于附屬的部落軍傷亡難以統計,有逃散的,有投降的,原本兩萬有余的人馬,最后回到鷹揚旗下只剩下一萬。

  郭漳路上早已裹了傷口,但包扎得不甚妥當,這時單膝跪在楊易面前,一邊聽耶律安摶述說已經發生的事情,繃帶上的血一邊往下滴,但楊易就好像沒看見一樣,郭漳也只有強忍著一動也不敢動。

  楊易聽完耶律安摶的敘述后,問郭漳道:“可有什么要補充的?”

  郭漳額頭出汗,道:“沒……”

  楊易神情平靜得可怕,且不理會郭漳,請耶律阮召喚來一個有德的僧人,讓他出使上京,說道:“請上師為我走一趟契丹,代我向契丹之主致意,順便問一問我們失落在遼國上京的衛飛將軍和他的部屬是否平安。如果已經不幸遇難,我愿出黃金千兩,牛五百頭,羊三千頭,贖回他們的尸身。”

  聽到這個數目,饒是耶律阮本是帝孫,那僧人乃是出家人,也不由得不吃驚。

  楊易繼續道:“但若萬幸,衛飛將軍還平安,這些東西我翻一倍,再加上一個人,請契丹國主送衛飛將軍回來。”

  李臏問道:“將軍要拿誰去換?”

  楊易道:“蕭翰。”

  耶律阮打了個嗝,道:“這筆買賣可不劃算!”

  蕭翰是契丹的方面大臣,又是近親,入可為宰相,出可鎮封疆,在遼國的地位,是半個鄭渭加半個郭洛,而衛飛只是一支兵馬的主掌將領,連統帥都算不上,這個交換的確是吃虧了。

  楊易卻道:“能奮不顧身救護戰友,這樣的好漢子值得我們不計代價救他回來!不虧!只要能回來,那就是賺了!”

  那僧人出去后,楊易又瞪了郭漳一眼,問旁邊的李臏和耶律阮,道:“兩位怎么看?”

  耶律阮道:“上京有這么強的兵馬,士氣有如此旺盛,看來我這個二叔還真不肯死心,要和我們決一死戰呢。”

  其實他明白楊易要問什么,但郭漳是老郭家的人,郭師庸的血脈,他就不想摻和,誰知道郭汾的枕頭風會怎么吹!

  李臏道:“郭漳作為先鋒要探虛實,無可厚非,而遼軍之強也的確是出乎意料之外。不過此一敗畢竟折我軍心,必須重處,但請看在已故老郭將軍份上,請楊將軍寬容一二。”

  楊易道:“探虛實是對的,作為先鋒,有心一戰也是對的。他若畏懼不前,我一樣要重處他!但壞就壞在最后臨戰貪功,若他能適可而止,以左箭營右箭營的神速,就算契丹十萬大軍涌來也一樣能全身而退!這就是他的失誤所在,不能不罰!拉下去,重打二十軍棍!今天的軍事會議,就此結束吧。”

  諸將告退的同時,郭漳也被拉了出去,當眾打了二十軍棍,將兩條大腿打得血肉模糊,復拖入帳來,耶律阮等都已散去,只剩下李臏、丁寒山等安西故人,楊易睨著郭漳道:“知道錯了嗎?”

  郭漳擂地垂淚道:“我不該貪功冒進,以至失陷了衛飛兄弟!”

  楊易聽到這話,眼中好像冒出火來,猛地跳起來,拔出了橫刀,就朝郭漳沖來,叫道:“你個沒長進的東西,我這就替庸叔宰了你,免得留著給他了老人家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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